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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接风宴结束,庞岳向宝庆知府等官员一一告辞答谢之后,径直返回住处。
早在他抵达之前,刘万河便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下榻之地,是向城中缙绅借来的一处宅院,面积不是很大,胜在雅致、清静。
至于军中等其余各将,要么光棍一条,要么家眷没在身边,对住的地方倒不甚挑剔。各营营官主动要求住在营中,张云礼等直属机构的主官则暂居卫指挥使司衙署。引得刘万河连连道歉,口称怠慢。
夜色深沉,得得的马蹄声传出很远。
此刻的庞岳可以说是归心似箭,这两日妻子刘冰儿感染了风寒,一直在吃药,气色不太好。而他平日里也是诸多事务缠身,除了晚上,基本上没有时间去照顾,每当想起此事总是深感愧疚。
眼见住处的院门已经在望,却有两骑从卫指挥使司衙署方向奔来,带人护卫在外围的卫远认出,这是隶属于情报司的两名士卒。
深夜赶来,必有急报。
听罢两名情报司士卒的禀报,庞岳脸色未变,心中却是一紧,朝左右吩咐道:“即刻前去通知各营营官并及直属各司主官前往卫指挥使司衙门集合,有紧急军议!”
“遵命!”
......
卫指挥使司衙署大堂内灯火通明,湖广镇各营营官以及直属各司主官悉数到齐。
堂外数十步,一排排督导司军士挺枪按刀而立,守卫得水泄不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刀枪冰冷,气氛凝重。
情况便由情报司总监马元成阐述完毕:上月下旬,原满清襄阳总兵王光恩因与勋阳抚院潘士良有隙,并及南征失利事由,被潘士良寻机诬陷以致遭清廷解除兵权、械送京师。随后,清廷分别任命杨文富、漆尚友为总兵、副将,意图彻底收编王光恩部。王光恩弟王光泰、王昌不甘束手就擒,于上月底在襄阳突然发难,擒杀前来接任的杨文富、漆尚友以及清襄阳知府杨矿,推官李实发、荆南道甘文奎等地方官员,率部七千反正,重新打出大明旗号。
截止情报传回之时,王光泰已经着手进攻郧阳,并派人向湖广总督何腾蛟以及庞岳传讯,言明自己的反清经过及决心,并希望在必要时刻能获得支援。
获悉这一消息,堂上的湖广镇各将大都面露喜色。敌方祸起萧墙,对己方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
庞岳却是一直面如止水,内心中甚至还有些烦躁。
早在当初出征广东之前,庞岳已经秘密派遣使者前去联络王光恩、王光泰兄弟。因为他知道,原来的时空中,就在今年,王光泰便会因兄长王光恩被逮捕下狱一事愤而起兵反清。如果能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与之两面夹击湖北清军,必然会大有可为。
被庞岳派去联络王光恩兄弟的密使名叫钱永德,是跟随庞岳多年的亲兵,为人能言善辩且颇具胆识,后来被调入情报司,专门负责秘密联络这一方面。
当时,庞岳交给钱永德的任务自然不是一开始便劝说王光恩兄弟即刻起兵,而是首先向他们传达了自己的善意,希望在必要的时候能进一步加强双方关系云云。
仔细查证了钱永德的身份之后,王光恩兄弟虽没有表明任何态度,倒也没有难为他,反而拨了一处秘密的别院供其居住,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着。钱永德也不推辞,就在王光恩府中潜居起来,等待时机。
谁知之后的某一天,王光恩依然被暗中得到了清廷授权的潘士良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等到王光泰、王昌得知消息,王光恩早已在被械送京师的路上。
在此之前,王光泰曾与兄长王光恩一道随多铎南征湖广,后因战事不利,被恼羞成怒的多铎严惩,一顿军棍差点没挨过来,当时就心怀怨恨。如今兄长又因小人谗言而被青红皂白地夺职下狱,经营多年的人马也即将被改编。一想起自己兄弟几个拼死拼活为清廷卖命,最后却落了个如此下场,王光泰便气不打一出来,终于下定决心起兵反正。
在王光泰正式起兵之前,钱永德曾苦劝过王光泰,让其暂且忍耐些时日,等到湖广镇回师辰州之后再行起事。可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王光泰哪里还听得进去,苦劝无果的钱永德只好先回来将情况告知庞岳。
如果王光泰真能暂且忍耐些时日,与庞岳约定一个时间,相互配合两面夹击,那无疑将等于在湖广清军的后心上插一把刀子。可是此时起兵,不仅丧失了突然性,而且湖广镇尚未北返,何腾蛟显然是不大可能派兵支援的,得不到外援的王光泰能撑多久尚未可知。
虽然庞岳知道在原来的时空中,王光泰和清军死磕了好几个月才败往夔东,但心中依旧没有多少底。毕竟如今湖北清军的实力较之原来的历史上又有了不小变化,除了原有的清湖广提督孙定辽以及武昌、汉阳等数员总兵之外,智顺王尚可喜、续顺公盛志祥在多铎率主力北返之后也率部留在了荆州。
虽然尚可喜与盛志祥两部清军在年初的南征中遭遇重创,但随后便得到了补充,仍有近万之众,并且又在湖北得到了充足的休整,兼之尚可喜、沈志祥二人皆为沙场宿将、熟知兵事,必成王光泰劲敌。
军议一开,湖广镇诸将各抒己见。
“大帅,这可正是我军出兵的大好时机啊!”石有亮首先出班言道,“湖北鞑子祸起萧墙,定然是顾头不顾腚。我军此时出兵,绝对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能收复武昌、荆州,把佟养和那老王八蛋的脑袋拧下来!还有那尚可喜、盛志祥,两个龟孙,上回让他们跑了,今日便新帐旧账一起算!大帅,俺老石没什么太大能耐,但只要你一句话,飞虎营原为先锋!”
