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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翊坤宫,穆品饶便和静妃一同回了延禧宫。
延禧宫后院内绿柳周垂,四面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池中可通对岸。
穆品饶和静妃坐于延禧宫正殿的花梨大理石大案之前,案上磊着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另一边更是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玉兰。西墙上当中挂着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穆品饶看了看身边的一个清海纹大鼎,拉了静妃的手,说道:“贞贵人此番又有了身孕,懿妃也被皇上复了协理六宫之权,嫔妾只怕,只怕好不容易让懿妃失宠了数月的这些辛苦全都白费了。”
静妃肩披宽长的极近透明的白色云肩,一举一动皆引得云肩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说道:“妹妹,姐姐我知道你如今也是担心懿妃复宠后会着手对付你们,其实不然,懿妃眼下最在意的必然是皇上的恩宠,她此刻定是半分纰漏也不敢露,更别提得空来对付咱们了,你说是不是?”
静妃说着话,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其实,静妃看上去颇有些成熟,说起话来更兼风韵犹存。
穆品饶向来敬重静妃,正欲便捷,静妃又道:“妹妹且听姐姐我啰嗦两句。”静妃握着穆品饶的手更紧了,道:“眼下你跟你妹妹最重要的是固宠,懿妃有家世,皇上不可能冷落她那么久,这几个月对她不冷不热已属罕见,所以……姐姐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千万不要指望能凭借雕虫小技而斗垮懿妃。”
然而,静妃的这一句话还是给穆品饶心中留了一丝丝悬念。
雕虫小技,微不足道也。
但,如若不是雕虫小技,那便是举足轻重了。
穆品饶含笑,展颜说道:“姐姐说得极好,妹妹我看姐姐也是素爱礼佛之人,那么妹妹便向姐姐请教一句,姐姐是如何看待懿妃近日诚心礼佛一事呢?”
静妃收回了双手,朝窗外看去,窗外已渐渐花事繁盛了起来,吹拂而过的一带暖风都染着郁郁青青的水气和花香,令人心神荡漾,如置身朝露晨曦之间。
静妃开口道:“俗话说‘临时抱佛脚’,但在我看来,平日里礼佛之人都那样多,佛祖又怎能顾及得过来临时讨好自己的人呢?”静妃双手合十:“宫中的人做过的孽太多,礼一礼佛,倒不是真要求得佛祖的原谅或庇护,而是要给自己内心一点儿安慰罢了。”
穆品饶亦不自禁抬头朝静妃所望的地方看去,近处,廊下的鲜花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捧出半天粉色,密密匝匝间只看得见一星碧蓝的天色。
听得静妃这一番言辞,穆品饶亦是懂得,微笑道:“其实皇上也只是为了安抚孙氏一族的人罢了,这点儿道理,妹妹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替我妹妹抱不平罢了。”
静妃“嗯”了一声,道:“其实你我都清楚,懿妃必定更清楚,她素来聪慧,必定知晓自己的恩宠背后是靠着孙氏一族才不至于没落的,因此,此番得宠,懿妃一定会倍加珍惜,恐怕比你如今防她还要小心呢……”
穆品饶皱眉,无奈道:“只是我担心岚儿罢了。”
“岚嫔更不会有事,”静妃笑道:“其实岚嫔许多时候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这做姐姐的呀也合该歇息歇息了,我瞧你关心她比关心自己还厉害呢,岚嫔到底也是混到嫔位了,她不会任由别人摆布自己的……穆贵人,你还记得上次除夕家宴的事情么?”
穆品饶眼睛一动,疑惑道:“上次除夕家宴?什么事情,妹妹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呀……除了孟常在那件事……”
静妃接话道:“是了!就是这桩事。那晚家宴,孟常在跳完了盘鼓舞后,皇上便复了她的常在之位,后来她就出去更衣了……再后来,岚嫔就带着韵嫔一起出去了,说是去更衣。然而,后来孟常在一回到承光宫中,就说出了那样一番话,妹妹,你不觉得那根本不像是孟常在能说出来的话么?”
穆品饶越听眼睛睁得愈大,她终是开口道:“娘娘,您是说……您是说是岚儿叫孟常在这样说的,然后害得孟常在刚获宠就又失宠了?”
静妃笑而不答,只端起桌上的香茶轻轻抿了两口,这才开口,说道:“所以,我才叫你不必太担心你妹妹了,本宫瞧她许多时候,还是能自己替自己解围的。”
穆品饶长舒了一口气,假意抚了抚胸口,折中宽慰道:“那妹妹我就放心了……到底是娘娘您察言观色更加心细,我这个做姐姐的竟然都没看出来她还有这份儿‘能耐’呢呵。”
静妃亦是淡淡笑了,道:“这样便是最好的了,也省得你过滤,你瞧,你进宫都这么久了,也不见得有了孩子……”
穆品饶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潮红:“娘娘说什么呢。”
静妃却是脸色严肃:“在这宫中,孩子便是最好的依靠,我作为你姐姐,也不妨直言劝你一句——孩子,的确比什么都重要,为何你刚进宫之后得宠不好好把握机会呢,其实,只要你得了宠,你妹妹她也会安全呀,你不必担心岚嫔会嫉妒你……”
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漱漱,像是极亲密的低语喁喁。那声音隔得那样远,仿佛是在遥不可及的穆府之中,在向穆品饶温柔召唤。
听得静妃这样讲来,穆品饶心下也算是安稳了许多,便说道:“唉,其实听得姐姐你这样说,我心里也好受多了……我知道我妹妹也很聪明,所以倒也不算过于担心,只是今日听得姐姐一言,感觉更好了呢。”
静妃笑了笑,双眉舒展开来,淡淡的袅袅轻烟将她的面庞朦胧隔开来。庭院里那些飞落的花瓣仿佛也在微痒地撩拨着穆品饶有些起伏不定的心潮。
温热的茶水清软舒和,似一双温柔的手安抚着穆品饶彷徨的少女心境。热气腾腾地烘上面来裹住心,让她暂时忘了身在何处的紧张。
这天夜里,穆品饶犹自毫无睡意,便坐在小轩窗下,独自欣赏着夜里地延禧宫。
月光下的所有琉璃华瓦,皆在粼粼如星光下碧波烁烁。
稍近处,便有宫灯晃晃,每座宫灯有一人多高,石制的基座上设铜制的灯楼,以铜丝护窗,彻夜照明,风雨不熄。此时正有宫女在掌灯,提了燃油灌注到灯楼里,点亮宫灯。
翠儿缓缓走到她身边来,问道:“不知小主在想何事?”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