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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都西面离皇城较远，比之其他方位在地势上处于下风。西面建筑最为明显突出的便是一座老宅邸，看起来应得有近百年之久，古朴中带着陈旧。老宅邸四周屋舍极少，显得有些空荡。老宅邸很大，同大多数王侯贵胄的府邸不差多少，只是总有些阴森冷清之感。老宅邸大门半掩，没有人丁把手，透过半掩的大门可以瞧得些许庭院，风一吹“嗖嗖”风声极为清晰。庭院深深，宅邸深深，极目四望却也仅见得三两名家丁丫鬟，可不论是这整个老宅邸还是这三两名家丁丫鬟，竟同样的没有半点“活着”的气息，仿佛这里便是阴司。

　　主屋。屋内两人，其中一人一袭青衫，背门而立，瞧其背影约么二三十岁。另一人与青衣男子正对，高坐主位。只见其一头银白尽显沧桑，胡须花白染尽铅华，面容憔悴饱经风霜，衣着灰白相间的袍子，分明知天命之年，却似古稀之岁。

　　青衣男子不知说了些什么，但闻那老者道：“那日让他抢了先，倒也便宜了他。”顿了顿，他又道：“你还好观察了个仔细，否则、我们便会错过了她。”

　　“是。”青衣男子应了声，又将头低了低。他很清楚老者前后两句话中所指的人不同，前者，是他刚调查出来不久的所知，而后者，却是早已知晓。

　　见青衣男子点头应声，老者脸上稍有欣然之色。忽的起身，他扫了眼略显空荡的四周，深邃的眸子里是波澜不惊。“炎雅也好，伊塔娅莎也好，豫南王妃也好，她指不定是有二心。”一个在遭遇刺客这一突变之际还临危不乱、冷静无二、淡然如常的女子，要么便是本性若此，要么便是心机深沉。他第一瞬便排除了前者，因为没有哪位秉性如此的女子愿意攀附郁南箫这棵周遭杀机四伏的大树。作为一个女人，无论是出于自身原因还是当做被人施以计谋的棋子，若然能同这么一个女人合作，自然是件好事。“倒可合作一番，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人与人之间大抵合作，便不正是各取所需的么！青衣男子会意。“是，孩儿明白。”

　　孩儿，青衣男子在老者跟前自称孩儿，但两人之间却并非真正父子关系。青衣男子由老者赐名凌柯，是为老者义子。而老者名为凌玦，是为青衣男子义父。

　　凌玦抚着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略带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若然能合作，来个里应外合便是好的。”他说这话时，竟是有些似自言自语，好像能不能做到都不重要，结果更是与之无干。声音中那种沧桑，仿佛经历了多少个年年岁岁日日夜夜的洗涤，经历了几百个秋冬春夏寒来暑往的磨砺。

　　“义父宽心。”凌柯说这话时似安抚一般，但脸上表情却是不见丝毫变化，仿佛那话根本不是出于他口，他依是那个神情冷峻的男人。话落，行了个礼后，便折身出了主屋。

　　老宅邸的庭园院落杂草丛生，一些珍草稀木更是被杂草缠藤遮挡，不见其庐山真面目。老宅邸上空的天似乎总要比其他地儿黑了两分、压抑了两分，宅邸内的温度也似乎总要比外边低了些、冷了些。兴许，只是人的心理在作祟，兴许，当真是这儿如外传般邪乎。然，似乎却也有一处是正常的，那便是西院的园子。

　　西院的园子内明显是有人长住有人打理的，且不说园子的草木修剪的整齐，便是那园中那一片锦葵，就已将盎然生机彰显。

　　凌玦进了西院入得园子后，便见成片的锦葵前那一袭淡绿锦衣的女子正赏着花开五瓣的妖艳。感觉到身后有人女子并未即可转过身来，依是赏着那花，宛转如黄莺的声音响起——

　　“主子好有雅兴，也来赏这花儿。”主子，这是女子对凌玦的称呼。然，这语音中听来的，“主子”二字更似只是个代称，却并非真有其意。话落，悠悠然转身，得以见其真容——但见其眉似柳叶，眼如丹凤，琼鼻玲珑，薄纯如樱。分明三十二三的年龄，却给人以豆蔻梢头的错觉，与凌玦形成鲜明的反差。她眸中带柔，眉宇带狠，柔情中带着狠厉，狠厉中又透着柔情。那分明给人以妖艳之感的红，此刻却也不及了她这一身淡淡的绿来得妖艳。

　　然凌玦却并非多瞧这美妇一眼，眸光淡淡，仿佛身边的美人儿及美景都不存在，略带沙哑的嗓音有些不适时宜的响起：“老夫记得，你曾与魅世坊有过接触。”

