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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回肠,暮白血脉一滞,凌空的身形疾坠。
剧烈的失重,他体内的炁元真气本能地一凝,缓缓飘落在傅介子马前,神情木然而依旧恍惚,傻傻地沦陷在依慈凝眸一笑里。
“好俊的身手!”傅介子面颊冷凌水波不兴,并未责备暮白击落那一箭。
事实上,他在射出的刹那,已觉极为不妥。
或许是杀晕了头,极怒之下的他只是本能地追逐与猎杀。
若真杀了那楼兰公主,即便理由万千,那也是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他扭了扭脖子,情不自禁地继续赞叹,“好强的剑气!”
接着,拍了拍臂上的尘埃,眸光如炼,一瞬不瞬地看着暮白,刀一般的眼神威严而深邃,仿佛要穿过他的身体。
眼前青年的杀伐剑气,放眼整个大汉,他还真没遇到过几个。
暮白黑袍轻扬,稳落五米开外。
傅介子一抱双拳,扬起清瘦而冷凌的脸,一丝僵硬的笑容抽出几道弯弯的弧,道:“多谢少侠相助,敢问少侠尊姓大名,何门何派?独自置于西域,是寻亲访友,还是商帮押护?”
暮白也不解释缘何要击落那一箭。
英雄不用重锤,一看便知。
见傅介子提及他的身份,他微微点头,随即抱拳答道:“禀将军,在下暮白,无门无派,江湖肖小,为混口饭吃,乃一介商帮押护。”
并非他不坦荡,只是师命难违,不可张扬本门本派,至于此行目的,他更不便向外人显露。
“商帮押护?那可真是大材小用。”傅介子眸光灵动,理了理护腕,一脸诚恳道:“暮兄弟,可否随本史一同出使大宛?回朝之后,本使定当奏请朝廷,加官进爵,你一身精湛修为,也可为国为民建功立业。”
“多谢将军,草民一介山野匹夫,浪荡惯了,恐不胜公务。”
暮白随即拱手道:“还祝将军此行顺利,将军需要草民时,草民定当效犬马之劳。”
此刻,他满脑子晃荡的,都是那一笑倾城的公主依慈。
她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亲近,身上散发着浓织若隐的光,逼射他整个悸动的心脉,如潮般澎湃涤荡。
言语之中,拜别之意甚为明晰。
别意显得急促、飘忽、焦躁。
“那好!暮兄弟,但愿来日还能相见!”傅介子随手一抛,道:“这个,请接下,西域夷蛮出没,以备不时之需,里面有我的腰牌,有事之时,可随时前往任何一处汉驿,定可获得帮助。”
见一精致蚕丝小袋抛来,沉甸甸的破空之声,暮白心知,他身上正缺的就是这个,于是也不推辞,微微一笑,道:“多谢将军,来日定当奉谢。”
傅介子策马而去,得得的马蹄声中传来傅介子浑厚的声音:“暮兄弟,你这个兄弟我认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须臾,更消失不见。
暮白打开丝袋,金灿灿的幽光扑面而来,他眉毛一挑,原以为是银锭,却未曾想,竟是一袋金丸。
要知道,这在当时,即便是一颗金丸,在长安也能买一栋小宅。
他嘴角露出一丝怅然,摸了摸下巴,嘀咕道:“这个傅介子,如此贵重的见面礼,改日定当奉还。”
暮白收好腰牌及丝袋,理了理激荡的思绪。
楼兰公主的身影在眼前急速恍惚,依慈?菲烟?人家是公主,极不可能?
他脚尖一点,灵炁虚步轻晃,他整个身形随即幻如青烟,沿着公主依慈消逝的方向,急速掠去。
耳边呼呼风起,而心海,却凌乱如麻。
他本是大雪弥漫的冬天,路边雪地上一个光胴胴的弃婴,仅带着血丝和泥土。
是长安边上一个名叫安诺的小村庄里,一名30多岁的卖豆腐的寡妇,在回家的路上,于路边捡拾到的。
寡妇尽管深处乡野,但却无比的雍容与高贵,邻里都叫她“逸菇”,逸菇收养了他,并含辛茹苦地把他养育到五岁。
一个墨黑风高的夜,数十个蒙面人,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弯刀,突然冲进破败的家,将母亲和同样是捡来的妹妹慕菲烟劫走。
妹妹菲烟两岁,挺鼻深目,浅蓝眼瞳。
茫茫暗夜中,菲烟仍在裂肺般哭喊:“哥哥!救我……”
菲烟的哭喊,至今仍是他心尖最柔软处,永远过不去的坎。
他只记得,暗夜中,一把弯弯的刀,袅绕着寒光,向他的脖颈划来。
若不是师傅后赤及时出现救了他,他亦不会有现今的二十年昭华。
后来,他才知道,那晚,整个安诺村,三百多口人连同整个村庄,于一夜之间化为朽灰,甚至鸡犬无影。
只知道一个村庄没了。
没人知道原因,官差来了许多,但都无果而终。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已无需知道。
因为即使想知道,逸菇捡到他时,身上除了缠裹着胎液一样的缕缕血痕,以及污浊的泥土,竟连一片破布都没有。
若非逸菇及时发现,他早成了那个大雪弥漫的冬天豺狼嘴里滑嫩的食物。
