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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孙钊言行举止皆要谨慎于沈忠些,懿妃亦是右手拿着汤匙,左手紧握着白丝绢子,片刻放下汤匙,缓缓喝着“梅子酿”,目光只淡淡看着自己近处的地毯。
几曲戏罢,皇帝便安排了武将斗武,听闻武将要在自己眼前表演,众嫔妃不禁有些害怕起来,白常在远远看着穆晴岚,穆晴岚吃力地笑了笑,便将目光移至了自己桌前的一道清蒸云腿上面,看着令人食指大动的云腿,不免让穆晴岚感叹起了那日晚上同皇帝共膳的一幕,心中不免感慨,今晚的心致何能同那日相比,皇帝方才也只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穆晴岚远远朝皇帝看去,皇帝目光涣散,整个人已是有几分含醉,丝毫未曾注意到穆晴岚的目光。
武将在擂鼓声中汹涌而上,胆子大些的嫔妃倒是不打紧,但到底也有几个胆小的,譬如孟常在和秦贵人,便是将面庞轻轻侧过,由自己的侍婢拿来了醒酒汤饮下。
穆晴岚悠悠朝静妃和沈妃望去,果然,两人出身于武将世家,眼下很是镇定,静妃更是淡淡吃着糖糕,沈妃亦是看得津津有味,穆晴岚心中暗自感慨,两人皆是出自于骁勇世家,果真气质非同一般,不可教人小觑了去。
伴随着激荡如雷的鼓点,几名武将已然是挥动着刀戈,如疾风一般从众人面前掠过,掀起一阵狂澜。似是让人亲临战场,一睹将士们杀敌的气势。懿妃看得饶有兴致,用右手轻轻扶了扶白玉垂丝发簪。
看着大殿中将士们的打斗,穆晴岚的心仿佛早已远远飘出了承光宫,那一晚的梦境仍是历历在目,魏哥哥从湖边消失,背后满是刀戈长矛,一派浴血奋战之势,那迸出来的血水似是要溅到自己脸上,穆晴岚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魏哥哥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一个梦来得如此突然,若非晶儿将自己轻轻摇醒,自己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何事。醒来后,冷汗涔涔如瀑淌下,穆晴岚由得晶儿为自己扇了须臾羽扇,才好缓缓躺下继续沉睡。
如今说起这梦境,穆晴岚仍是忍不住浑身一颤,似是冷风从自己背后绕了一圈而轻轻拂过,穆晴岚不愿多去担心,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自己有什么疑惑到底也是无用的。
很快,一场激烈的将士打斗表演便成功地收尾。沈忠率先起身,举起酒杯道:“皇上今晚安排的表演臣实在是钦佩,臣感激皇上的一番苦心。”说完,仰头将酒盏中的酒吞下。
众人已是看得烦了,皇帝亦是未曾置喙,淡淡压了压右手:“你坐下吧,今晚是太子的百日家宴,朕不能不用心,太子是皇后所出,自然也是天下之大好事,东北小乱刚刚平定,朕这么急召着你们回来赴宴,没有让你们受舟车劳顿之苦吧?”
沈忠捋着胡须:“没有,没有,太子百日家宴自然是是我朝的一件大事,臣等亦是不得不用心啊,不然便枉费皇上对臣等的重用了。”
皇帝微微扯了扯嘴角,笑道:“是啊,有了沈将军,朕才能对西北一带完全放心啊,只是你才从西北调到东北来,不知道中原和西北一带你有什么打算。”
“臣已经布好了军阵,”沈忠振振有词道:“一旦西北蛮夷趁太子家宴攻打进来,那么西北军队将会全力以赴,抵抗蛮夷,更何况西北一带山峦重叠,他们也没那么好打进来,仅需我军出一小部分兵力,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至少能让他们攻不进来,也可以缓解我们调兵过去的压力。”
众嫔妃喝着酒,倒也淡淡听着皇帝和沈忠的对话,懿妃倒是开口道:“皇上谈论政事,臣妾们可都不怎么听得懂,不如让岚嫔为大家抚琴一曲吧,上次家宴上琴弦断了,臣妾竟没有福气能听完岚嫔所弹的《山之高》啊。”
懿妃如是说来,其余嫔妃皆是毫无反对之意。穆品娆轻轻坠了坠穆晴岚的袖口,两眼却望着大宴桌。
穆晴岚自知不便推脱,便缓缓起身,行礼道:“能弹给娘娘听是嫔妾的福气,嫔妾自然是答应都来不及,怎可推却?”
