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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宁静,窗外一缕淡淡的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了景仁宫,更漏声缓缓传来,暗示着夜晚正渐渐清冷地流过。
穆晴岚令了晶儿准备一些吃食:“皇上自然说得极是,臣妾也是百般注意,饮食和药物无不用银针试了毒方才敢用,外边拿什么东西进来,尤其是花草一类的东西,皆要请太医看过才好。”
皇帝笑了笑,搂过穆晴岚:“那朕从外边来,是不是也要验一验?”
穆晴岚亦是觉得打趣,笑道:“倘若皇上不怕疼,尽管用银针验了便是。”
皇帝眼中盈盈泛着光,如同月光一般:“喔?朕不怕疼,你便不心疼朕了吗。”
正说着话,晶儿便将小吃端了进来,穆晴岚拾起一块糖糕,送至皇帝的口边:“臣妾当然心疼,因此特令人做了甜而不腻的糕点,皇上尝尝看,看看臣妾能不能让这一丝甜味儿进入到皇上心里边儿去。”
皇帝张口尝了尝那块糕点:“其实只要是你做的,朕都觉得很甜,那日你写的那四行短诗,朕读后当真觉得心里甜蜜,更不忍让你受什么委屈了。”说罢,皇帝侧身将穆晴岚抱住,那一抹明黄晃得穆晴岚睁不开双眼,只余得青丝逶迤如云,顺着皇帝的肩膀滑下。
穆晴岚犹自淡淡笑道:“那四行短诗不过是臣妾责备皇上没能来陪臣妾用早膳罢了,皇上竟然说读着心里发甜,可见臣妾的诗别有一番力量,对了,那是多早的事情了,皇上是觉得如今的臣妾不好了吗,说这么多老早的事情。”
说完,穆晴岚轻轻别过脸,皇帝心疼道:“怎么会,朕只是跟你说着那些事情让朕心里发甜罢了,瞧你,哪里惹得你生气了?”
穆晴岚不禁笑了出来:“臣妾不生气,容臣妾去取了琴来。”
皇帝从木柜上拿出一壶酒:“那你快去取吧,朕自己独酌一番。”
穆晴岚快步走到寝殿,叫来了晶儿,晶儿自是疑惑:“小主,您找奴婢做什么?”
穆晴岚低低道:“去叫邵太医,准备一包蛇药,我立刻就要,叫她交给你,你给我偷偷带来,快去吧。”
晶儿忙答应着下去了。穆晴岚取了琴,从寝殿后面出来。皇帝笑了笑:“今晚,你要弹奏什么曲子?”
穆晴岚故作含怒:“臣妾要弹《天仙子》,以免皇上忘了臣妾如今的样子。”
皇帝爽声笑道:“朕说你小心眼,你偏不信,如今可见着了?仙子弄瑶琴,仙山松月深。那朕便饮酒听曲了。”
穆晴岚浅笑:“臣妾哪里有这样好,琴声不过是能入耳罢了。”
皇帝笑道:“朕听着甚好。”
双手悠悠抬起,轻纱袖口微微飘动,恍若水面上泛起的盈盈褶皱,宫灯摇曳,月光澹澹,琴音袅袅,传遍整个景仁宫,片刻,穆晴岚双手一收,一曲作罢。
皇帝轻轻起身,扶了穆晴岚坐下,穆晴岚端起了银制酒壶:“皇上尝着这‘梅子酿’好喝吗?”
皇帝低低道:“很好。”
穆晴岚双眸深邃,一身华服抚开如浓云般的华彩,白玉发簪垂下的银丝珠络随她身形的移动而晃动起来,穆晴岚低低道:“若是夜晚都是这样宁静,那该多好。”
于是,便无话了,皇帝轻轻闭上双眼,静静地搂着穆晴岚,不知道过了多久,晶儿从外面回来,行礼道:“奴婢给小主请安,给皇上请安。”
皇帝有些疑惑:“这样晚了,有什么事不放心你们小主的吗?”
晶儿将一包黄纸包着的东西递给穆晴岚:“回小主,这是奴婢带给您的。”
皇帝看着那包东西,更是疑惑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穆晴岚淡淡笑道:“不过是一些药罢了。”
皇帝眼神中透露着关切:“怎么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说罢,双手扶住穆晴岚的肩膀,脸色关切而不安。
穆晴岚不好意思地看着皇帝,叫了晶儿下去:“皇上,臣妾没有哪里不舒服。”
皇帝表情稍稍放松:“那这药是给谁带的?”
“这也不是什么药,而是我带给素常在的一些东西,我亦是有许久没有去见过素常在了,因此托皇上带给她,皇上知道,臣妾有孕不便出门,所以便有劳皇上了。”
皇帝笑了笑:“罢了,你们小女子之间送东西送来送去,朕便不多问了,多半是些梳妆用的东西,要不就是用来泡手的,是不是?”