他就那样,在那个刺冷的冬天,光胴胴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师傅叫后赤,长安边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山上,一座破败道观的道士。
没有人知道他法力高深,武道惊人。
师傅告诉她,他们是传承了数万年的大炁门,尽管已式微,可在数万年前,却创建过无数辉煌,甚至当下许多除魔卫道的传说,都是祖师爷些高深的修为和神秘的功法在那个时代立下的赫赫功勋。
师傅说,“大炁门”历代祖师交代,师门严谨张扬,只为传承和守护数万年来的一个惊天秘密和巨大的宝藏。
三年前,师傅后赤死了,死在一个墨黑的夜,连魂都没剩一缕。
他发现师傅的时候,他整个胸部已彻底凹陷下去,七窍流血,全身发紫,下半身已逐渐消融,显是中了极为厉害的剧毒,回天无力。
那天,师傅叫他送木简给长安另一边天龙寺的圆海方丈,碰巧逃过一劫。
回来时,本就破败的道观,被翻得七零八落,七个师兄师弟尽数被杀。
歹徒似乎伤心病狂,将道观边上小村庄的百多口人,一并灭口。
师傅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一种从未见过的毒,疯狂蚕食师傅的灵力。
他仍存最后一口先天炁元灵力,道:“徒……徒儿!为师不行了,是……是你师叔姬同,抢……抢走了《混元心经》,要……要……夺取数万年前的宝藏……还……还有……妖……啊……”
师傅后赤随即将本门悯苍剑从身体里凝出,连同一个奇怪的双鱼型玉佩交给了他。
师傅眼瞳渐次焕闪,挣扎着说:“玉…玉佩…夺…回…”师傅随即魂飞魄散,幻成一缕烟抹飘逝在茫茫空际,归于无尘。
他没有哭,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抽一下。
他红红的眼眸,干涩得一如冬天冷厉的茫茫沙漠。
除了不知下落的母亲逸菇和妹妹慕菲烟,师傅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爱,一如父亲:养育、教导、授艺……。
所以,不管历尽天涯,他都要手刃姬同,即便有天王老子拒阻。
还有边上村庄的百多个冤魂,他们都是很淳朴的农民。
有他敬仰的大爷大妈,还有数个一起长大的好友。
当他找到村庄,村口的李大爷含着最后一口气:“他们…在到处找你…快跑…”
他们因他而死,他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三年来,从十七岁始,他寻遍大汉的每一个角落,均未发现姬同的影子,即使他的五名弟子,也仿佛从人间蒸发,突然间踪影杳无。
他逐渐西寻,偶然间,敦煌一高僧告诉他,在西域,竟有人使用金灿灿的光掌,一招之间,就杀死了数十人。
光掌是“大炁门”的独有绝学,传承数万年来,每代获此绝学的人,都不会超过五个,而他这一代,仅只有他一人。“哪来的光掌?”循着仅存的线索,他一路西来。
刚才,那个灰袍瓜皮男,所使用的七煞幽冥斩,和本派“心道”功法大同小异。
可惜,他死了。
“是巧合?还是……”
但无论如何,总算循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三年苦寻的茫然顿即一扫而光,一如在黑夜中看到一丝纯白的曙光,他的心情一如初春的桃花,舒朗地渐渐绽放。
“三个月的吐火罗语,看来没白学。”暮白嘴角微微一笑。
此次西来,他下了很大的功夫,对西域通用的吐火罗语,以及列国习俗、概况,博闻强记。现在,他几乎可以用纯正的吐火罗语流畅地表达。
此刻,天已大亮,雾霭澜澜。
北边宽敞的官道上,稀疏的行人或商帮的吆喝渐起。
为不惊扰行人,他顿了顿疾掠的身形,驻足眺望。
眼底,成片的胡杨在初冬凄冷的寒风中,飒然地摇曳着光秃秃的枝丫,边上成片的芦苇,偶有青叶倔强地碧绿着,仿佛在和这个初冬作最坚韧的对峙。
暗青色的节节草,密密匝匝地间杂其间。
这里已是胡杨林边际,一片广阔无垠的沼泽,水草仍然碧绿在初冬的寒风里,无数丹顶鹤、苍鹭,以及各色天鹅点缀其间,煞是绝美。
辽远的天际,南面的阿尔金山与北面的天山,狠狠地耸入云天,将碧蓝的天幕撑得更加深邃、悠远。
边上光秃秃的土丘上,成片的红柳依然稀落地盛开着淡红色的花,阵阵芬芳弥来,让人心神微颤,不觉气定神朗。
暮白微微曲臂,摘下漆黑的斗篷,如瀑长发,在朝阳中迎风飘舞,俊朗的面颊随着心情的舒怡,丰盈了许多。
他信步走上开满淡淡红花的土丘,突然,一个窈窕身影,一袭粉色红裙,在朝霞中焕闪着淡淡荧光。
微风轻起,红裙径自袅绕而飘逸,仿若仙子。
她弯弯的黛眉下,正扑闪着浅蓝色的眼瞳,眸光深邃而纯净,一脸讶异。
暮白心尖一凌,血脉刹那间疯狂呼啸,伟岸的身躯微不可见地剧烈颤抖,呼吸瞬间急促,有点憋不过气,神情怔怔恍惚。
“菲烟!我寻你好苦……”他脱口而出。 楼兰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