　　“魅世坊？”美妇盈盈一笑，大抵猜到了凌玦所来何意。当今的魅世坊已然不是曾经的一个帮派，已是在为所有所需且出得起价的人们服务，不论黑白两道，不论三教九流，不论朝堂，不论江湖。而如今所有同魅世坊的接触，也不外乎就是雇主，或者某位雇主的猎物。她的接触，显而易见。“确有此事。”美妇大大方方的承认。其实她完全没有否定或者迟疑的必要，因为凌玦的记忆力，她从来不曾怀疑。

　　“你去走一遭，”凌玦说，“让他们同那豫南王妃亲近亲近。”他的话说得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要对谁做什么、不像是要给谁带去什么麻烦困扰，反倒像是在帮谁的淡然、不求回报。

　　豫南王妃，亲近亲近。这几个字眼美妇喜欢得紧，乍听之下便是笑颜盈盈羞怯了群芳。让魅世坊的人同豫南王妃亲近亲近就够她兴奋期待的了，若然她自己也能同那豫南王妃亲近亲近，她想她定然会眉飞色舞起来。“明白。”她只应了两个字，简简单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大都的贵胄及二品以下六品以上官员又忙碌起来了，因为再过两日，便是瑞王府瑞王祖母的诞辰。作为宴方的瑞王府忙得个天翻地覆也算正常，毕竟宴会那日有那么多宾客，毕竟提前需要准备筹办的太多太多。然而除了瑞王府，其他官员、显贵府邸却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原因同在于两日后的瑞王府宴会，但其目的……大明的王爷、郡王除却已然有了准王妃却尚未完婚的豫南王外，如今便只有瑞王张靖泽还是孤身一人，虽说嫁给王爷、郡王做个侧妃或者妾室也是飞上枝头，但若然有正妃的位置谁人又不想坐？那些有待字闺中的小姐、千金之府，便是那些个小姐、千金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他们的长辈又岂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毕竟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攀个好亲搭条好线谁人不想。结果，显而易见。

　　如此，大都便是又在一阵忙碌之中。不过这些忙碌中的人们，却并不包括瑞王张靖泽本人，以及时常同瑞王进出的兵部左侍郎大人尚峰。

　　早朝之后闲来无事的张靖泽和尚峰两人，在近正午的这个时间点再度来到清风楼。清风楼是大都不甚有名的酒楼，茶楼酒肆当中算个中等，然却是张靖泽与尚峰最喜待的地方。这里没有曾经的宫廷御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名酒佳酿，但如其名有着清风之感的环境、摆设却是一大特色，叫人心中舒畅自然。

　　张靖泽同尚峰点了一盘牛肉、两碟花生米，喝着小酒一边闲话天地，一边看着时辰差不多后再叫些酒菜用了午膳。

　　“哈哈哈……”

　　最先传入耳中的便是尚峰那爽朗的笑声，好不快活惬意。一阵朗笑过后，便听得他道：“你瑞王竟也有被回绝的时候，难得难得！”话音语调中，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无视去尚峰那得意至极的表情，张靖泽并不觉得自己被回绝是件多么难堪或者多么难得的事情，尚峰何来的得意又得意个什么劲？他又不是做了什么恶人恶事受到惩罚打击，尚峰摆出这不亚于大快人心的势头究竟为了哪般？

　　尚峰好不容易收敛了笑容，俊容上笑意却是未减。他也不管张靖泽理不理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欢快之中。“没事儿没事儿，不就被回绝了嘛，何必放在心上。”他开口安慰起张靖泽来。然而，他这安慰口吻中的安慰话，却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听怎么觉得仍旧是幸灾乐祸。

　　不就、何必。张靖泽倒是何必了，可他却未见尚峰何必。尚峰是存心的，存了心的想要奚落他、取笑他，当真以为他不知，还是以为他无所谓？“你够了啊！”张靖泽提醒。然而这只是出于关心的一个提醒，却并无半点警告之意。他提醒，仅是提醒他适可而止，别叫人看去听去损了他兵部左侍郎大人的英明。虽然，他们这是在雅间，一般而言是没有人会看去听去，但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为妙。

　　“咳、咳！”尚峰咳了两声，整了整衣襟，端坐。他想平静，可看着对面安坐的张靖泽没几秒钟他便又憋不住了，一张俊脸因憋笑憋得有些扭曲。

　　张靖泽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如果他不是知情人，恐怕都要以为这堂堂兵部左侍郎大人是要疯了。“左侍郎大人，有那么好笑吗？”这一刻张靖泽觉得自己同尚峰待在一起有失了身份、有失了颜面。

　　“好——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本要随心表达出的尚峰反应迅速话锋一转，当着张靖泽的面他自是不好说出实话，虽然他知张靖泽明显能感受到他的真心。面子工作，终究还是得做好的，虽然假了些。

　　“左侍郎大人雅兴，可别被小王扰了才是。”张靖泽再度唤了声“左侍郎大人”，并故意降低自己的身份自称“小王”，脸上眸间虽无不悦之色但言辞中却也有所表露。 万能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