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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下来，那张好看的脸又在她眼前晃悠。她兄长中毒时她在现场的事情，她只告诉了他一个人。到底，还是因着他在她心底那么一点不同。

　　越到夜晚，风越大。在茅草屋里，听得外面呼呼风声，像是随时要把整个茅草屋吹走。

　　“谁？！”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人影倚在门框处，声音中，似有笑意。

　　“我生平不喜欢欠人东西。”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月白色衫子的衣摆被风吹得飘啊飘，似一片月影，被谁裁下，挂在了门口，上面绣着的桃花，微微泛出粉色。

　　她一惊，下意识想躲藏，但又想到她刚刚那样还没能弄倒他，现下如何还能逃得掉。她想了想，走过去接过褙子，重新穿回身上，把火折子交还给他：“那这样，我们算是两清。”

　　“这怕是有点难。”他低头盯着那火折子，说道。

　　“那你想怎样？”她问道。

　　“我想的，有很多。”他一步跨进门中，逼得她退了一步。“不过先不用管。”他看着她，眉宇间有淡淡的笑意：“你为何就觉得今夜我们中只有一个能活？”

　　见她别开头不出声，他越过她，摸索到茅草屋中的烛火，用火折子点亮。

　　一瞬间，黑暗冰冷的茅草屋变得温暖明亮。烛火轻轻一跳，他们的影子也轻轻一晃。

　　他寻了个草堆，稍微理了一理，坐了下来。盘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可曾想过，不用你杀我，我也活不过今夜。”

　　“你什么意思？”

　　看她神色中掠过惊讶，他依旧是淡淡地笑着，不慌不忙地把故事继续编下去：“你既然不傻，刚刚的情况你也是看到的。”

　　知道他是指宅子中那一场恶斗，她咬着唇不说话。

　　“也许是命数使然吧。”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看到她瞳仁紧了一紧。他也不算完全骗她，至少这个是真的。刚刚那伙人确实厉害，又招招都是杀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今夜怕是有点难熬。”

　　“你诓我呢？”她看着他，道。她知道他上次伤得重，但休养了一个月，纵使还没好全，也不至于很严重。

　　他一只手撑在稻草堆上，另一只手将胸前的衣衫轻轻一撩：“你可以自己来看。”

　　她往前走了半步，又退了回去，轻咬下唇，道：“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在这自生自灭吧，我走了。”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茅草屋。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轻挑了挑眉，神情慵懒，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收回目光，他微垂眸，拢了拢方才挑开的衣衫。茅草屋虽可容人，却实在简陋，风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被冷风一激，他抑止不住地咳了一咳，谁知牵动了伤处，越发咳得厉害。

　　他身上的伤，虽未说重，但绝非只伤了皮毛。

　　事情还得从他五天前说起。

　　在他养伤的这一个月中，北晋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得以的情况下，他带着伤去了一次大梁与北晋的交界处。一路奔波加上劳心过度，他本该借着出城养病的借口，晚些再回洛州城。

　　但因北晋王之位更迭一事来得比他想象的要早一些，此事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关键，他之前的许多谋划与安排都不得以要提前。

　　说到底，他也是有些担心她一人在洛州城内。况这事也瞒不住她太久，更不想害得她对他生命垂危出城求医的事情信以为真，劳神担心。

　　上次的事情太过惊险，他不愿她再经历一次。且他此番出行极为隐秘，若他兄长李珏以为他还在公主府，派人来行刺，朱清妍难免受牵连。

　　他离开之前，也做了安排。茉莉武功不错，加之朱清妍看似痴傻，实则内心清透聪灵，未必不能平安度过他离开的这几日。只是这个险，他不敢冒。于是强撑着五天奔了个来回，用白润林的话来说，他差点没把自己折腾死。

　　至于今夜，他确实有意揭穿她装傻一事，但那些黑衣人，却非他意料之中。他只想让她不用再费力伪装……

　　白玉般的手上，布满斑斑伤痕。她的手掌绵软轻柔，却不知从何来的那些力量，竟为了遮盖使用弓箭的痕迹，把自己伤成那样。

　　他不愿她再假装痴傻，为了掩盖真相而做出一些自伤的事情来。当然，也存了几分捉弄的心思，毕竟……

　　他想起新婚之夜的男宠，升平阁上那一跃，还有自己猜到她是装傻时，那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对她的故意设计，他也并非全无恼，但他知道这些恼，更多的是因为自己逐渐对她生出的这份不同心思。他并不是全然相信命运之人，但有时有些事，却偏生是那么巧，由不得人抗拒着不去接受命运。

