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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窝 六

鸡窝 张沪 17577 2021-03-28 11:42

  惊蛰过后这个靠海的劳改农场几乎天天笼罩在连绵的春雨中灰蒙蒙的天空垂着牵不断扯不断的一串串珍珠远远近近一片迷茫在一年一度的冬春拉锯战中春天十分沉得住气她知道天下早晚是自己的尽管冬天隔三差五地结冰降温她依然心平气和自顾自放倒喷壶用柔和的雨丝滋润大地唤醒蛰居的生灵小草第一个探头现出若有似无的淡绿柳枝滋出鹅黄的嫩芽白杨挂上茸茸的毛毛虫树吊果园边上的几株山桃不顾料峭的寒气枝头上缀满花蕾有几朵已瑟缩地伸开淡粉的花瓣它们自知不如园内的五月鲜、大久保、岗山白……这些品种的桃树能以甜甜的果子讨人欢心也就不像众姊妹那般娇贵它们大胆抢先放出迎春信号为春天助一臂之力宣告冬的统治结束

  春雨对于某些人说來是一种情趣他们干手干脚地坐在屋里遥望朦胧细雨;或者穿上雨衣雨靴顶着雨伞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走进纷纷扬扬的雨帘中领略湿润新鲜的春之气息真是人生绝妙的享受可是对于女囚说來她们宁可欢迎狂风暴雨而且越狂越好越暴越妙原因很简单自然界大发脾气的时候管教队长们也受不了又担心她们会脚底抹油趁乱逃跑一定会停工遇到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似雾似雨的天气又恰逢育秧耙地做畦的季节那就连轻病号都得下地只要沾上“农”字边无论农村农场都得靠老天爷吃饭春天大忙季节不等人尤其是种稻早播一天种早出一天芽子就能早插秧早割稻就能躲过要命的秋雨避免稻谷沤烂在地里队长们有公家的雨衣胶靴保护女囚们沒几个有这些装备滋润万物的春雨又像对待树木花草庄稼一般不管不顾使劲浇灌她们要不了几天人人都沒一件干衣服号子里到处晾着湿淋淋的衣裤鞋袜霉臭味儿冲鼻糟糕的是许多小动物也听到春天的召唤纷纷出窝凑热闹

  大清早最最讲究卫生的白勒克吱儿一声尖叫紧挨着她的酱鸡探头一看:粉红的枕巾上爬着一个六条腿头小肚大灰白色的生物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别闹妖了”

  “会传染斑疹伤寒的”白勒克涨红了脸嚷嚷

  “不就一个虱子吗你瞧瞧这儿”酱鸡低下头把脑袋送到白勒克鼻子底下头发窠里密密麻麻蠕动着许多一模一样的小虫脑袋抖动一下又有好几个笨拙地掉到白勒克的枕头上白勒克活了二十多年头一遭见识这种场面差点昏倒

  小铺上的谢萝和柴鸡也觉得浑身痒痒忙脱下褂子打开头发互相察看柴鸡手快一下扑住一个:“在这里了”使劲捻了捻两个指甲对着一挤噗地溅出一滴黑血仔细辨认:不是虱子尖尖的嘴长长的腿是跳蚤两人忙卷起褥子啪、啪、啪蹦出无数米粒大小的跳高冠军潮湿的铺草成了孵化这些吸血鬼的温床

  春天一到吸血鬼几天就能当曾祖母号子里马上成它们的天下女囚们一坐下來便向人类的老祖宗学习东挠西抓一个个捋起袖子掀起衣襟使劲挠呀挠人人都像得了荨麻疹遍体是红肿的包块奇痒钻心酱鸡、九斤黄、老母鸡连头脸脖颈上都布满斑斑点点的红疙瘩九斤黄的疙瘩更是与众不同一个个玫瑰色的圈子上面泛出一粒粒粉白的疱绕在脖子上仿佛非洲土人戴的一种用无数个小圈串成的项圈难道虱子跳蚤知道她好打扮叮她的时候都格外讲究艺术她比别人痒得更凶下死劲地挠好像不是自己的皮肉白疱破了流出鲜红的血又结成紫黑的痂更给她的脖子添彩

  春天一到谢萝又发现本组一个怪现象:照镜子镜子是女性的恩物女囚也不例外圆的方的破的整的大大小小人手一面烧鸡的那面镜子最精致水晶玻璃嵌着红木底座四周缠护着精雕细刻的西番莲如意云头据说是她亲娘的遗物众“鸡”们照镜子要比一般女囚更勤一些冬天照的是头脸梳洗包头巾戴帽子瞧瞧别歪别斜;闲來无事对着镜子呲牙、拧眉、飞眼……满足自身的“水仙情结”天气一暖和镜子的使用率更高了照的目标也更特别了

