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妖狐之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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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二年,仲春时节,六岁的海陵女世子凤萱收到了一份礼物——一只纯金的长命锁。
锁上雕了一只浑圆可爱的小蝙蝠,蝙蝠的翅尖镶了四颗宝石,鲜红似血。
白天,她在堂上,听见自己的母亲对来送礼物的伯伯笑盈盈道:“没有想到司徒大人竟然会送我这样珍贵的礼物。看这几日春阳和煦,花开遍野,今年的红利定然会更叫人欢喜的。”
凤萱不知道,母亲说的花,是不是她家田地里妖娆如火的忘忧花。她听人说,自己的名字就是按照那些花起的。
收到礼物的那一晚,她照例听见了丝竹管弦的乐声,那种诡异的声音勾她像着了魔一般,跑出了自己的寝室,寻着乐声,趁着月色,偷偷潜入母亲的院子。
她知道,那里种着许多美丽的奇花异卉,还有许多漂亮的哥哥,但那里,却是她不被允许进入的禁区。
重重叠叠的屋舍里飘出热闹香艳的音乐,她不敢走进去,只是趴在帷幔飘飘的廊下,小心地往庭院看。
幽蓝的夜色中,月光犹如牛乳,泻在艳红的忘忧花上,朦朦胧胧,美得像梦。空气里满是让人迷醉的甜香,配合着小女娃心上的悸动,让她的头有些犯晕。
“海陵后院里竟然还有这么个小丫头?”
突然,一个清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凤萱惊慌地扭过头,见到了此生最美丽,也最危险的画面。
她遇见了“妖精”。
妖精站在廊下,一身红色丝袍,如火似霞,半敞在夜风中翩翩翻飞。洁白修长的身子隐在其中,晶莹仿佛美玉,脖颈和胸前散着点点胭脂痕迹。乌黑的发在脑后高高束起,鬓角微湿贴在绝美的脸蛋边。
“你是哪里来的?”
妖精有些好奇,蹲下身,勾起了她的脸。美丽的凤目微微眯着,就像一个无尽的迷,深深吸住了凤萱。
小姑娘痴愣愣趴着,说不出一句话。
“啊……”妖精笑了,沾染胭脂痕迹的嘴角,红红肿肿,扯出危险的弧度。他发现了凤萱颈项上的金锁,“原来是世子……”
凤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你是……花妖吗?”
妖精一愣,笑得更欢了。眼波流转,神采风流,那种妖艳的姿态彻底怔住了女世子。
“是啊,我是忘忧花变的啊。”
他在她身边坐下,扶着脖子,伸了个懒腰:“累死人了。你的母亲,也太能缠了。”
凤萱本能地往边上退了退。
妖精轻轻蹙起眉,一脸不屑:“不用害怕,我这个妖怪,是不吃小孩子的。”
妖精说罢这一句,便懒懒瘫坐,不再言语。
凤萱抱着膝,偷偷打量他。
他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是看着庭院里的月色出神。
妖精大概没有骗她,他和那些忘忧花一模一样,艳丽危险,却又卓然出尘,仿佛和那热热闹闹的丝竹管弦全无半点关系。
“哥……哥哥”她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声。
妖精惊讶地瞪大了眼,他扭过头盯住她。
他被女世子那双天真澄澈的眼睛吓住了,以至于俊美的脸抽了好一阵,才终于又回复了放浪的笑意:“谁是你的哥哥,我是妖精呀……”
女世子害羞地低下头,讪讪笑起来。
回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了笑语欢言,凤萱慌忙站起来。
“母亲来了……会……会罚我的。”
她转身要跑,却被妖精拖住了手。
“你……”
凤萱还没来得及反应,妖精就牵着她跑过月洞门,踏着一地月华,跑到了红漆门外。
他松开她的手笑着吩咐。
“穿过这道门,是个小院,院后有一道矮墙。爬过树,翻过矮墙就可以回前院了。对了……”妖精的脸上又显出了不屑的神色,“你会爬树吗?”
