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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如刀,星子慵懒地眨着眼,天空辽阔如海。
荧蓝的月光,被胡杨遒劲的枝丫,修葺得片片斑驳。
以至于,黑蛇一样扭曲的树影里,暮白一袭黑袍,头戴漆黑斗篷的身姿,仿佛本就黯色一片,几乎无以发现。
他正盘膝而坐,炁元先天功急速运转,已进入深度冥想。
循着月光,漆黑的斗篷下,他斧劈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二十来岁,沧桑而白皙的皮肤,被幽暗的月光潋沐得赛若雕塑。
悬直的鼻梁直插剑眉间,英气咄咄逼出,边上的月光似乎暗淡了许多。
然而,这张俊朗的脸,却闪溢着深沉的沧桑与肃煞。
摄人的哀婉与冷厉,仿若不食人间烟火。
悠地,碧蓝的天空淡淡的绿云从遥远的天际缓缓漫来,一空的煞气与幽魅,显得极为邪恶与诡异。
周围的树木似乎被绿云弥散的煞气牵引,竟不断摇晃,隐隐地瑟瑟颤抖。
突地,一张暗绿的狰狞面孔骇然出现在高远的空际,惨绿的眼瞳逼射着酽酽的幽光,令人极度惊悚。
绿云越来越密,越来越浓。
煞气越来越重。
淡淡的月光透过绿色的云朵,散发出隐隐的绿意。
蔓空慵懒的星子似乎被这充满邪恶的绿云骇住,须臾便消逝在高远的苍茫夜空。
此刻,月影西沉,东方露白,黎明渐起。
忽地,一声清啸骤然激荡。
锋锐的啸声仿若无形薄刃,刹那间直逼高远的天空,通透地割裂苍穹。
音波隐匿淡淡的金色光丝,浩然的正气如花绽放。
蔓空诡谲的绿色云朵被磅礴的音波瞬息逼退。
那张狰狞的硕大面孔霎然消逝。
边上,千年胡杨霎然颤抖,残枝整枝整枝跌落。夜鸟扑腾着翅膀,“嘎嘎”鸣叫着嚯嚯远去。
斜对面,隐有凄苍的狼嗷传来。
顺着月光,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万年风蚀的雅丹绝崖上,一只坠落的孤独的狼影。
逼出一缕浊气,暮白双掌缓缓收拢,一脸惬意。
刚才天空邪魅的一幕,深度冥想中的他并未察觉。
炁元先天功在他体内丹海运行七十二周天后,他的灵力比之前凝厚了近一半还多。
冲击多年的第八重“炁穹境”终于突破了。
他徐徐站起身来,近一米九的身材,在月幕下逶迤出长长的影子。
曲臂微抬间,他摘下漆黑的斗篷,高高绾起的冠发,如瀑般披肩垂下,西沉的月光随即成片成片散来,乌发刹那间焕闪着玉石般莹然的光泽。
终于突破了第八重。
他嘴唇翕动,唇边抽出的几缕弯曲的弧线。
此刻,他的脸上凸显的,并未是神功突破后的兴喜,而是满满的伤感与痛楚。
“但愿能找到叛徒,手刃凶手。”暮白剑眉一挑,喃喃自语:“从修炼界的蛛丝马迹显示,杀害师傅,夺取心经的师叔姬同,就遁迹在这茫茫西域。”
近二十日的奔波,此地已是楼兰王国境内,距楼兰都城两百余里。
西边是一望无际的蒲昌海,而东边,则是数十里的土丘与雅丹黄坯,也是天朝大汉进入西域最便捷的通途。
远处,蒲昌海的边缘,成片的芦苇正在风中沙沙响起。
红柳伫立海岸,即便在这冬天的夜幕下,亦然一派江南景致。
此时,东方红云如缎,天幕渐白。
“唰”的一声,一缕玄青色的光柱从暮白的右手凝出。
光柱圆润而通透,散发出纯粹的青光。
他手腕一拧,玄青色光柱“嘘”的一声,陡地凝成一柄古拙长剑。
长剑剑身一米有余,剑体仿若实质。
玄青的色泽深刻地内敛,剑锋一边极为锋锐,可吹毛削发。
而另一边,却是像刀一样的钝背,散溢着森然的冷冷流光。
这是师傅后赤临死前,从体内凝出的悯苍剑,亦是本派“大炁门”的掌门信物。
他清晰地记得,师傅弥留之际,颤抖着干枯的手,逼着最后的一抹炁元灵力,将悯苍剑亲传给他。
他眸光一闪,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禁不住喃喃诉怀。
“长天外,潇潇雨歇;凭阑处,壮心焚激。杀师仇,犹未雪;壮士凌天,男人插刀与天决。”
突然,蔓来的风中,他顿觉一股浓烈的血味劈面洒来。
他鼻子抽了抽,“好浓的杀气,匈奴人又来了?”他嘀咕。
