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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纷冉落,冷厉的朔风轻起,空际恬淡的流霾灰白如絮。
此刻,苍茫的空际传来天山雪女婉柔的声音:“小子,楼兰王都更需要你,汉史一行,定然无恙,切勿挂怀!”
婉柔的声音渐行渐远,游丝般消逝在茫茫的天空。
“多谢前辈!后学谨遵前辈法谕!”提及楼兰,暮白的心陡地一凌,沿着雪女消逝的方向拜了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来,驱前一步,微微屈身,将泪花盈溢的阿依娜扶了起来。
阿依娜衣袖轻扬,擦了擦喜极的泪,略略犹疑后,缓缓道:“暮……暮公子……公主……”
她侧目看了看四周的傅介子及五行尊者,红红的眼底蓝眸游弋,终未继续说下去。
暮白心尖一悸,知道阿依娜带来的定是关于公主依慈的消息。
于是,他阔步走到傅介子跟前,虎目一凝,道:“傅大哥,追兵已被重创,显已再无力追击,去一路上,你看……”暮白严重凝出一丝犹疑,却又极难说出口来。
“暮兄弟!你安心去吧,这一路上,雪女前辈已经说了,定然无事。”傅介子一目了然,知道阿依娜千里迢迢一路找来,定然不是一般的事,且雪女离去之前,已然承若他们的安全,况且一路还有魔鬼城近千尖锐鬼卒护送,定能安然归去。
暮白犹疑数秒后,转过身来,魔戒金芒缓缓凝出,刹那间,数百鬼卒疾疾跪伏在地,齐声铿然道:“城主千秋威武,苍世无疆!”
魔戒金芒一闪,暮白已将魔鬼令烙在每一位鬼卒脑际。
“魔鬼城众同仁听令,一路东去,悉听七煞尊者潮汐崖调遣,协护汉史一路周全。”
暮白一脸肃然,俊朗的面颊冷厉如霜,他游目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鬼卒,油然而生一丝敬意——就是这些不图名,不图利的游子,为了美好的信仰和一腔热忱,整日奔赴在刀口浪尖,抛头颅,洒热血,决绝而果敢,从未透出一丝怯意。
此刻,潮汐崖顿了顿垂着的头,凝噎道:“城主千秋威武,苍世无疆,我等悉听调遣,誓死相随!”
潮汐崖知道,此刻,天山雪女已显露禅机,城主暮白必去独当一面。
而他们,维系北线安宁,就是对城主的鼎力。
暮白与傅介子耳语一番后,与阿依娜策马南去。
而在天山之巅,一双苍老的眸光正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透过苍茫的絮云,一窈窕背影温婉地伫立雪山之巅。
朔风轻过,雪白的饶身丝带飘飘冉冉,素裙若雪,散溢风中的漆黑的长发缕缕轻扬,清纯一若千年的雪莲花,雅致得仙气熠熠萦绕,整个天山顿即神圣一片,几乎令人欲顶礼膜拜。
而折过身来,此刻,一张绝美的容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恐怖地干逼着老去,缕缕皱纹如沟壑般从娇嫩的容颜凸裂而出,残酷地剥蚀着滴滴仅存的粉嫩青春,乌黑的皱纹倔强地散溢着如诉的沧桑。
“看来,此次婆罗门定然有备而来,我天山雪女数百年的‘雪女神功’,竟已仅能化去此前的一击。幸好,我的衣钵已有传人。”
雪女一声长叹,缓缓的撂了撂飘逸的长发,道:“阿依娜,你终于归来,天山雪女的‘雪女神功’就靠你了。”言语间弥漫着极度的悲怆。
“我已将全部功法和仅剩的灵力全传予你了,希望你尽快脱胎换骨,以期能阻止尸域皇朝和死亡之城的再次复活。”
语毕,只见天山雪女漆黑的头发渐次泛白,仿若一头大雪疯狂的肆掠与弥漫,片息间,竟发白亦如天山之巅经世不化的雪。
而绝美的容颜,此刻亦变成一个皱纹沟壑的老妪,花白的睫毛扑闪着苍老的眼眸,注视着粉嫩的双手渐次干枯而苍老,原本珍珠般丰盈的手背和纤纤素手,正点点滴滴地失去圆润色泽。
刹那间,一双朽枯的鸡爪,颤巍巍地凝现眼前。
天山雪女身形渐次虚幻,须臾,一抹若无的荧白色虚雾飘飘荡荡,犹疑着不舍与流连缓缓凝入絮白的云朵,消逝于轻柔舒缓的淡淡苍茫
而在雪女伫立之地,一朵洁白的雪莲花,沿着刺骨的朔风,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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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王都,正午。冰凌悬垂,大雪纷扬弥漫。
王宫,彩绫飞梭,笛弦丝乐撩起一派喜庆。
公主寝宫,窗柃呜咽着刺冷的风,将依慈微黄的秀发轻轻牵起。
她精致的瓜子脸上,悬直的鼻梁微颤,如雪的眼底布满缭乱的血丝,淡蓝色的眸子盛着一泓冰凌,盈溢的泪花顺着绝美的面颊澹澹滑落。
“阿依娜!不知你能否找得到他?”依慈喃喃,长长的睫毛一眨,大滴大滴的泪水奔涌而出。
“我只想见他一面,哪怕仅只是一缕气息,此生!我亦无憾!”