穆晴岚直不好意思地骄矜道:“皇上真是英明。”
皇帝疑惑起来:“可是朕要如何给她,朕如今不是在你宫里吗。”
穆晴岚转身打趣道:“皇上自己说,有多久没有去看素常在了,姐姐那样关心皇上,皇上也要多去看看姐姐才行,今晚皇上来看过臣妾了,不如去素常在宫里吧。”
皇帝看着穆晴岚:“你啊,就是爱把朕推到别人那里去,你倒是把朕让给别人了,可是谁来把朕让给你啊?”
穆晴岚自得地笑了笑:“皇上自己肯来便是了,哪有谁将皇上让给臣妾。”
月色如水,穆晴岚看了看窗外,轻轻飘着一层薄雾。
皇帝缓缓起身:“那朕便将你的心意给带去了。”
闻言,穆晴岚扶着皇帝走过紫檀木桌,不过须臾,两人便行至了景仁宫外,夜风袭来,凉意阵阵,皇帝为穆晴岚系上斗篷,便由得小印子陪着自己一道走了。
穆晴岚有些失落,慢慢回到了自己寝殿里,晶儿端来了热水:“奴婢伺候小主就寝吧,这样晚了,小主也早些睡。”
穆晴岚浅笑:“那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晶儿放下热水:“那奴婢就在门口守着,小主有事叫一声奴婢便可。”
穆晴岚笑着看着晶儿:“好的,你也要注意身子,外面冷了,给守夜的人都加一床棉被吧。”
晶儿答应道:“好的,小主如此礼下,奴婢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穆晴岚笑了笑:“哪里,你们也是辛苦了,我只不过是出几分力而已,这宫灯也快要用旧了,明儿去趟内务府,拿些新的来吧。”
晶儿疑惑道:“小主只需说一声便是,哪里用得着亲自去一趟内务府。”
穆晴岚低低道:“眼下我随得宠,但也不要太过高调才好。”
晶儿方才屈膝行礼道:“是,奴婢受教了。”
白昼亦是来得很快,仿佛不曾有过黑夜一般。这一日早上,穆晴岚由得晶儿为自己梳妆:“梳简单的草虫头即可。”
晶儿笑了笑:“是,奴婢定会给小主梳得很好看的。”
穆晴岚手上拿起一根玉簪:“带会让给皇后请完安,陪我去看一趟素常在。”
晶儿皱了皱眉头,很是疑惑道:“小主去找素常在做什么?”
凉风轻轻吹起穆晴岚额前未挽起来的青丝,如漂浮的丝金绸缎一般,穆晴岚将白玉发簪对着铜镜照了照,淡淡的日光刺得她难以睁眼。
仿佛是从睡梦中醒来,穆晴岚失落答道:“因为我怀疑她。”
晶儿梳着头发的手慢了下来:“小主是怀疑素常在?”
穆晴岚右手从自己的面庞上滑下:“没错,那日在我们身边的除了你们就只有她了,况且贞贵人滑胎那日她说出那样的语句,表面上看似帮我,实则不一定,不过有谁能知道,我也只是试一下她罢了,不对应该不是她,所以此番试恐怕也是白试,因此我有些怅惘。”
晶儿将穆晴岚的发丝挽成一个简单的草虫头:“小主即便是如此简单打扮,亦是风姿出众。”
这一日日光朦胧,众嫔妃同样早早地便前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人人都称皇后昨夜依旧是未睡好,因此特地让众人注意切勿惹怒了皇后,人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感叹一句皇后辛苦,更有甚者开始担心皇后的胎儿来,不过秦贵人只说皇后福泽深厚,更是已经待产了,胎儿自然是没问题的,众人亦是赞同,大家说着话,便也都进了翊坤宫的正殿了。
皇后容貌端庄,可即便是画了上好的妆容,亦是难盖住她脸上的一丝疲惫,穗儿只身站在皇后左侧,手中端着水晶盏,穆晴岚从遇到穆品娆那会儿子开始,便一直窃窃私语,后来拉上了冯嫔,三人便一同讨论了起来。
待众人行至了自己的位置上,皇后才咳了两声道:“妹妹们来得好早。”
众嫔妃起身,屈膝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极不自然地笑了笑:“本宫瞧着岚贵人面色甚好,不像本宫,昨日本宫当真没有睡好,今日有些失态,妹妹们不要介意才好。”
懿妃温和笑道:“嫔妾不敢,娘娘操持宫中大小事宜,嫔妾哪里敢置喙什么,不过皇上也说了,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因此特地令嫔妾协助娘娘协理六宫之事,娘娘放心,嫔妾定会打点得井井有条。”
皇后直着腰,勉强笑道:“懿妃从来都是让本宫放心的,本宫自然也会安心养胎,倒是妹妹因为本宫有孕而帮助本宫协理六宫,辛苦了自己,叫本宫心里不安啊,到底有些没办法好好养胎。”
懿妃凌厉的眼神对上皇后温和地笑靥:“嫔妾不用娘娘操心,娘娘若真要操心,便担心一下自己的孩子吧,嫔妾听闻娘娘无法安眠,不免担心起娘娘来,不过嫔妾亦是相信娘娘福泽深厚,定会无恙。”
皇后额上已有涔涔汗珠渗出,穗儿忙递了丝绢来,皇后擦拭完,抬头道:“那今日便就这样吧,本宫要去休息了。”
“嫔妾告退。”
翊坤宫外忽地日光泛亮,从花树的空隙里投下来,照在地上的鹅卵石上,形成一团团斑斑驳驳,树影摇曳,好似湖面泛波一般,清幽深美。
穆晴岚以眼神示意一番冯嫔和穆品娆,便兀自去找了安素丹,晶儿紧跟在穆晴岚身后,面色轻松,白常在原是要同穆晴岚一道回景仁宫,奈何穆晴岚推说自己要去安素丹宫里一趟,白常在便独自去了御花园转悠。
安素丹笑靥艳丽:“妹妹怎么今日要去我宫里了,真真难得。”
穆晴岚由得晶儿扶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姐姐,我也不过是看在我有许久没和姐姐说过话了,因此特地来看姐姐,姐姐可怨我?”