懿妃娇媚地笑了,抚着朱紫镶银护甲道:“你肯这样说就好,快去备琴来,若是这次琴弦依旧端了,本宫绝不轻饶你们!”
皇后闻言微微色变,淡淡笑着:“妹妹何须如此严厉,下人们出过一次差错,便会加倍注意了,妹妹不必担心。”
皇帝亦是赞同道:“是啊,皇后说得有理,懿妃,不必担心得太多,下人们做事没有不用心的。”
皇帝甚少帮着皇后说话,闻言,懿妃已觉得不好,便笑盈盈地起身行了礼,屈膝道:“是,嫔妾受教了。”
众人便候着宫人们将琴搬上来。承光宫中的宫灯一盏一盏地燃烧着,像是太阳的光晕,宫灯明亮的光晕从开着的檀木窗透出去,像是盈盈水波,也仿若淡淡轻纱,同空中的月光混为一体,让人浅浅醉去。
安素丹由得宫人们将自己扶回了延禧宫,脸上早已露了含怒的神色,踏进延禧宫的一道道宫门,安素丹的面庞便愈来愈阴沉,走进自己的寝殿,便更是满脸阴森,右手紧紧捂住小腹,冷汗一滴一滴从她的前额滑下,随后滴到上釉地面上,消失不见。
侍婢忙扶着安素丹坐下,担忧道:“延禧宫里也太安静了。”
安素丹气氛地将左手的绢子一扔,狠狠拍在雕花檀木桌上,怒道:“是啊,人人都在承光宫,唯独我在延禧宫这种破地方!不知道旁人要如何笑话我。”
侍婢连忙劝慰,端来六安茶,剥了几个荔枝放在旁边:“好了,小主,别生气了,那些个看不过小主的完完全全是因为嫉妒小主罢了,小主眼下已经待产,哪里用得着和那一群人一般见识,等小主产下皇嗣,说不定皇上便会晋小主为荣嫔啊,小主只需静静等候着即可。”
安素丹横一眼茶盏,端起来便大口喝了两口,侍婢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喝完,安素丹将那水晶茶盏狠狠一掷,低沉道:“若真能等到封嫔位那一日,我便不怕打倒岚嫔那一日有多远了,我们走着瞧!”
闻言,侍婢殷勤笑道:“是啊,更何况宫中人人都道二殿下快死了,依奴婢看,也是岚嫔活该,跟小主您作对,便就是这个下场,而且岚嫔那样蠢,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是我们做的。”
安素丹嘴角露出一点不易发现的阴森笑容,双眼在昏暗的寝殿中盈盈泛着月光:“好了,越说越自得了,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就当不晓得,听见了没有?”
侍婢笑道:“是,奴婢受教了。”
相比于延禧宫,承光宫的确是人声鼎沸,一派奢华之气。
穆晴岚刚弹完了一曲《山之高》,众人皆是不住赞叹,皇帝浅浅笑着,似是带着些许醉意,轻轻抬了抬右手道:“你坐回去吧,你的琴技一点儿也未减退。”
穆晴岚起身低低行了一礼,便谦卑地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去。
过了须臾,穗儿便出了承光宫,随后从外面进来,在穆品娆耳边低声道:“小主,稍后二殿下将会被送去景仁宫,邵太医会亲自查看二殿下的情况。”
穆品娆幽幽看了看穆晴岚,穆晴岚缓缓吃着一块藕粉糖糕,眉头一皱,便喊了喊穆晴岚:“稍后二殿下会被带去景仁宫吗?不如叫二殿下去我宫里吧,也要隔承光宫近些,妹妹你待会儿也可以前去我宫里歇息。”
穆晴岚自然地笑了笑:“姐姐说得必然都是好的。”
穆品娆浅笑道:“那稍后你便随我前去延禧宫吧,只要我们跟邵太医说好了,那么邵太医也会去前去延禧宫。”
穆晴岚笑道:“姐姐安排得如此妥当,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话,穆品娆转过头叫来了翠儿:“翠儿,你去叫邵太医在延禧宫候着,勿要出了差错。”
话毕,穆品娆转过脸,盈盈泪意从她的眼边朦胧泛出,但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揩去,虽是目光黯然失色,但仍旧强撑着无事一般。
穆晴岚悠悠看着穆品娆:“姐姐像是哭过似的,有什么事情吗?”
