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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谭泰的连番爆喝,敦拜低头退到一边不敢再说话。周围两黄旗的一众将佐也都在安静地等着,没有人再敢多一句嘴。
谭泰一通发泄之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如果此时富尔格就在眼前,他甚至连当场砍了富尔格的心都有。左翼的这一变故严重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来也没想过靠那些人马就能一直稳如泰山地守下去,但只要能坚守三到四个时辰,他就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后手。并且只要富尔格严格按照他的嘱托,不贸然出击的话,坚守三四个时辰也绝非难事。可就因为富尔格的自作聪明,让此前的一系列安排都被打乱了。
等谭泰的呼吸声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敦拜才又上前说道:“大将军,左翼的形势虽有些危急,但好在兵马阵型未溃,此时立即派出援兵的话,富尔格应当还是能够稳住局面。”
谭泰阴沉着脸不说话,举起千里镜朝东侧看去。远处白烟四下弥漫,令视线非常模糊,但从烟雾中火器发射的红焰位置还是能够看出,湖广镇的一支兵马确实正在转向中路。此时左翼的阵线已经被湖广镇捅出了口子,左翼兵马大部被困在南山村附近。如果被湖广镇兵马从侧翼打过来,徐岗村东侧的直隶绿营蓟州镇在两面夹击之下恐怕会首先崩溃,进而波及到中路甚至席卷中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即便对富尔格再愤怒,谭泰也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尽快处理眼前的危局。他刚才为了稳固中路,又往徐岗村派了几百浙江提标的步卒,此时手上的预备队还有正黄旗的步甲和马甲、镶黄旗的步甲,浙江提标的大部分步卒以及山东绿营登莱镇的全部兵马,共九千多人。
如果要往东路派援兵的话,西路的兵马已陷入激战且距离较远、一时难以抽身,中路的兵马需要抵挡正面的湖广镇兵马、不能随便抽调。因此要派援兵也只能从手头剩下的这些预备队里想办法。并且此时中路的防线还很稳固,只要能及时派出一支得力的援兵解决东路出现的危局,此战就仍大有可为。
平静下来之后,谭泰很快便做出了决断:“登莱镇的马兵上去把镶黄旗的马甲换下来,而后镶黄旗的所有兵马由汉军固山额真马光远统率、前往东路南山村一带支援富尔格。告诉富尔格,如果这番再不能稳住左翼阵线,军法无情!”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接到命令的兵马随即开始了调动。
过了一会儿,又一名牛录章京跑过来禀报:“大将军,望杆车上的望哨禀报,湖广镇第二阵的兵马分往左右两翼去了。往西路虎头山方向去的约六千多人,以步卒为主。往东路南山村方向去的约七八千人,其中有大约两千马兵。”
谭泰的脸色一沉:“留了多少人?”
“似乎没留,其第二阵的兵马全部分往了左右两翼。”
“没留?难道庞岳不留点人马保他的命了不成?他的大旗现在何处?”
“正往中路徐岗村方向而来,随行的人马大约四五百。”
旁边的敦拜等人听得额头直冒汗,湖广镇后阵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全力以赴。左翼的富尔格面对现有的湖广镇右翼兵马都只能苦苦支撑,一旦湖广镇又以步骑七八千人突击这个方向,己方抵挡不住就只有全阵崩溃的下场。
而此时,清军的所有兵马都已在交战中。谭泰手上的预备队虽然还有八千多人,但大部分是绿营,真正能和湖广镇主力扳一扳手腕的恐怕只有正黄旗的三千兵马。
敦拜压住心头的惊慌,对谭泰道:“大将军,既然湖广镇的后阵已经出动,马光远和富尔格怕是抵挡不住那么多的兵马了。”
谭泰的神色不断地变换着,眼下的形势他当然一清二楚,可一旦把手头的预备队全部投入,即便能挡住湖广镇的全力反击,他手里也就再无兵马可用。
这时,田雄在一旁大声道:“大将军,末将愿先率本部前去挡住那股伪明军,为全军争取时间!”
到了这个份上,田雄也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很清楚如果一旦战败,自己落到庞岳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就算能侥幸从战场逃脱,也有一大堆军法在等着他。只有全力争胜,彻底击败庞岳,才有他田某人的活路。严峻的形势几乎把他的全部血性和勇敢都激发了出来。
谭泰看了看田雄,正待说话时,正黄旗满洲梅勒章京伊尔德从旁边的军阵中策马跑过了过来,下马来到谭泰面前:“大将军,湖广镇的后阵已经全部出动,左翼的兵马怕是难以抵挡了。从中军调派援兵恐怕也只能缓解一时,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那你说该如何?”