安素丹轻轻拉住穆晴岚的翠绿流纹宫装:“怎么会,我倒是巴不得妹妹来看我,你看,我一人在这宫里也不过只是做些刺绣罢了,妹妹看一看,若有喜欢的,便拿去罢。”
穆晴岚忙推辞:“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瞧我空着手来,姐姐反倒要送我一些东西,叫妹妹怎么好意思,对了,听闻皇上昨夜有来姐姐宫里,姐姐没有什么吧?”
安素丹翻看着几个刺绣:“我倒不打紧,可是有些害怕皇上,毕竟皇上是我的主子,到底是有些害怕的,皇上昨夜送了我一样东西,说是你托皇上带给我的,这究竟是什么,妹妹要搞得这样神秘。”
晶儿闻言轻轻关上了镀金的朱紫殿门,侧殿深远而辽阔,风吹过殿后的树林,树叶儿便会发出悉碎的声音。穆晴岚将安素丹悄然拉至一边,脸色神秘,待殿中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半点儿人声,穆晴岚才低低道:“姐姐,有人要害我。”
安素丹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妹妹,谁要害你,不妨告诉我,你知道是谁吗。”
穆晴岚松开安素丹的手,眼神恍惚:“姐姐,是懿妃娘娘,她用蛇药在我之前住的宫殿周围涂了一圈,因此毒蛇便不敢出我的宫殿,姐姐,懿妃娘娘要害我。”
说完,穆晴岚潸然泪下,面庞上满是泪水,惹人心疼,安素丹于心不忍地看着面色憔悴的穆晴岚,安慰道:“妹妹别哭,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晶儿自银盘中取了新鲜的茶叶放入青玉茶盏中,用滚水冲开泡着,随后兑入化了蜂蜜的凉水,放在穆晴岚面前,温言道:“小主大可放心地告诉素常在,这里也没有别人。”
穆晴岚缓缓打开那包装有蛇药的袋子,含泪道:“姐姐可愿意帮我?”
安素丹肯定而坚决地答道:“当然,我怎么会不帮你。”
穆晴岚缓缓道:“姐姐,是这样的,我虽然知道是懿妃娘娘害的我,可是我什么证据也没有,因此我特意备了这包蛇药,准备今日傍晚将其放置于懿妃娘娘宫殿宫墙的破洞处,然后,我们便禀告皇后,皇后便可治懿妃的罪了!”
安素丹担心地看着穆晴岚泪水盈盈的双眼,安慰道:“好的,我都听懂了,那你一定要小心些,这袋药我便等着晚上给你,我们在哪里接应?”
穆晴岚边哭边道:“就在翊坤宫以北不远处,那儿正好是懿妃娘娘的宫殿附近,然后我会将那药放至宫墙底下,姐姐,因为我太害怕了,因此不敢将此药从宫殿里带出来,才让姐姐暂替我保管,姐姐,你一定要帮我。”
安素丹帮穆晴岚将泪水擦拭干净,心疼道:“好的,我一定帮你,这次我们一定能成功,你且放心罢。”
日影渐渐西移,穆晴岚亦是准备告辞,晶儿扶住穆晴岚的右手:“小主慢些走。”
安素丹很是关切道:“那妹妹傍晚一定要来啊。”
穆晴岚与安素丹道了别便走了,依旧是从翊坤宫走回自己的宫殿,景仁宫安静一片,穆晴岚和晶儿去了白常在所住的偏殿,并未发现白常在的人影。
穆晴岚疑惑道:“白常在去哪儿了?”
晶儿低低道:“白常在不是去御花园了吗,恐怕现在仍是在御花园里玩吧。”
穆晴岚长叹一口气:“白常在这个人,我始终有些不放心她。”
晶儿安慰道:“白常在到底没有害过小主,小主其实可以对她放心些,到底是懿妃娘娘更容不下小主。”
穆晴岚低低道:“好了,我知道了,眼下我也累了,我们便回宫休息一会儿吧。”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