穆品娆来不及应付,轻轻拍了拍胸口:“我有些不胜酒力,恐怕要出去一阵子了,你且在这里坐着罢。”说罢,双手紧握住穆晴岚的纤纤玉手,穆晴岚不解,两眼睁得老大,但依旧颔首答应了。
穆品娆面色失落,缓缓起身:“皇上,臣妾先去更衣。”
皇帝笑了笑,挥着手答应了:“你且快去快回便是。”
闻言,穆品娆便在穆晴岚疑惑地目光下由得翠儿扶出了承光宫。回过头,修葺一新的承光宫在夜色之下尽显奢华,里头繁盛一片,在这沉寂与幽暗的帷幕下显得格格不入。
月色如乳似烟地淌下,重重宫殿是那样不真切,喝得些许醉意,穆品娆有些淡淡醉去,在这醉人的月色之下更是显得飘飘渺渺。
一阵夜风肆意地从长街穿行而过,穆品娆不禁颤了一颤,连连抚着胸口,紧紧拉住翠儿,额前已渗出了朦胧汗意:“叫邵太医过来吧。”
翠儿不解,但仍答应着下去了。
仿佛等了好久,等到摇曳婆娑的疏影都静了下来。远远地,邵太医拿着药箱赶路的身影从夜色阴暗的角落淡淡浅出,慢慢朝穆品娆走来,穆品娆只将手中的绢子握得更紧了,满脸皆是歉意。
邵太医悄然行至穆品娆身边,轻轻放下药箱,行礼道:“微臣给小主请安。”说罢,翠儿便走到了穆品娆身边去。
穆品娆正着一袭淡淡的橘色流纹宫装,梳着一个反复的缕鹿头,许是醉意更浓了,眼神看上去有些恍惚,但头上的青丝依旧是梳得有条不紊,丝毫不失一点儿风度。
闻言,穆品娆忙叫了邵太医起身:“大人快起来,无需这样客气。”说罢,喉咙便有些哽咽。
邵太医见势不大对劲,“喔”了一声,将药箱递给了翠儿,看着穆品娆道:“小主在家宴途中叫微臣,不知所为何事?”
穆品娆轻轻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清泪,眼中盈盈,在月色下如同泛波的湖水:“大人,我恐怕要劳烦大人做一件事,若是被知道,便是死罪的事。”
邵太医额上的青筋仿若突突跳了一下,整个人脸色遂变得黯然,但仍是恭恭敬敬地站着道:“小主既然有这等事让微臣帮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只要微臣能帮,微臣便必定帮你,只是真的不会牵连到你吗?”
穆品娆目光中突然透着惊惧,邵太医用了两个“你”,而非“小主”,这亦是让穆品娆被稍稍吓了一跳。
翠儿见两人有些难看,不觉道:“小主,您没事儿吧?”
邵太医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已是失言,连忙叩首行礼:“是微臣太心急了,微臣自知出言无状,小主恕罪。”说罢,便深深将头埋下。
穆品娆回过神来,不知是怎么了,淡淡地笑了出来,伸手扶起邵太医道:“哪里,是我让大人为难了,都是我的不对,大人快快起来,若真要说是大人的错,那我真的是无颜召见大人了。”
邵太医在翠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仍是有些发愣的样子,看着穆品娆裙角的海棠刺绣,淡淡道:“那么小主现在是否能够告诉微臣此事了?微臣,微臣也要有个准备。”
穆品娆仁慈地看了看翠儿,翠儿便后退了几步,毕恭毕敬地远远站着。穆品娆双目失色,有些哽咽道:“我能否先问一问大人,二殿下的情况究竟如何?”