小姑娘瞪着眼点点头。
妖精摇头赞了一句:“真厉害。将来也是能吃人的。”
从回廊那一头到红漆门,足足有四十三步。
后来,年幼的凤萱曾经偷偷跑回来记住了步数。
再后来,她当上了海陵王,成了后院的主人,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走这段路了。
可是那时,她已经长大了,四十三步的路已经变得很短很短,凤萱这才悲哀地发现,妖精牵着她的手,只跑了短短的一瞬间。
那一夜,妖精翩然离去。
凤萱却不肯离开遇妖的梦幻。她潜回了帷幔飘飘的回廊,透过门缝,在灯影斑驳中亲眼看到了妖精怎样“吃掉”自己的母亲。
“殿下让父亲送我回来,是想再被我杀死一次吧?”妖精的声音魅惑温柔,脸上却是满满的厌恶。
凤萱的母亲没有看见妖精的表情,只是在他身下哀哀****。她尖利的指甲在他如玉的背上抓出了道道血痕:“桓儿,小妖精……你真是……最好的礼物……”
凤萱被吓得瘫在门外,体如筛糠。
她这才知道,那一天,母亲也收到了司徒大人的礼物。
比她的金锁更加珍贵。
那个叫“桓儿”的少年,有一个出身高贵却家道中落的母亲,他所有的兄长和姐姐都在父亲的默许下,被害死了。他之所以能够存活,不过是因为他的父亲,司徒郑大人,发现幼子的绝世容颜能够替郑家在女权崛起的王朝打开另一条门路。
“桓儿”,就和南疆盛产的忘忧灵药一样,是甘泉郑家送给宗室命妇们最好的礼物。
这是凤萱做过的最危险的噩梦。那之后,忘忧花香就伴随了她整整一生。
……
“这,就是臣与郑桓的初遇。”
凤翎端端坐在麟德便殿里,蹙眉听着底下的堂妹,面不改色地讲完了九年前的这个香yan故事。
九年前,收到金锁,遇见妖怪的海陵王凤萱,此刻,真正扛起了枷锁。
她一身麻衣,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跪在殿上,等待天子的责罚。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可以从从容容讲出这样的过往。实在是让听故事的天子大开了眼界。
凤翎面红耳赤,瞥了瞥东首座上的摄政王。深恨他多事,害她在这样忙碌的时节,还要拖上荀朗一起来一场“会审”。
该死的臭东西,吃饱了没事,找这个小姑娘来讲荤段子是要做什么?
鸿昭却面沉似水,自顾吃茶,并没有理会天子怨恨的眼睛。
凤翎无奈,只得再看荀朗。他竟也只是望着被发跣足的凤萱,蹙着眉出神。
女帝总觉得,殿里的气氛极其诡异,在摄政与太师冷淡的目光中,仿佛受审的人不是海陵王,而是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当朝天子。
看这架势,仿佛谁也没有罢休的意思,凤翎只得暗自叹了一声,坐直身子,继续扮出一副君威赫赫。
“朕还没有定你的罪,你这幅打扮,却是为何?”
“臣自知罪该万死。只求能与大逆郑桓并受刑罚。”凤萱泪汪汪重重叩了一个头。
凤翎这才明白,这个花痴少女原来是来求见情郎的。她翻了翻眼,朝守在一边的慕容彻挥挥手。
慕容彻很识相,见天子有令,便要上前替海陵王卸下刑具。可是少女却拒绝了,伏在地上又叩了一个头,接着,双手过顶,呈上了一件器物。
金吾慕容把那个东西送到了天子案上。
那正是遇妖故事里的金锁,四枚如血的红宝石,嵌在蝙蝠的翅膀上。
凤萱伏在地上,继续悠悠陈述起陈年的罪状:“这,就是郑司徒当年送给我母亲的定盟信物。是他们把那只御赐金钗上的凤目剜下来,镶到了我的金锁上。这样做,既把郑家与海陵王府绑在了一起,又离间了陛下与先帝的母女情意。”
凤翎拿起金锁,凝视了一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支双凤金钗?!
人生的线,常会在一些奇妙的地方交汇。交汇之后,有的人被缠在了一起,有的成就了各自的岔路,更多的则是一声叹息,错过彼此。
这四粒血红宝石,就是这样一个交汇点。
凤翎想起来,九年前,成全凤萱撞上“妖精”的,其实是她的母亲真宗凤鸾。
那一年,正是姐姐凤鸣及笄成年。朝廷里,并不打算给这个来路不正的皇女大肆操办成年礼,女帝便派司徒郑谦给凤鸣送来了一支赤金双凤钗作为成年的礼物。
崖州上下的人都知道,那意味着,天子已经同意了安王与荀小公子的婚事。甚至在用这种方式默默地催促他们早日完婚。
凤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郑谦到时,整个安王府,除了皇女姐妹和荀小公子本人,全都沉浸在盲目的喜悦中。
可当府中众人见到那支金钗时,立刻便忘记了一团欢喜。
那一支金钗上的一双飞凤,栩栩如生,制作得极为精致,可是金凤眼睛上镶嵌的宝石,却已被人故意剜去了。
有眼无珠?
有眼无珠!
崖州上下全都愣住了。
这算是真宗对自己年少轻狂,与马夫有染,产下两女的一种悔过吧?
荀朗面色铁青。
小皇女凤翎则被那支恐怖残破的金钗,当场气哭了。
“哭什么?!天子所赐。岂可怠慢?!”
只有受礼的大皇女凤鸣,依旧面不改色,恶狠狠教训了不懂事的妹妹,然后挤出一脸微笑和荀朗一起,恭恭敬敬送走了司徒郑谦。
送礼的皇差走了,安王方才揉着妹妹的脑袋,轻轻叹息:“傻瓜,哭有什么用?”
