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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已经停了。

　　月华山庄的今夜，注定是难以成眠的一夜。

　　碧宁院，还是端木弱止每年来住的那个小院，还是那间客房，林婉仍是亲自布置收拾。

　　细细查看一遍未觉不妥，才点上安神香。

　　掩了门出去，便见端木弱止与林谦和往院中走来，两人并肩，缓步，未见言语。

　　林婉略有讶异，缓步上前，柔声问：“夫人舟车劳顿，又刚服了药，是否准备休息？”

　　端木弱止笑着摇头，“难得来一趟，我想让谦和陪我说说话。”

　　林婉将目光亦投向林谦和，眼神里有嘱咐，有些许忐忑，不安，“好吧，那我先退下了。”

　　话完，朝端木弱止一笑，微微福身，退开。

　　林谦和只淡淡回望一眼林婉消失在松泉树下的身影，仍就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端木弱止问。

　　林谦和摇头，神情淡泊。

　　尔后从腰间抽出横笛，轻轻吹凑起来。

　　婉转的曲音，很淡，很柔。

　　细听，夹杂些许幽幽感伤，惆怅追忆细密笼罩下来。

　　端木弱止静静站立着，银芍的花瓣落于她发上亦未知觉，只置于轻扬曲音里，陷于一场往事的迷醉。

　　欢离花雨，美妙琴声，红衣轻舞的上官穹，衣袂飘飘长身而立的锦色身影，赫然是上官涵。

　　一曲终了，端木弱止方才回神，轻轻笑言，“谦和，你吹得真好，此曲叫什么名字？”

　　“谢夫人赞誉，”林谦和微微颔首，收了横笛，嗓音淡淡，“此曲并未取名字，是我闲来无事偶然间所凑罢了。听说，当年上官城主的琴是凤消城一绝，不知夫人可还记得他的琴曲？”

　　端木弱止微微一怔，想不到林谦和会问起这个，这张脸分明就是上官涵年轻的时候，但气质却全然不尽相同。

　　上官涵亦是个温润男子，爱笑，终日眉眼间都是浅浅笑意，仿佛不知伤愁。就是那些在病痛中受尽折磨的日子，他仍不失那份优雅华贵，一如从前的让人安心。

　　而眼前的林谦和，周身散发着淡淡冷漠，无喜亦无悲，仿佛世间任何事都与他无关，他波澜不惊，他淡淡自处，仿佛来自于尘世之外。

　　这一刻，端木弱止想到了叶清芜，他们两人倒有些相似的气韵。

　　叶清芜，上官穹……两人的面孔又交织交错起来。

　　“夫人是不记得了么？”林谦和见端木弱止没有说话，又问了句，眸光中明明有一抹痛，却倔强地不显露。

　　“记得。城主确有几件得意之作，一曲《离还》，一曲《情执》，还有一曲《忆欢离》。”

　　这个孩子，他恨着自己，也恨他父亲却同时怀念着他，只不过他隐藏得很好，这些年一直没有表露出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更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外露，不轻易渲泻。

　　然而，他压抑得越狠，心中的恨和痛就越深。

　　“离还，情执，忆欢离，”林谦和忽然轻笑，唇边勾起一抹近乎叹息，“这些，都是为夫人所作吧。”

　　“谦和……”端木弱止身子一颤，却不知如何说下去，承认吗，或是否认，那都已经是事实。

　　只是斯人已逝，留给世间的只有深沉的回忆和疼痛。这份疼痛，是永远无法消失的。

　　是的，上官涵留给自己太多太多，除了浓重地回忆，更有权利和地位，整个凤消城尽在她手中。

　　可惜自己偏偏不爱他，他英年早逝，除了身体的疾病，更是心中的郁结难消。

　　而这爱他的人，却没得到一个正常合理的身份，他们是被自己最爱的人无情抛弃，被世人嘲弄鄙夷，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于他们来言，每一刻都是煎熬，何况撑到现在，不知承受了多少痛苦。

　　而自己光明正大，恬不知耻的享受着原本属于他们的一切，竟还大言不惭地说她不爱他，夺了别人的一切，还义正辞严地说这原本不是她想要的。

　　端木弱止忽然发觉，自己就是一个可恨又可耻的人。

　　“不，也不全是，”她开口有些艰难，小心翼翼看着林谦和，“城主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你们的。”

　　“是啊，如果他心里没有我们，怎么会年年逢我生辰的时候让你过来呢，还带那么多礼物，”林谦和笑得平静，浓浓讽刺挥散开来，“哪怕是一块玉佩，哪怕是一方砚台，哪怕是一副字画，都是你们的怜悯，亦是赏赐，我怎能不接受？怎敢不接受？”

　　端木弱止长叹一声，此时再说什么也是枉然，这些年给他们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除干净的，除了弥补，别无其他办法。

　　“明日是你的生辰，能和我说说你的愿望么？”

　　林谦和早已成年，却未娶亲，只全部心思用于庄里的事情上。

　　除了音曲，画画，他更醉心于各类盆景的栽种。每一株售出的盆景都经由他亲手修剪打理，花盆亦是出自上好的官窑，无一遗漏的刻有“月华”二字，听说都卖到了洛城达官贵人的府上。

　　这一点，倒是与上官涵相同，做任何事情都认真，悉心倾注，更为难得的是淡泊名利。

　　林谦和所答非问，“听说前阵子妹妹失踪，以至于那些人动了坏心思，现在妹妹回来了，夫人该多调理自己的身子。”

　　端木弱止顿感欣慰，“还是谦和懂事。”

　　“不，我是为了我娘，”林谦和摇头，“这些天她一直吵着要去堡中看夫人，我没有答应。我知道你身边有庄大夫，他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必能医好夫人的病。直到今天夫人到之前，我娘还在盼着，我想如果你今天没来，明日一早她定会悄悄去的。我并非是个无心之人，这些年夫人为我们母子所做的，谦和一直铭记于心，只是，那个地方……不是我们该去的。”

　　“谦和……”

　　端木弱止心中有很多话，但说不出来。

　　自上官穹死后，她整晚整晚做梦，梦到的都是从前的事，从前的人。

　　有几次还梦到林婉临行前与她见面说话的情景，当时才得知她已有身孕，然而她却让她替她保密，不要告诉上官涵，并祝他们幸福。

　　她还梦到林婉生产后，她来看她，在一间陈旧的小屋里，林婉说这是林家的孩子，取名林谦和。

　　“谦和，对不起！”端木弱止握住林谦和的手，有几分动情，“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都是我的错，我也对不起你爹……他这一生，太短，也太苦了……”

　　“夫人大可不必如此，谦和受之不起！”林谦和抽回手，后退一步，“你没有对不起谁，何况当年的选择夫人也是身不由己。谦和是个简单之人，我娘是个明白人，所以我们都不要翻那些旧帐……我的愿望也很简单，只要每个人都好好的，平安于世，就好了。”

　　“这是最简单的心愿，也是最美好的心愿。”端木弱止拾帕擦泪，“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我来帮你实现，好吗？”

　　我只想姓回上官，认祖归宗，可以么？

　　但此时，林谦和并不想说这些。

　　也许这一生，他注定姓林，只能姓林，只能叫林谦和。上官这个姓氏，是尊荣华贵的象征，是遥不可及的幻境。

　　抬头望望廊下的灯笼，风吹得它忽明忽灭，如同人世间的爱与恨，明明灭灭。

　　少时，林谦和沉静点头，“好。” 废柴重生：惊世神医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