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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皇帝如此一说，一干嫔妃方才稳稳当当坐下。
沈妃最是得意，加之刚才同懿妃说了一番话，此刻脸色更加白里透红。
皇帝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懿妃，懿妃似是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便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娓娓道：“皇上……皇上这样看着臣妾，是有什么事么？”
闻言，穆晴岚看去懿妃，懿妃脸上依旧是娇柔明艳，只是素来的那一股凌厉与狠辣有些淡了去。
也许，能让人改变得最快的，也是皇帝的宠爱了罢？
皇帝眼角皆是含着笑意的，朝着懿妃温和道：“朕瞧着你宫里的贞贵人已经是第二次有孕了，想来宓秀宫中必定洪福深厚，因此想着总该赏你点儿什么才好。”
闻言，懿妃“嗯”了一声，起身道：“臣妾先叩谢皇上隆恩了，只是，嗯，只是臣妾前些日子里潜心礼佛，因此甚么珠宝布匹，臣妾都无心所求，皇上若真是要赏，那便赏给贞妹妹吧，贞贵人此番有孕必定辛苦，更何况隆懿二年那次滑胎到底是伤着贞贵人的底子了，因此，这一胎，臣妾必定好好替皇上把守着，定不会让贞贵人受了一星半点儿的委屈。”
说罢，懿妃便悠然坐下。
穆晴岚一看，果真懿妃节俭了许多，只着了一身素净的流纹宫装，一头乌黑的发丝简单挽起，发髻顶上挂着圈玲珑剔透璎珞串，流纹宫装上绣着连珠团花锦纹，内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衬着月白微粉色睡莲短腰襦。
但，即使是这番简单的穿着和略略施过粉黛的面庞，也丝毫掩盖不住懿妃容貌深处的傲气——沉鱼落雁，眼波盈盈中含着凌厉，面如满月，目若青莲，星眸皓齿，杏脸莺舍。风流万种皆在谈笑之间。
穆晴岚转念想着，兴许皇帝就是喜欢懿妃骨子里的这般傲气罢。只是，这样想着，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堪，这样一个心能狠辣，能自强的一个女子，怎么会落到被自己的夫君算计得永远怀不上孩子呢？
终究是皇帝对皇权的担心。说来说去，女子不过只是皇帝的陪衬罢了，是皇帝不允许你有孩子，你能苍天奈何。
心中百味陈杂，穆晴岚又含了几分笑容看着皇帝。
皇帝对懿妃说道：“你倒肯潜心礼佛，这样吧，朕回头赏赐你一些宝法殿的僧侣手抄的一些经文，你拿去也好求个心中安定。”
忽地，沈妃又开口，说道：“皇上，皇——上！皇上此言差矣呢，何来懿妃求个安心一说呢？懿妃为人正直，协理六宫无不妥帖，自然是半夜不怕鬼敲门的，心中安稳得不得了呢……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懿妃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跑去临时抱佛脚的吧？”
听得沈妃如此一说，懿妃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冷箭般的酷寒，直逼沈妃眼眸深处。
皇帝面色隐隐黯然失色，有些责备道：“这是在给皇后请安呢，你们这是在吵些什么？皇后平日里就是这样替朕协理六宫的么……”
皇后倒是含着温婉的笑靥，说道：“这女子家多了，难免口舌也多了，臣妾回去一定好好说一说她们……”
谁知皇后话音未落，皇帝便开口道：“皇后这样的方法怎能好好协理六宫，没的哪天闹到养心殿去，皇后也坐视不管吗？”
众人皆甚少见到皇帝当着这样多人的面责备皇后，即使，即使只是轻微责备，然而，在皇后看来，这何尝不是一件极其有辱门面的事情？
皇后旋即起身，深深拜下：“臣妾有罪……”
众嫔妃见皇后拜下，皆不敢怠慢，一齐起身，拜下，道：“臣妾有罪，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贞贵人有着身孕，自然是不便拜下，只得深深蹲着。
皇帝也并不叫“起来”，只是居高临下看着一干嫔妃，说道：“皇后平日里治理六宫辛勤有加，朕念其劳累，特令懿妃协助皇后协理六宫之事。”
果然，还是来了……
穆晴岚心中仿佛又凝了一层一层的冰霜。不过，她早已才到了如此一遭，皇帝是不可能久久冷落懿妃的，眼下贞贵人有了身孕，沈妃又颇有些出言不逊，这正是复懿妃协理六宫之权的大好时机呀，皇帝怎么会轻易放过？
心中嘲笑着自己，穆晴岚呀穆晴岚，你怎么就一时糊涂了呢？你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皇帝怎么可能时时都护着你呢？这样想着，穆晴岚心中只得暗自哀叹一声，宛如心中落花，无不凄凉，但——面颊上仍是含着若有若无的笑靥。
懿妃开口，再拜，匍匐道道：“臣妾遵旨，臣妾叩谢皇上隆恩，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身上的明黄愈加晃眼，说道：“你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吧！”
“是，臣妾叩谢皇上圣恩。”
众嫔妃复又坐回了椅上，只是各自人心纷纭，倒也无心去品手边放置的糕点和龙井茶，由得一缕缕青烟浅浅飘散。
被茶香与薄烟充盈着的整个正殿空灵虚幻，如隔云端，让人分辨不清何处是实景何处为轻云。
正殿的内堂，亦是纱幔低垂，朦朦胧胧的气氛像是要将四周的宫墙团团裹住，就连室顶亦用了绣花毛毡装饰着，既温暖又温馨。皇帝身边的陈设之物也都不失品味——自然，也不奢靡，皇帝身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穆晴岚朝那香囊看去，正是那日自己打趣说让皇帝戴的香囊，皇帝竟然果真佩戴着了，看着此情此景，穆晴岚心中却是有说不出的暖意。
皇帝不是不在意自己，兴许，只是大多时候不宜于言表罢了？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皇帝见皇后亦是无话了，便有些推辞道：“好了，朕瞧着今晨日色正好，下了早朝便过来看皇后，皇后若是累了，便可叫她们退下了。”
皇后果真展颜，笑道：“臣妾替皇上分忧，为天下人所羡慕，何来辛苦不辛苦一说？”
皇帝颔首：“嗯，好了，那么今日如此便罢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然而，皇帝并未真正离去，而是进了翊坤宫正殿内堂，陪着皇后用早膳去了。
路上隐隐飘落着被风吹散的一些花瓣，已经快要六月了呢。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