　　比如他和她的缘起……

　　又比如今夜……

　　方才在林间，他是有意顺水推舟，逼她离开。他相信她既然苦心装傻，小心翼翼地活着到如今，总有些保全自身的办法。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磁石，上面牢牢吸着一根银针。他把磁石往稻草堆的角落一扔，就势往后一躺。

　　看着茅草屋有些漏风的屋顶，他想起今夜袭击他们的那些黑衣人……他眸光一凝。

　　他熟悉他们的身法，也知道他们的来历，甚至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是他引荐给宣王的。当年宣王对他说，想要补充一些府兵，着他荐几个武功好的江湖人士来的时候，他便猜到宣王是要组建一支只供他差遣的队伍。

　　依宣王的性格，多半不会用他引荐的人，只是原来府兵上挑走了一部分人组成精锐，自然就有了空缺。

　　但他不懂，朱清妍怎就让宣王起了杀意？

　　难道是李珏从中作梗……

　　侧过头，他看着那枚银针。想起白润林对他说的话：“那天晚上到你房中的那些人，有三个人身上有些奇怪。在你往他们身上插那三剑之前，有两个已经死了，一个昏过去了。”

　　白润林手上躺着三枚极小的针，两枚金针，一枚银针。金针上，是致命毒药，而银针上的则是麻药。

　　朱清妍对他用的银针，说明她不希望他死。但是在她看来，他不死则意味她的秘密要大白于天下。在此之前，她定然要另寻其他保全自身的办法。

　　她走后，他便一直悄悄跟着她。一则担心她，二则不知道她用来保全自身的办法是否能让她全身而退。

　　却不料，看她一路走一路哭，不知怎地还抽了自己两巴掌。

　　他看得心疼，也是又气又急，却不敢贸然上前。

　　后来又见她进了茅草屋，也不点灯，就倚着墙角，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哭泣。

　　他怕她这样要哭上一整夜，一瞬间心头软了一软，便走了进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虽心底总有那么一点小希望，希望她能留下来，但……

　　他阖了阖眼睛，却无法将那些烦扰的心绪赶走。

　　他和她的身份，注定他们要站在对立面。宣王还未登大位之前，还可说有那么一点时间，能给他们好好相处。他本来以为，至少要再过个半年到一年，宣王才会成为新的北晋王，到那时，他的力量攒了一攒，也能更好地护她周全。

　　却偏生是如今这种境况下。

　　他仍是大梁的驸马，处处受限之下，有些事难以铺展开来做。

　　既然他如今没有足够的能力护她周全，便是让她就此离开，也是好的。大梁王朝如今是内外皆虚，气数将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况朱清妍是一国之公主。

　　朱清妍假装痴傻多年，无疑是欺君，便是公主，也难逃一死，何况还有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许贵妃在。为了活着，她大抵要舍弃公主的名头躲起来。

　　如若真的这样，倒是好了。这盛世也罢，亡国也罢，都与她不相关。

　　他们缘尽于此，只是有几分可惜罢了，到底能全她一条性命。他也不想见到他和她有刀剑相向，决绝生死相离的那一天。

　　只留他一人，对她情深，便也足够了。

　　茅草屋的门外晃过一个人影。先是一只牡丹纹云头履踏了进来，然后便是那水红色的裙摆，似层层荡开的碧波，漾了进来。贴着那粉色波浪的，是罩了一层薄薄月白色雾气的桃花，似浮在那粉色波浪之上，又随着那波浪，飘进他心里。

　　他轻抬眸，眼中淡淡的笑意在看见那张冻得有些发青的小脸时，褪了一褪。

　　她本是裹紧了身上的外衣，看到他的时候，松开了手。本来想着迎上他的目光，被他一看，却又堪堪错开，看向那在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火。

　　他微动了动手指，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看着她。“怎么回来了？”

　　移开的目光再度移回来，迎着他，似是不在意，脸上的神情却恰好相反。“你毕竟救了我，今夜的风这样大，这破茅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没了耐心，干脆对他简短道：“因为你受伤了。”说罢，往前踏了一小步。

　　他静静地回看着她，唇边不经意染上一抹浅淡的笑意。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她的这一句话，他眼眸中的深情多了一分。

　　“因为你救了我。”她再往前一小步。

　　又多了一分。

　　“因为你是我夫君……”

　　她还没来得及往前走一步，猝不及防被他一拉，手下意识想撑在他胸口，又怕弄到他伤处，只得任由他将自己圈在怀中。 倾世飞凰：傻公主智斗俊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