  晚点名后谢萝发现身边的柴鸡扒了裤子两腿叉开跷在墙上手拿一面小圆镜凑在腿缝里歪着脑袋察看自己拉屎撒尿的器官

  “你怎么啦”谢萝忍不住问

  那位扭头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依然吭哧吭哧地做自我检查

  转圈一看:照屁股的不止一位酱鸡大模大样站在炕上裤子褪到腿弯撅着屁股弓着腰手捧一面方镜照的也是那个部位老母鸡、白勒克、澳洲黑、九斤黄、烧鸡、芦花鸡有一个算一个全摆出各种姿势用镜子往下照刚出禁闭室的芦花鸡用的是一面手镜粉紫色的塑料把拧成双股麻花格外讲究春播大忙救了她方队长见她说來说去就那点子事又是“未遂”正需要劳动力便放她回组那位“表弟”送來的东西除了红头小炮弹沒收了以外其他都给了她手镜是进口货探照的地方却是“出口”连一无所有的澳洲黑也不知从哪儿捡來一片三角形的破镜子低头细看自己的胯下

  谢萝以为刁钻的跳蚤虱子叮了她们的隐秘部位又疼又痒又沒法挠确实够呛澳洲黑是组里最文静的一个又是最可怜的一个谢萝觉得在紧要关头她还敢说句公道话对她有几分好感便悄悄问她:“要不要抹清凉油我这儿有”

  澳洲黑抬头苦笑:“谢谢春天到了清凉油不管事”

  怎么春天的跳蚤虱子那么厉害谢萝又想起柴鸡用开水沏的老咸菜汁那种用山村自熬的硝盐腌的咸菜又苦又涩泡成汤抹在挠破的包块上真叫杀痒柴鸡给她抹过一回杀得她龇牙咧嘴可是马上不痒了怪的是怎么柴鸡今儿不用那个法宝沒准是长期不洗澡的缘故最后一次擦洗身上是半年前的深秋往后越來越冷谁也不敢冒着发高烧的危险讲卫生要知道水在劳教队也算一宝每人每天只发六茶缸子开水解渴一盆冷水洗脸刷牙滴水成冰的季节号子里不准生火取暖开水分到手几分钟就成凉水劳改农场的澡堂倒是有一个但是轮不到她们使用

  清明过后的一天中午小郎忽然吹哨子集合说是洗澡女囚们都纳罕:怎么方队长大发慈悲啦老母鸡嘟嘟囔囔:“别感谢政府感谢酱**”

  几番催花风雨倒空了春姑娘的喷壶天气陡然放晴经过冲洗的天空纯净得像一块巨大的蓝水晶沒有一丝云彩阳光无拘无束直射大地田头土埂立刻干燥了平整稻田的速度加快一倍等着放水浸灌插秧干涸一冬的大渠、小渠顿时洋洋洒洒变成大小河流

  早上出工时三王队长押着女囚通过大堤向稻田走去酱鸡哈叭着两腿跟不上队伍三王队长恼了过去搡了她一把:“快走磨蹭什么”酱鸡慌忙加快脚步趔趔趄趄一脚踩空顺着潮湿的堤岸出溜下去堤下是稻田的总干渠电动机井上两个直径二尺多的大管子昼夜不停隆隆地往里放水碧波清水在巨大的压力下湍急地流向各条支渠和毛渠水深有两米多不会游泳的酱鸡在漩涡中扑腾几下眼看要沉底三王队长知道这一搡出了娄子要是淹死了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慌慌张张一把抓住酱鸡的头发使劲一提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愣把喝了好几口水的酱鸡抱上堤岸酱鸡抖抖索索脱下裤褂拧干了穿上好在太阳地里挺暖和不到一个小时便干了站在土埂上监督女囚干活的三王队长却觉得浑身刺闹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在蠕蠕地动伸手摸着个肉呼呼的“饭粒”捏下來一看:白虱胳肢窝也开始痒痒一掏也是个白虱焦躁地扒下警服和毛衣五六个虱子在玫瑰紫的绒毛上大模大样地爬行一星期两次洗澡换内衣怎么会长这玩意儿她想起刚才的一幕扬声叫道:“蒋月莲过來”