邵太医迟疑了片刻,方才低低道:“实不相瞒,二殿下,他,他恐怕,恐怕是不得治了,实在是微臣无用,自岚嫔有孕以来,受过的惊吓便不少,而且正好遇上宫里出现天花,穆冰大人染病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岚嫔,本身对小主的身子就是很不好的,因此二殿下身子极弱,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只喝了些热水。”
穆品娆两行清泪泊泊流下,忙拿起手中的绢子轻轻擦拭,于心不忍道:“二殿下身子竟这般弱,当真是,当真是,妹妹知道这件事吗?”
“小主她并不知道,”邵太医紧张道:“微臣见岚嫔成日连饭也吃不下,若是知道了二殿下现在的样子,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微臣,微臣也实在是难以定夺,也害怕有人故意将二殿下的情况透露给岚嫔。”
穆品娆强忍着泪意,镇定道:“大人,从进宫以来,大人对我们姐妹二人就照顾甚佳,我本应该心存感激,却不得已要求大人帮这个忙,大人,你若觉得有困难,大可不必帮我这个忙,我便会去找其它办法。”
邵太医诚恳道:“小主和岚嫔刚进宫那会儿都是秀女当中极有修养的,因此微臣不敢不尽心,对两位小主自然也就不同于对其余小主,更何况,更何况,罢了,总之,小主您只要告诉微臣需要做什么便可了。”
“大人必然知道荣贵人,”穆品娆强行冷静下来道:“荣贵人是从安府来的,安府与我家交好,但荣贵人却在进宫之后便投靠了懿妃,明里暗里害了我妹妹不少,若非上次的蛇药一事,我们根本不敢相信荣贵人的确是在给懿妃效力。”
邵太医听完低头道:“微臣上次便在景仁宫,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但微臣甚少与荣贵人说话,不是太了解荣贵人,不过此人既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姐妹,那在微臣眼中,此人便不是什么好人了。”
穆品娆顿了顿,迟疑了须臾,掷地有声道:“除了借此机会,我们便没有办法赢过荣贵人了,大人,也许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因此我才求大人帮忙。”
邵太医亦是低低道:“小主请讲。”
夜幕愈来愈重,浓浓泼墨一般的夜色将天空尽数染过,除了幽幽穿行的夜风,便只有摇曳着的枝丫发出如雷声般的声音。一盏盏宫灯被尽数点亮,仿若阴森的幽火。
两人的说话声便渐渐被穿行于长街和枝丫间的风声给尽数吞没了,空中的一轮白月散发出幽幽惨淡的白光,像轻纱一般撒在地面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太医终于行了一礼,拿着药箱慢慢朝延禧宫走去,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穆品娆整个人看起来已是疲惫不堪,像是只剩了一具躯壳一般无力,穆晴岚不由得担心起来:“姐姐,你是不是饮了酒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个太医来看看?”
穆品娆也不作答,只淡淡地挥着手,示意穆晴岚不必担心。
家宴已经快要结束,沈忠和孙钊几人皆是有些醉酒的样子,皇帝虽说是强撑着精神,但到底看上去也有了沉沉醉意,皇后在一边替皇帝倒着醒酒汤,其余嫔妃也早已是疲惫不堪,但仍是装作黯然无恙的样子。
穆晴岚亦是感叹皇后的不易,忽地转头看着穆品娆:“对了,家宴结束之后二殿下便会被抱到延禧宫去,姐姐可有叫延禧宫的人都备好了?”
穆品娆淡淡笑道:“这个自然,妹妹不必担心。”
皇帝远远看着穆晴岚,笑道:“对了,今儿虽说是太子的百日家宴,但朕如今已有了二子,待会儿朕便去看看予晋吧,你叫人把二殿下抱去景仁宫吧。”
穆晴岚起身行礼道:“回皇上,因着承光宫隔延禧宫更近,因此臣妾叫了人将二殿下抱去延禧宫,臣妾也好和姐姐同去。”
皇帝带着醉意,笑道:“那样也好,那稍后家宴结束,皇后便和朕一同去吧。”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