打落牙齿和血吞是崖州府的习惯,更是凤鸣的习惯。
她严命阖府上下严守这个耻辱的秘密,笑笑地把金钗给了荀朗,冷声吩咐:“去黑市换成金银吧,新招来的兵勇们又好多一些刀剑了。”
凤翎佩服姐姐,她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可她不是姐姐那样的巾帼英雄,她只是一个渴望母爱的傻妞,她是真的想哭。
那天起,姐姐告诉她,天台宫里的那个人不是她们的母亲,而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天子杀死了她们的父亲,把自己“有眼无珠”才生下的双凤流放到了帝国南疆,又送来了这样戳心戳肺的好礼物。崖州双凤应该深深记住母亲的恩情,总有一日,她们要带着金钗换回的神兵利器飞回京城,回馈母亲的及笄之礼。
谁也不曾料到,九年后,飞回京城的不是英姿勃勃的凤鸣,而是哭哭啼啼的软骨头凤翎。
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双凤金钗的“眼睛”竟被镶到了凤萱的金锁上,并在九年后,被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了凤翎的手里。
可惜她已经忘了那支双凤钗的大小和模样。姐姐早就让荀朗,把它换成了刀剑。
她赶忙让慕容彻把它送到荀朗的案前。
荀朗接过金锁,双眉拧紧,看了许久,终于对着天子,轻轻点了点头。
凤翎咬了牙,瘫坐回御座,只觉浑身脱力。
“眼睛”回来了。
可惜凤鸣没有能够看到。
母亲果然从来都没有厌弃过她们,她甚至深深期许过凤鸣与荀朗的美好良缘。
宝座和子清都该是姐姐的。
那她凤翎,又是在做些什么?
那如血的宝石深深刺痛了天子。
“陛下,臣是来认罪的……”凤萱蜷缩在地,颤抖着祈求。
“那是你家先人胡作非为,与你又有何干?嘉平二年,你只有六岁啊……”
“陛下,臣所认的罪。不是在九年前,而是在两年前,臣继任海陵王的时候。”
“两年前?”凤翎听不懂她的话,疑惑地蹙了眉。
“两年前,天玺二年七月十八的那天的晚上,我故意让母亲的侍从们,全都到我的寝殿前头来喝酒跳舞,玩闹了整整一夜。”
“什么?”
凤翎更加听不明白了。
凤萱直起了腰,面如死灰,语调平静。
“那一夜,母亲照旧还是服食了忘忧,我去请安时,见到她和那个新选进来的男宠一起晕倒在卧榻上,满嘴白沫,就要因窒息而死。那个时候,如果助他们翻过身,理清口鼻,再用馥露灌入,就能立刻解毒。我曾经见到侍从们这样做过好几次。所以……”凤萱抬起了头,脸上绽开了癫狂的笑容,“天玺二年七月十八的那一晚。我让侍从们,全都到我的寝殿前头,喝酒跳舞……”
除了摄政鸿昭。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她的招供,惊得瞠目结舌。
“你是说,你是故意……”
天子语塞半晌,合上眼,轻叹了口气,“是郑桓教你的吗?”
“不是。我到宁愿是他叫我做的。可他从来就看不上我……”凤萱依然在笑,纯净美好的脸上满是眼泪,声音却依然是那样平静:“是我自己,陛下,是我……受够了……受够了,每天在那些男宠的陷害中苟活。可惜,我毕竟是……晚了一步,没能在季常哥哥尚在甘泉的时候,等到这样的机会……”
鸿昭终于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自顾斟茶。
凤翎被吓了一跳,她怔怔看着鸿昭的侧影,他依旧脸色阴冷。
她突然有些明白,鸿昭为什么会要答应凤萱的请求,把她带到自己的面前。
凤翎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陛下,”突然,凤萱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盯住御座上的天子:“感谢您,遣散后宫,把他还给了我。这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每一天,都仿佛是在做梦。可是如今……梦醒了……求陛下,准我与他共赴黄泉。季常哥哥可恶……没有人会喜欢他的,只有我能与他一起……千刀万剐。”
她的脸上竟然现出了甜蜜。
凤翎愣住了,凤萱的话重重击中了她。
一个豢养男宠的母亲,一个满怀仇怨的女儿,一段纠结畸形的亲情。
一切都像极了她与母亲真宗的故事。只是,她没有完成那丧尽天良的最后一步。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跪在底下的那个宗室少女?
还是引you少女的世家男ji?
四海九州,又有多少宗室之家在重复着同样的悲剧?
凤翎没有谴责她的资格。她也差点陷入了一样的怪圈。
更要命的是,此刻,她的腹中又孕育了另一个“来历不明”的皇子。
凤翎轻轻发了抖。
“陛下,”鸿昭突然笑盈盈抬起了头,“臣饿了。吃完饭再继续审吧?”
“什……什么?”
凤翎疑惑地望向他。
“子清想吃什么呢?”他却不理天子,扭过头,去望荀朗,笑得越发诡异,“热汤面好不好?也许再加上一只……荷包蛋。”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