  酱鸡濡湿的发丛中虱子滚成球看得三王队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还了得真不讲卫生成天带领她们出工早晚传得咱也变成虱子包她正捉摸怎么办的时候一眼瞥见大堤上有个人急急地赶來:是方队长

  “你沒事儿吧”方队长听得有人落水跑得喘不上气來“行好样的下水救人回去就上报场部表扬你先回去换身衣裳我替你看着她们”

  “衣裳倒沒湿就是传上这个”

  鸡窝组人人向酱鸡竖大拇指酱鸡满面得色很有点不可一世可是到了澡堂子人人都恨不得揍她一顿

  澡堂不大女囚得分批往里进一二组进去以后方队长命令:“四五组准备”为什么跳过三组“鸡”们都气不忿了紧接着方队长又发令:“小郎过來给三组剃头全剃光了”

  望着小郎手里雪亮的剪子推子全乱了营:“干吗叫咱们当姑子男不男女不女多寒碜呀”

  “干吗你们长一脑袋虱子不剃光留着做种吗”方队长急眼了“谢萝过來带个头”

  谢萝觉得方队长说得在理谁也不待见虱子这种寄生虫顽强极了只有六根清净才能除根光头怕什么头巾一包谁知道她乖乖地过去剪子嘁哧咔嚓响了一阵脑袋一阵清凉大伙儿瞅着谢萝的光葫芦头笑得直不起腰

  胳臂拧不过大腿众“鸡”们乱了一番到底一个个被方队长强制剃了头轮到酱鸡推了几下小郎手软了一个劲儿问:“你脑袋上长疖子了吧疼不疼”

  “什么也沒长不疼你推吧”酱鸡沒事人似的

  小郎见她满不在乎咬咬牙风卷落叶推光了她的头发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方队长都吓得叫出声來酱鸡满头血丝忽拉像刚剥了头皮小郎抄起酱鸡脸盆里的毛巾擦去血细细一看叫道:“头沒破”

  破的是虱子每一根头发的毛囊里都钻着一个尖尖的嘴不停地吸血露出的肚子鼓得鲜红透亮钢推子一过拦腰截断流出的是虱子肚里的液体钻在肉里的那一半还活着蠕蠕地做最后的挣扎方队长看得毛骨悚然拔下一根别针叫过老母鸡:“给她挑净了”

  老母鸡不敢不接这差事真恶心她沒好气地一边乱戳一边骂:“烂x烂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长虱子都长得这么绝”戳得酱鸡声声惨叫

  澡堂里弥漫着乳白的蒸气散发着热水、肥皂和女性特有的腥骚正中的大池子水面上漂着一层灰白的泡沫和污垢许多人头、**、大腿在水里沉浮两边靠墙有十來个喷头喷水的温度总是走两个极端不是冰凉便是滚烫长方形的空间不时响起尖叫

  剥去了包装美丑妍媸即刻原形毕露老母鸡坐在石砌的池边搓洗身上的泥垢衰老的肌肤像干枯的树皮瘪瘪的**耷拉到肚脐脖子上的皱皮一拉老长九斤黄开玩笑地往那凸露着骨节的脊梁上拍了一巴掌:“瞧你瘦得那怪样老棺材瓤子”

  老母鸡爬起來要揪她九斤黄笑得花枝乱颤避开了这个肥妞却有个细腰当她摆动着腰肢颠儿颠儿前行时胸前耸起的那对尖尖的**和丰满的屁股都像肉冻似的一个劲儿颤动老母鸡暗暗喝了声彩:别瞧“鸡”们个个剃得光秃秃有一个算一个都比别的组有型最招眼的要数白勒克穿着衣裳时不怎么样可脱去乳罩和小裤衩雪白的躯体白银似的亮得耀眼越发衬得胯下的“草丛”丝绒似的黑慢着胯下也有沒长“草”的小巧的芦花鸡抬起纤细的脚板往池岸上爬的时候被老母鸡看了个够这是只“白虎”蒸饼似的一根毛沒有哼怪不得那么歹毒烧鸡和澳洲黑互相擦背她俩长得也相像都是修长苗条长胳臂长腿长脖子烧鸡到底大了几岁不如澳洲黑娇嫩那个大名司空丽的澳洲黑真正人如其名平常日子穿得破破烂烂要饭的花子似的甩掉那身破囚衣就像一颗荔枝剥了疙疙瘩瘩的外皮露出白嫩圆浑的肉体有一种说不出的娇柔她一抬头从颈脖到胸脯就像画儿上的天鹅虽然乌黑细软卷成许多自然的小圈、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被小郎剃掉失去一张精心织就的“蛛网”但是青青的头皮细腻丰满的胸乳还是能够捕捉那些迷得沒了魂的异性老母鸡下意识地拨动了那根职业神经用一个积年老鸨的眼光给“鸡”们打分不提防九斤黄又回來了猛地推了这老东西一把老母鸡扑通掉进池子喝了一口粘稠腌臜汤子·