楼兰因地处交通要冲,历来都是北面的匈奴汗国与东方的中原历代王朝争夺的隘口。
“难道烽烟依然不断?”他心尖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扬起鹰一样的眼睛,灵动的眸光游猎在这方圆数里的胡杨林深处。
须臾,他湛湛的眸光,飞快地射向东北方向。
那里飘来匈奴人浓烈的膻味,以及蛮横的杀气。
自二十天前西出玉门,穿越浩瀚的白龙堆沙海一路西来,他就常见匈奴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他曾亲见匈奴人扬起弯弯的刀,凶狠地斩杀过往商帮。
匈奴人身材矮壮彪悍,头大而圆,阔脸、宽鼻、高颧骨,一如狰狞的魔兽。
不管是西域人、汉人还是帕米尔人,他们见人就劫,逢人就杀。
他们圆瞪着眼,耳垂扎孔,一只耳环摇摇晃荡焕闪着幽幽的光,冷酷得一如疯了的异类,浑身充满浓烈的煞气。
“路见不平,男儿当杀人!”他虎目圆瞪,杀意陡地蔓出。
他用力地抖了抖黑袍,一把抓起挂在树上的漆黑的斗篷,随手一扣,就将整个头脸遮的严严实实。
随即,他灵炁虚步随心而生,整个身形仿若一缕幻淡的熏烟,循着空气中的那缕浓烈的血腥味急速飘去。
他本不想杀人,可也绝不愿无辜的人被杀。
他也可以救人。
从十七岁步入江湖以来,路见不平,他总要杀人。
杀人并不快乐,但他不想恶人沉溺在杀人的乐趣中。
也不想无辜的人无辜地丢掉性命,飘起一空的怨魂。
他几个飞纵,就登临到斜对面二十多米的雅丹绝崖上。
崖下,刚被他遒劲的啸音震落的那只孤独的狼,卷曲着僵硬的躯体,已然七窍流血而亡。
对于凶恶之人,即便是一只狼,他也不会放过。
暮白眉端微微一蹙,举目凝视,极目楚天舒。
千米之外,道道烟尘满天而起,浓烈血味浸入悚人的空气,令人阵阵欲呕。
他不喜欢血的味道,尤其是在清晨。
此刻,晨曦初现,两帮足有千余人的战士,正轮瞪鼓眼地正挥刀相向以命相搏。
极目看去,两帮人马铠甲猎猎,泾渭分明,都显得极为凶悍。
生命和残肢伴着阵阵刀剑撞击声,在飘起的血光中翩跹一如凄美的舞步,将躯体最后的辉煌洒满一空。
“杀……”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突地响起。
极为明晰的暗朱色铠甲与灰色铠甲刹那间在晨曦中闪烁着点点金光,随即,无数的身体歪歪扭扭地扑地不起。
血液焕闪着通透的光,在地面惊悚地蜿蜒流逸。
下一刻,无数狰狞的亡魂紧接着冲天而起。
是的,亡魂,的确是亡魂,显得极不甘心与怨恨。
似乎在失去生命的瞬间,它其实还并未准备好,懵懂间,还未来得及商量,灵魂极不愿意地与躯体分了开来。
或者是觉得混战的瞬间,它还未将生平最厉害的杀人招式使用出来,生命之花眨眼就凋谢了,由此而显得极其不甘。
尽管他修炼的是“术道”,但“大炁门”的另一分支——“心道”,他也多少有所涉猎。
“术道”既武道,以“道”入“武”,以“武”明“道”,惟以攻击力至长。
而“心道”,则擅长法术、符箓等修心之法,以“心诀”明悟万法,以“法则”皈依阴阳,以阴阳制约万物,是以甚为诡谲而阴柔。
叛徒,杀师凶手,师叔姬同,就是本门分支“心道”的集大成者。
因此,冲天而起的亡魂,他当然看得极为清晰。
地上,千余人正以生命为引,演奏着高亢的杀人戏曲。
而空中,似乎顿悟灵魂的本真,此刻,飘起的亡魂却又显得极为悠然。
仿佛繁累一生后,此时才是生命休闲的美好时光。
狰狞一会后,它们随即飒然一笑,看着仍在以命相搏的战士,它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向高高的天飘逸而去。
在天的尽头,那里,或许才是它们穷尽一生,也没能觅到的天庭。
天堂里没有杀戮,没有恩怨,没有尔虞我诈的繁累与生命的哀歌。
暮白双手一握,黑袍猎猎,向空际飘逸的亡魂祝福。
侧目看去,他猛然想起,那些暗朱色的铠甲,竟与玉门关上大汉的戍边将士一模一样,而身着灰色铠甲的士卒,头大而圆,阔脸、宽鼻、高颧骨,一如狰狞的魔兽,一看便是匈奴卒子。
“什么?还敢与我汉朝将士厮杀?不是都被咱霍大将军杀到狼居胥山了?”