还有半小时,她就要出嫁了,要代替楼兰国和亲匈奴,要嫁给匈奴那位年逾花甲的七王爷,要成为那个王爷的最小的王妃。
此刻,喜灯缎彩挂满整个楼兰王都,国民载歌载舞,祝福远嫁的公主依慈。
可欢愉的音律和璀璨的笑靥,又有几人能知?这对公主依慈来说,却是生平最亘古的不幸与苦歌?
原本是两月之期,才是公主的定嫁之日,可匈奴使者为尽快将楼兰王国绑上匈奴帝国的战车,竟督促王兄安归,趁挛鞮陀归期,将公主依慈一便嫁过去。
依慈看了看窗外,茫茫的漫天大雪中,那张熟悉的脸,依然没有踪影。
她折转身来,看着床下那沉浸的美好,那短短数日生起的浓织爱意,依然淡淡弥漫悠扬地徘徊与飘荡,缕缕情思直击她心尖的每一缕离魄。
这世间,或许冥冥之中,就早已注定。
有的人,厮守经年,亦不会有生离死别之感。
而有的人,即便只是不经意的一眸,就已注定牵肠挂肚伤春悲秋。
她在心底嘶声呼唤:“暮大哥!你能来?即便我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你亦是我今生惟一的爱!”依慈玲珑的鼻梁禁不住轻轻抽泣,晶莹的泪花款款滴落。
“我身在王家,却已身不由己!”依慈扬起金丝袖摆,轻轻拭去润湿的泪痕,“此去生死茫茫,路迢天远,或许我们命该如斯?”
此际,她已是叫天天不应。
原以为深不可测的师傅会出现,可这段时间,师傅像凭空消失一样,竟有月余没有任何踪影。
恍惚间,窗外满城的斯布斯额笛奏出的轻扬笛音,即便是激越的喜庆歌调,在依慈的心际,那婉转悠扬的笛音,亦如片片愁云暮雪,律律断肠。
突然,寝门轻轻推开,一个庄严的身影滑了进来。
侧目看去,竟是王太后帕丽丝扬起水波不兴的脸,缓缓地走了过来。
帕丽丝绝美的瓜子脸白皙而冷凛,尽管历尽五十多载沧桑时光,但看上去却仍只是30来岁的丰盈景致。
帕丽丝漆黑的眼眸流光若显,高高挽起的发髻盈溢着无限的华贵与尊崇。
“娘亲!”依慈看了看帕丽丝一眼,眼圈一红,仿佛孤落已久的小鹿,嗅到母亲的气息,一头扑向那无限温暖的怀抱。
见到母亲,依慈唯一的念头,就是大哭一场。
“傻孩子!出嫁成人,是每一个女人的宿命。”帕丽丝轻轻拥着依慈,眼圈陡地泛红,对于自己的女儿,她何尝不知道女儿内心的牵挂与爱恋?
“可……”她知道,身为王家的女人,更多时候自己并不属于自己。
这一生,她己坎坷无尽,自己作为一个俘虏与囚犯,被人当着礼物赠送到楼兰来,若非遇上了对的人,还不知生命之花将如何开放,甚至于,在凋落与绽放间,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与权利。
从想死的那一刻开始,无数亲人的命和希望,就绑在她的身上。
甚至,她真正爱过和爱着的人,竟仅仅只是在那个永夜不灭的月夜,相惺相惜相恋相爱后,却是一辈子的不想见。
此刻,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命运说不出的极其相似。
她只能叹息,只能从命。
这辈子,她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从命,就是服从命运的既定,服从命运的不可抗拒与雾一般的苍茫。
她半身纵横疆场,半身戎马生涯,冲锋陷阵,挥刀歃血,她何曾怕过?
不是她懦弱,亦不是她不敢抗争。
而是,生命很多时候,就连勇敢和抗争的权利都没有。
“娘亲!对不起,女儿长这么大,让你担惊受怕了!”见母亲簌簌泪落,依慈强压心中的压抑与绝望,拍着母亲的臂膀。
面对无以抗争的命运,她唯一能流淌的就是浓稠的绝望与一腔的离愁别绪。
“傻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帕丽丝安慰着女儿,几欲哽咽。
“以后……以后自己的路就要自己走,娘亲我不能再照顾你了,没有娘亲的日子,不要亏了自己。”
帕丽丝再也忍不住自己凝噎的音带,颤哭的声音逼溢而出,身形微微颤栗。
“娘亲!我…我…”依慈凝噎,泪水簌落如泉。
“到了那边,就不比在咱楼兰,要恪守人家的礼仪,孝悌中规,相夫教子…”帕丽丝一如天下所有的母亲,在闺女出嫁时循循善诱。
“娘亲…我…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你了?”依慈的脑际,弥漫的尽是匈奴人的粗野和鄙陋,以及那苍茫的灰暗的天空。
忽而后,母亲和暮白的影子,不由历显心头,深知经此一别,几乎更是永世。
她的泪水再次溢出,突觉一块狰狞巨石,重压心顶,威严如磐。
这就是命,她不得不面对的命,无法改变的命,她几欲咆哮和呐喊,甚至抽出腰刀,将自己的脉搏削开,任凭殷红的血,去冲掉那块狰狞的石,即便顽石布满无尚的威严。
可王兄狠狠的眼神,那可怖的面孔,他竟然拿母亲的生命威胁她。
母亲是她唯一爱着的亲人,她不能因为她的离去,而让华发初染的母亲,血溅英年。
命运之所以多舛,那是因为有太多的不舍与爱意。 楼兰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