  “哎x你妈欺负你娘”老母鸡急了九斤黄见她真生了气赶紧长乎脸一抹圆乎脸堆上一脸笑:“得得咱俩搭帮擦背怎么样”

  谢萝不敢下池子那盆浑汤里不知溶化了多少泥垢和病菌劳教队里什么鸟沒有多少表面上清秀体面的主儿连肠子都烂了她是个老囚积累了不少保护自己的经验眼下她决不贪图一时的痛快跳进温热的池水只是在喷头下放了一脸盆水慢慢地擦旁边还有一个也沒有下池是酱鸡

  “你怎么不下去洗”谢萝问

  “方队长不准我下池子怕我传染别人”

  “你有什么病”

  “大疮(梅毒)”

  酱鸡伸开疤痕累累的腿让谢萝看大腿根咧着一张三寸來长的“小嘴”四周结着厚厚的痂中心陷下一个深潭烂肉里渗出黄色的脓液一股腥臭熏得谢萝别转脑袋

  “味儿太大”酱鸡不好意思地用一块发灰的纱布盖上“小嘴”

  “疼不疼”谢萝说出口立刻觉得这句话太多余了烂得这么深怎么不疼这一位真够可以的居然能照常出工“怎么不让游大夫开病假”

  “病假那不得吃病号饭了吗几两稀粥填不饱肚子再说闲饥难忍呆着沒事更饿得凶我也惯了烂了好几年了不爱收口着呢这一处治好了别处又会拱出脓头來留着这块烂肉拔毒气身上就太平了”

  脸色晦暗的酱鸡五官倒挺端正:鹅蛋脸双眼皮大眼睛直鼻小口早几年许是个美人胎子只是胸脯脊背腰腿布满黑色的疤肉蜈蚣似的横七竖八趴着

  “这些疤都是长的疮吗”

  “哪里多一半是烙铁烙的”

  “为什么”

  “接不來客挣的份儿不够领家就动家法教训”

  “啊”谢萝什么话也说不出來酱鸡见这位知书识字的组长沒有一点瞧不起她的意思又喃喃地叨唠:“咱也不是生來就哈叭着腿走路的初出道那会儿咱也是八大胡同数一数二的红唱手”

  老母鸡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半路出家”她才是正宗的“科班出身”六七岁就入了这一门出事以前她一直以为领家妈是亲妈说实话比亲生的还要亲从记事的时候起她和几个长得出众的姐妹每天跟着师傅学唱学摆弄乐器不到十岁就唱得一口河南坠子绝对是常香玉的韵味;更有绝的:弹一手月琴能自弹自唱时不时在富家豪门的堂会上露一手逗得那些高贵的主顾不要命地叫好领家妈管束得比小家碧玉更严厉:每天的饭菜不许有肥肉、鸡皮、大油怕她们长胖;不许碰胰子碱水不让干粗活保养得一双手水葱似的;按着偏方配出丸药每月服一丸几年下來不用抹香水自然从骨肉里透出香气最要紧的是每天晚上一人一件粗布小紧身上下连着后面系扣;一双粗布手套穿戴得严严实实;一人一张床不准两人一被窝为的是保证那地方囫囵个是真正的原装货十三岁领家妈找了位贵客“**”可比小门小户办喜事热闹除了不坐花轿什么都按规矩办一样的大摆筵席;一样的穿绣花礼服顶红盖头饮交杯酒;织锦缎、丝绒……各式各样的衣裙旗袍一夜换十几套脱下红的就换绿的要说那贵客的岁数五十出头是爷爷辈的人了可人家有钱呀

  接客以后一直红到十八岁门口那块标着“蒋月莲”的花名灯匾是最大最显眼的一块;账房里贴着“蒋月莲”字条的钱笸箩永远是满满的白花花的大洋五颜六色的钞票流水一般进來管账的大烟鬼乜斜着眼说:“嘿你妈可发了十來年花在你身上的钱十天全挣回來了”