“庞岳那厮不是来了中路了吗?”伊尔德一指中路,“既然来了,他就要靠中路的方阵保他的命。而湖广镇的后阵主力全是奔着左右两翼去的,中路还是原来的那些兵马。咱们中军未动的兵马加上徐岗村一线的兵马将近两万,趁他们不备一举猛攻中路,对面的湖广镇兵马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只要咱们破了湖广镇的中路,斩杀了庞岳,左右两翼的湖广镇兵马定会不战自溃。”
谭泰没有立即说话,转头看向身边的敦拜等一众正黄旗将佐。
敦拜想了片刻,道:“我赞同伊尔德梅勒的提议,这或许是我军唯一转败为胜之机。”
正黄旗蒙古梅勒章京阿尔哈图却迟疑道:“若是全力猛攻中路,而我军左翼却先于湖广镇中路奔溃的话,那我们便再无任何兵马可用。届时湖广镇的马兵横扫过来,我军中路只消片刻便不可收拾。”
这时,附近望杆车上的望哨又将前方最新的战况报来。湖广镇后阵的骑兵前锋已经接近了南山村附近、清军左翼阵线上的那个缺口。众人都一脸焦急地看着谭泰。
谭泰的脸色阴沉如水,双眼死死地盯着中路。己方战线的危局他已经一清二楚,最强的右翼被牵制在虎头山南北两面,左翼出现破裂,中路被压后,整条战线变得倾斜。接下来的对决将是决定双方胜负的重要一环,总而言之,湖广镇的机会在南山村方向,而清军的机会则在中路。
此时摆在谭泰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是把手头的预备队全部投入中路,全力猛攻对面的湖广镇方阵。眼下庞岳已经没有了预备队,只要能击溃中路的湖广镇方阵,斩杀了庞岳,其它各处的危局自然会迎刃而解。但中路兵马也必须在左翼崩溃之前就击溃湖广镇的中路,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果将不堪设想。第二条是把全部的预备队派去左翼堵漏,只要能够挡住湖广镇自南山村向西的侧击,或许就可以恢复最初的战线,双方不分胜负,大部分兵马都能撤出战场。可一旦抵挡不住,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征战沙场多年、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谭泰第一次感到战场形势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这种感觉又令他内心深处浮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慌和紧张。眼下虽已入冬,但他额头的汗却是一颗颗地冒了出来。
“一轮就攻破中路的湖广镇方阵?”谭泰又在心头自问了一声,却依然没有肯定的答案。把那些纷乱的思绪都清理到一边后,他猛然转头看向田雄:“现在往左翼方向列阵可还来得及?能否抵挡得住?”
“来得及。”田雄点点头,“湖广镇以步卒为主,列成那种用来进攻的方阵将耗时良久。末将军中也携带了大量火器,和他们对射,他们同样要死人。只不过末将军中的马兵都已被抽走,如果大将军能再抽调一支马兵在旁掩护,末将在近战中也不怕他们。此战,末将愿立军令状!”
谭泰点点头,传令:“正黄旗抽调五百马甲出来,去中路把浙江提标的马兵换下来。浙江提标的所有兵马,由田雄统率,前往左翼挡住湖广镇的后阵兵马。另外传令右翼,让何洛会固山尽快与伪明军脱离接触,率部撤回虎头山以北。”
伊尔德听谭泰放弃了中路进攻,不禁大急:“大将军!堵住左翼又如何?还收回了右翼,岂不是放开西路让湖广镇来攻?”
谭泰阴着脸沉声道:“大清的数万精锐尽数在此,我不能拿来孤注一掷!我们只看到庞岳的大旗在中路,却又怎能确知他本人真的就在中路?若他只是故作玄虚、以大旗引我大军去攻,我军即便攻破其中路,我军的左翼也必然崩溃,届时等他的右翼兵马侧击过来,我们又拿什么去挡?”
见无法说动谭泰,伊尔德不岔地甩了一下马鞭,转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回去了原来的军阵。
谭泰看了伊尔德的背影一眼,又斩钉截铁般的对田雄命令道:“你即刻率部前往左翼,我把登莱镇的步卒也抽调一千出来交由你一并指挥。另外,我会亲自率正黄旗的兵马居中策应,你必须坚守到我军右翼撤回虎头山以北。否则无论何时退回,都休怪军法无情!”
“遵命!” 九州河山皆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