那是元狩四年,也既公元前119年的春天,已是39年前的事。
彼时,暮白还未出生,霍大将军涤荡北地匈奴的传奇事迹,他出世后,几乎是听着长大的。
但此刻,匈奴士卒竟然在与大汉将士厮杀,何来的胆量?
他对匈奴的战士没有一点好感。
那些士兵视人命为草芥,冷酷一如妖兽,无论如何,他都好感不起来。
“竟还敢劫杀我大汉将士?”暮白摸了摸下巴,乍然一惊。
冷酷的匈奴人猎杀过往商帮,那是商帮手无寸铁人为鱼肉。
但敢劫杀天朝将士,那可就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浓烈的死亡气息如织地弥漫,他不由心里一凌,嘀咕道:“好惨烈的杀戮,难道匈奴……”
暮白欺身掠了过去,一如虚烟,隐匿在一丛四散的红柳边。
红柳轻摇,竟无视眼前的死活,独自在冷厉的朔风中冷艳凄美得纤尘不染。
拼杀一会,双方似乎都觉得还不过瘾,竟各自后撤,重新排起阵型来。
“咦!怪哉!难道要从先来过?”
暮白虎目微扬,觉得更有意思了。
他从未身临其境地看到过战争,对排兵布阵当然极感兴趣。
即便双方只有五百余人参战,属于小规模对阵,但如此近距离的现场直播,他俊朗的面颊还是红潮漫起,显得相当兴奋。
此时,一名匈奴将领虬须如针,圆瞪着炬目,握着一柄蛇矛,驱马追逐着一名大汉将领。
刚才的对决中,匈奴将领显是吃了闷亏,有点气急败坏。
奔逸的汉将御马轻灵,大刀纵横辟阖,极为勇猛。
见匈奴将领冲杀而来,汉将将一柄鬼头大刀挥舞得霍霍生风刀光如炼。
他长长的胡须随风飘起,睿智的面颊显得极为儒雅。
此刻,他已杀意内敛,鬼头大刀焕闪着森然的片光,显然结果马上就会见分晓了。
而在汉军阵营中央,一杆大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
旗帜正中淡红的圆心内,斗大的“汉”字随着镶边缎带迎风蜿蜒,一如乘风破浪,虬劲地一波波延展开去。
大旗下,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军统领勒马岿立,威风严严。
汉军统领一袭白袍,面若玉冠,剑眉虎目,任凭北风吹。
他领骑着一匹火一样赤红的烈马,一只手紧握长枪,枪缨嫚红如血,另一只手搭在腰间的剑上,面颊冷厉而肃煞。
边上,一名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女将,手持双剑,身披红色战袍,明眸皓齿,美丽绝伦,嘴角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此刻,汉军统领一动不动,似乎被凛冽的寒意僵住。
若非烈马咴咴地喷着白气,还真以为是雕塑。
“气血内敛,劲气氤氲,定是高手。”暮白哈了一口气,鼻子痒痒的。
这名将领暮白见过,确切地说,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途径玉门关的时候,该将领正在训练士兵。第二次是数十个匈奴士兵击杀汉民,被他在玉门关外十余里之处尽数斩杀,未留一个活口。
该将出手凌烈、精准、干净利落。
杀一个人,还不如宰一只鸡费神,显然历经疆场无数血雨腥风的砥砺与涤荡。
疆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只为活着。
“呼”……
突然,奔逃的赛关公的汉将躬倔身姿,骤然回马就是一刀,劲势极为凌烈。
鬼头大刀焕闪的片光从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破绽鬼魅般削入,并骤然间猛地斜挑而上。
下一秒,猛追的匈奴将领来还未来得及闪身,一颗圆圆的头颅“嘘”的一声,便已跌落在地。
断头在地上不断翻滚瞠目如炬,显得极不瞑目。
一缕怨魂刹那间飘升而起,凶光乍现。
“啊!在我楼兰疆域,竟敢击杀我友军将领?谁来迎战本公主?”
突然,匈奴阵营内,缓缓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来。
女将一袭红袍,骑着一匹雪白的烈马,金盔闪烁着点点金光,十八岁的样子,手握双锏,身背弓箭,装扮竟与匈奴将卒截然不同。
公主挺鼻琼口,黛眉深目,肤若桃花,面颊清瘦如雕,绝美得几无瑕疵。
暮白不由心里微震,眼瞳渐次收缩,浑身燥热起来,“此女?……”
见对方阵营突然跳出一位公主挑战,汉军众将士,不由愣愣的发怔。 楼兰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