  那时候她在领家妈面前说一不二连句重话都沒受过老婆子反而得看她的脸色惟恐她不高兴一天不知道说几遍:“月莲啊得有良心妈后半辈子靠的就是你啦”月莲有良心连恩客给的体己钱都交给妈那也沒个够有了银元要金条有了金条要珠宝……领家妈死命地要钱到底把她害了

  那年春天有个商户在她屋里摆了桌酒请一位贩猪鬃的河南客第一次见面河南客就迷上了她那纯正的“常”腔掉了魂似的天天來打茶围过夜最后提出要“包月”领家妈拿准他离不开她该要十块大洋也要二十块挑唆她三天两头打首饰做衣裳买摆设会钞的全是他不给钱不给就把她藏起來不叫他见面一个月以后河南客带來的本钱全花光了最后一次凑了二十块袁大头要求过一夜“二十块这价过时了要一百块”领家妈耷拉着眼皮正眼也不瞧他

  “成一百块”河南客十分爽快掉头就走回來时皮袄不见了大正月里只穿一身夹衣豁啷啷往柜台上撒下一堆银元

  那一夜他像狼一样折腾她

  “疼啊”她忍不住**试图推开他

  “嘿老子花了钱了”他不依不饶

  她知道他不仅是花了钱而是花了个底儿掉一文不剩了:“你有回去的路费吗”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狞笑着:“你还來这一套猫哭耗子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她怎么说他也不信:“你会沒拿到钱一沓沓钞票一块块大洋都递在你手里这会儿假撇清看准了大爷翻不了身嘁俺就不信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不要命了她本來就不待见这个又黑又粗的汉子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她才不理他呢她极力挣扎尖叫救命

  “敢叫叫打死你”啪啪她挨了好几下耳刮子一双大手揪住她的头往铜床的栏杆上撞她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來他已经走了她浑身疼痛尤其是下身两条腿不能并拢火烧火燎地疼忍不住低低**一声领家妈推门进來问:要不要放水洗澡她叫先看看下边怎么了老婆子一看惊叫起來:里里外外刺猬似的扎满了针尖大的黑毛河南客带了一包剪得粉碎的猪鬃趁黑夜揉进她的**

  不用说接客了连走路都走不了领家妈舍不得这棵正当年的摇钱树高价请來一位花柳科大夫使盐水冲镊子拔好不容易去掉了外边看得见的碎猪鬃可是更多的在里头看不见夹不着大夫说:“神仙也弄不尽”领家妈又气又急派出几个护院的打手四处寻找那个缺德的河南客那人好像变成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先是从北房搬到南房后來搬到后院茅房旁边的一间小破屋从每天送三次饭减到二次、一次后來是几天送一次她求送饭的丫头给领家妈捎个信好赖是亲生的妈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领家妈來了端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说是这几天忙着找偏方四处寻摸花了大钱找到一剂你喝一半洗一半立马就好了她要命心切沒听出老鸨话里有话一口气灌了半碗余下的冲洗已经长蛆的下身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药性发作疼得她死去活來止疼以后下身就麻木了用指甲掐都不觉疼但是双腿再也并不拢永远得哈叭着走道儿脸色黑得瘆人嗓子也沙哑得沒法唱曲儿了领家妈嘬着牙花子端详她半日一拍大腿:“给你找个好去处”

  等到她见了“下处”的老板才明白去的是四等窑子她拽住领家妈的袖子哀告:“妈看在亲生的份儿上别卖了我哪怕当丫头不白吃您一口饭”

  领家掰开她的手指:“谁是你的妈你妈早饿死了”

  她这才知道自己也是买來的“讨人”只不过是三四岁时买的当时领家妈见她的模样不错下本钱养大为的是挣大钱沒想到折在河南客手里娼家经营的是人肉买卖不是施粥厂不能养闲人招不來上等客人到四等窑子去卖大铺也算捞回本儿來了

  酱鸡对听呆了的谢萝说:“亏了那碗药我才能在下处(四等窑子)顶到解放一天少说也得接十來个铺那儿什么人沒有”

  “这回你又犯了什么了”

  “左不过是那回事呗”酱鸡低下头支支吾吾她忽然记起老母鸡的话:人家跟咱们不是一路小心沒亏吃要是说漏了嘴告给她实话汇报上去队长逼着咱交代熟客的姓名地址咱可就自断后路解除劳教后出去连个落脚处都沒了全本书-免费全本小说阅读网wWw.QuanBe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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