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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何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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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七清晨,何腾蛟早早地就从城西的德瑞门出了城,乘船来到湘江中央地橘子洲垂钓。

  当此之时,天色方亮,淡淡的薄雾缭绕在半空。湘江北去的欢快涛声,洲上草木带着水汽的芳香,无不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以武英殿大学士兼任湖广总督的何腾蛟此时全然没有一品大员的架子,竹笠蓑衣,手持鱼竿,随意地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神情闲适而又不失专注地看着水面的浮子。

  突然,浮子往水下一沉。何腾蛟眼疾手快,马上收线提竿。哗啦一声,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鲤鱼便被扯出了水面,在空中活蹦乱跳地挣扎不止。

  “哈哈,快,快过来收鱼!”何腾蛟的一部长须被溅得全是水珠,却依然乐得合不拢嘴,朝旁边的随从招呼着。

  随从提着木桶过来,把鲤鱼从钩上取下来放进桶里。何腾蛟饶有兴趣地朝桶里的鱼看了几眼,又继续坐回了大石头上,把鱼钩穿上饵料甩进江中。

  他今天的运气确实不错,不过才小半个时辰,已经是第五条鱼上钩了。

  “东翁今日的收获颇丰啊!莫不是这江里的鱼都被东翁的风采所吸引,全游到这边来了?”旁边,随何腾蛟一同前来垂钓的首席幕僚娄敬之笑着打趣道。两人既是上下级又算得上是老友,彼此之间说话也就比较随便。

  “哈哈哈......”何腾蛟笑了起来,一边用绸巾擦着胡须,一边点着娄敬之道,“你这老儿,有时候就是没个正经的。”

  擦干了胡须和脸上的水珠,何腾蛟把鱼竿交给一个随从让他继续钓,又对娄敬之说道:“走,我们上那边去转转,莫惊走了鱼。”

  初冬的橘子洲,草木凋零,但天高江阔的景色仍别有一番风味。何腾蛟沿着树林边的小路一边踱着步一边发着感慨:“老夫的心情好久都没有这般舒畅过了。庙堂之高,人皆向往,江湖之远,却也别有一番乐趣啊。等到将来天下稍微太平些了,老夫说什么也要向圣上告老还乡,像这般悠然自得地过几天舒心日子。什么朝堂纷争,什么人心险恶,再也不去管它!”

  “升斗小民当然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遇到难处可以绕开,怎么舒服就怎么过。可东翁乃是国之重臣,肩负巨责,又怎能作如此灰心之举?”娄敬之同样边走边道,“东翁乃是陛下的南阳旧人,被委以要职,平日里遭受些无端嫉恨、造谣也是在所难免。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东翁断不可因为某些狂徒的责难排挤就心灰意冷。某些狂徒,仗着自己有些兵马,又立了些军功,就目空一切胆大妄为,殊不知功高终会震主,来日总会有他追悔莫及的时候。”

  何腾蛟一脸无奈的样子,又冲着娄敬之点了点:“唯思啊唯思,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未免也太冲了些。大家同在朝中为官,即便有些许矛盾,也都是因急于尽心王事所致。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非得相互视若寇仇了?这样可不好,以后不宜再说。”

  唯思,娄敬之字,取自《诗经》中的《周颂·敬之》:敬之敬之,天唯显思。

  娄敬之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不再提这事。

  但娄敬之不提,何腾蛟心里却无法平静。他刚才虽然表面上指责了娄敬之的说法,但那番话又何尝没有说到他的心坎上?让他一直以来心烦意乱不得安宁的又何尝不正是那位“狂徒”?

  那“狂徒”仗着自己手握重兵,的确并没有把他这位大学士兼湖广总督放在眼里。平日里虽然表面上谦恭有礼,手段实则奸猾无比,几乎不动声色间就完成了对总督衙门的排挤打压。

  如今湖广已经沦陷将近一半,他的湖广总督一职本来就已经有些名不副实。但那位“狂徒”却犹嫌手伸得不够长,把原属于总督衙门的政治资源也不断扒拉到自己碗里,并且做完了这一切还极善于掩盖粉饰,居然反而还得了不少美名。

  如今那“狂徒”已经率军出征江西,据说战事进展还挺顺利,前不久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已经已经收复了吉安、正挥师直趋南昌。等这“狂徒”得胜后班师,其声望肯定又会大涨,到那时,这湖广的天恐怕又得变上一变了。

  正当何腾蛟和娄敬之在洲上散步闲谈的时候,又有一艘船靠在了洲东岸,一人从船上跳下,急急忙忙地朝这边奔来。

  “督宪大人!督宪大人!”一阵急切的叫喊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何腾蛟转过身,来人渐渐跑近,面孔逐渐清晰,竟是他的督标总兵董英。只见董英满脸的急切和慌乱,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老夫不是说过中午之前便会回城吗?你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何腾蛟有些不满地说道。

  “督宪大人,大事......大事不好!”一路狂奔过来的董军门一时还没能把气喘匀。

  “何事惊慌?慢慢说!”