经过之前的数次战事,湖广镇缴获了多铎以及李成栋部的大批战马,连同飞虎营原有的足足有三千多匹。庞岳又通过从其余各营调集擅骑的士卒、从俘虏和当地青壮中招募骑马好手等方法,对飞虎营进行了兵员补充。如今的飞虎营,至少在数量规模上已经达到了建营以来的顶峰,连带着石有亮说话的底气也更足。
同为河南老乡、与石有亮最对脾气的贺震霆也紧跟着附和道:“是啊,大帅!湖北鞑子主力年初差不多都已经与我镇交过手,如今不过惊弓之鸟罢了!我军若此刻出兵,这些鼠辈肯定闻风丧胆,又有王光泰在其后方制肘,战力恐怕不值一提!更何况以前都是鞑子攻、我军守,此次我军若能主动出击,不但能收复失地、消减鞑子实力,还能大大振奋我朝军民士气!”
华山营营官陈贺提出了反对意见:“湖北清虏虽然横生内乱,但实力依然不算太弱。仅武昌周围,便有伪清湖广提督孙定辽并及武昌、汉阳总兵所部万余人,荆州亦有伪智顺王尚可喜、续顺公盛志祥近万人马,均有坚城驻守。这还未曾包括其余各府县零星驻军。王光泰部虽然亦有七千之众,但其本为流寇出身,原在湖北清虏当中战力一般,周围又尚有郧阳清虏驻军未靖,且其驻地紧靠河南,背后又有伪清河南总兵张应祥、开归总兵高第等数部敌军虎视眈眈,恐怕自顾不暇,难以对武昌、荆州清虏起到太大的牵制作用。我军刚结束数场大战,实力有损,倘若匆匆集结、跋涉数百上千里奔赴湖北,面临凭坚城而守之敌军,胜算又能有几何?到时候,虏廷若是再派一支生力军南下,我军又当如应对?还请大帅三思。”
“我军今年之内屡经大战不假,但主力和刚锋破军二营分别已在广州、辰州休整数月,元气已然恢复,一经集结完毕,战力较之过去不会减弱多少,甚至还会有所增强。湖北鞑虏貌似不弱,实则惊弓之鸟也!其所凭借之所谓坚城,龟壳罢了!岂能阻挡我军之兵锋?”泰山营营官刘仁骏反驳道。
“虏廷之生力军,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豫酋多铎、肃酋豪格,所统率之南征、西征大军返京不久,元气未复,此二部便去了大半。其余人马,亦需戍卫京师及各地重镇,以应对北地及蒙古各部中潜在之隐患。即使有援军南下,又岂会太多?因此,我军若出兵,所面临之敌军不过湖北清虏也!至于反正的襄阳王光泰部,战力或许一般,但其至少可吸引住荆州的尚可喜、盛志祥军,使其无法全力以赴应对我军。又或许,等到我军出兵之时,荆州清虏主力已经前往征讨王光泰,尚且来不及返回也未可知。”督导司总监史万春补充道。
“诸位仁兄说了这么多,所探讨的无非是出击湖北的难易、结果,胜,抑或不能胜、不能速胜的问题。但可曾想过,即便我军能一击得胜,甚至一举拿下了武昌、荆州,又能有多大意义?”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烈火营营官、原京营子弟王俊涛。 九州河山皆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