  “武昌......武昌鞑子已经出兵南下了!”

  何腾蛟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一旁的娄敬之也是满脸的震惊。

  ............

  半个时辰后,湖广总兵衙门正堂

  何腾蛟紧急召齐了城中的主要文武前来商量应敌之策,大堂之中一派如临大敌的气氛。

  坐在上首的何腾蛟一脸凝重地看着手里的塘报,满堂的文武大都神情紧张,少数人在悄悄地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塘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已经各率本部人马以及湖北的部分绿营从武昌南下。根据时间来估算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到了岳州。

  何腾蛟放下塘报,又拿起一份据说是由驻守岳州的湖广镇第一戍卫营送来的敌情通报。这份通报上写得更详细,甚至还注明了清军的人数,即孔有德、耿仲明部各一万,袭封续顺公爵位并新任湖广提督的沈永忠部五千余、新任武昌总兵郝效忠部三千余,总兵力将近三万。

  看完之后,何腾蛟问董英:“李闯余部有什么动静?怎么就如此轻易地任由武昌鞑虏南下了?”

  李闯余部,即忠贞营。何腾蛟一向看不起这支由顺军余部改编过来的兵马,每每提起,连营号都不屑于说,皆以“李闯余部”称之。

  “吴三桂部将郭云龙所率的万余兵马和部分陕甘的绿营也抵达了湖北,忠贞营在荆州被其牵制住了,据说数次出城迎战都没能获胜,之后也就无暇东顾武昌。”董英答道。

  何腾蛟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随后把大致敌情当众宣读了一遍,问堂上众人:“鞑虏已经南下,各位都说说,我等该如何应对?”

  堂上众人或面面相觑、或低头苦思,一时没有人出言回答。

  “值此紧要关头,关于如何应敌,正需要群策群力,各位但说无妨,哪怕说错了也不要紧。”何腾蛟继续鼓励道。

  还是没有人说话。

  何腾蛟终于忍不住了,激烈拍案:“荒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眼下鞑虏入寇,形势岌岌可危,尔等身为臣子,就是这么呆坐着为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吗?”

  也怪不得众人如此紧张。此番南下的清军虽然在兵力上并不占多大优势,光是长沙城内的兵马就并不比它少多少,但众人也都清楚,一般的大明军队和清军作战,结果往往都不是由兵力多寡来决定的。更何况,那孔有德的部众都是当年乌真超哈的老底子,装备有红夷大炮,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庞岳所部又远征去了江西。所以这形势还真是不容半点乐观。

  何腾蛟激烈拍案之后,监军道傅上瑞终于率先开口:“下官以为,此番鞑虏南来,定然还是会和上次一样奔着行都而去。所以我等不能仅仅考虑长沙的城防,还得先把圣驾的安危放在心上!”

  “末将不才,愿领兵前往行都护驾!”傅上瑞的话刚落音,长沙总兵王进才毫不犹豫,站起来大声抱拳道。

  “末将不才,愿往护驾!”长沙副将王允成紧随其后。

  “末将......”

  “末将......”

  ......

  堂上呼呼啦啦地便站起了一片武将,个个声音洪亮,态度坚决。

  督标总兵董英正踟蹰着是不是也站起来的时候,堂上“砰”的一声巨响,何腾蛟再次拍案:“够了!!谁要是再这么慷慨激昂地出来请战,谁就去岳州协助庞岳的兵马一同守城!老夫定会满足他的求战愿往!”

  树林般站起一大片的武将瞬间便都悻悻地坐了回去。看着他们的身影,何腾蛟心里顿时涌出无尽的悲哀。稍微地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他的目光坚定如炬:“只要岳州和长沙不丢,鞑虏又岂敢冒着粮道被断的危险全力南下?况且,衡州附近的兵马并不比长沙薄弱,两广的兵马得知消息,也定会迅速奉诏北上勤王。我等只需尽力守好长沙便可!长沙在,湖广的局势便尚有可为!长沙一丢,湖广的局势必定无法收拾,而在座的你我,也都将承担千夫所指的骂名!” 九州河山皆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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