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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晶儿已抱了孩子过来，口中道：“五殿下睡得不安稳，仿佛是梦魇了呢。”
穆晴岚忙抱过孩子轻轻拍着哄着，大约是贪睡的缘故，予德撅一撅嘴又睡了过去。孩子睡中的容颜最是可爱，皇帝忍不住亲了又亲，孩子在梦中有所感觉，握起白白胖胖的拳头在脸颊挠了两下，着实憨态可掬。算上来，孩子这才五个月呢，下一个月才刚满半岁。
穆晴岚心中一动，装作无意道：“皇上，咱们的这个孩子，看上去身体康健得很呢。”
皇帝亦随口道：“其实朕总觉得，你和朕的孩子才是最好的，只是太子立长不立幼呢。”
穆晴岚静默片刻，“臣妾并没有那个意思，皇上……臣妾也无心做皇后，臣妾素来毕恭毕敬，皇上再这样说，可是让臣妾为难呢。”
皇帝的神情且悲且喜，且忧且哀，复杂而深邃：“嗯，你总是那样说，可是说起来……唉，岚儿，若是你能早些进朕的王府，那该多好，或许，你便是皇后了。”
香炉里的轻烟微微四散开来，隔在两人之间。穆晴岚朦胧地望出去，皇帝的脸色濛濛地似三月里细细的小雨，轻轻的雾气，有着难言的潮湿，“皇上，臣妾无意当皇后，有些事情还是要靠缘分的，臣妾没能早些遇到还是，臣妾也觉得遗憾，只是既然皇后娘娘那样早便遇到了皇上，那么必然是和皇上很有缘分的，皇上理应好好珍惜才是呢。”
良久良久，皇帝轻声道：“朕当初与皇后刚刚大婚的时候，朕还是很喜欢她的，那时朕年十七。”皇帝无声地微笑着，那笑容哀凉胜寒霜，穆晴岚稍稍看一眼，仿佛整个人也哀伤了起来，“不过时间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有时朕本想让皇后帮朕处理一些事情，谁知皇后却也信这信那的了，可能到底是因为人老了的缘故罢。”
穆晴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安静了片刻，才依着打算好的话说下，然而舌尖也麻木苦涩了，“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有些事情听到了也不能装作没听到，否则后宫人云亦云，哪里还能管得下去呢，到底是做皇后不易罢了，比不得在王府，皇上，您答应臣妾，不管听到什么事情，都不要生气，好么？”
一想到明日要去见孟常在，穆晴岚心中一阵不痛快，只想早些睡了。
皇帝微微震动，眉目间的怜惜之色愈来愈浓，他本就喜欢穆晴岚，自然有些话他是听不进去的，如今被这样一说，心中更是十分感动。
皇帝回身拢穆晴岚入怀，轻轻道：“嗯，好，朕答应你便是了，你看，外头天色也暗了……岚儿，朕陪你早些睡了吧？”
穆晴岚心下一软，不是不感动，毕竟皇帝九五之尊，肯轻易答允自己，已经是再难得不过。
穆晴岚伏在玄凌怀中，牙龈微微发酸，心思却渐渐沉了下去……像是要沉醉在这漫天芳菲烟雨的春日里。
第二日，穆晴岚醒来的时候，便有一片太花的花瓣轻轻飘到殿中的暖炉之下，那花瓣微微闪着金色，像是昭示着喜事降临，穆晴岚心中大动，不禁笑由心生，眼睁睁看着那花瓣随着暖炉的阵阵热气微微翻腾，像是活着的一般。
是了，后宫之中，死了的，可能反而是人罢了。
花比人娇，其实也是不错的。穆晴岚叫了晶儿起来梳妆，不过须臾，便有宫女鱼贯而入，将穆晴岚服侍到梳妆镜前，镜中的容颜面似桃花带露，春葱凝唇，姣好的一张花容月貌。
穆晴岚不禁微微笑着，颤抖地抬起右臂，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面颊，像是触碰着冰冷的寒霜一般，指尖也是凉的。
待得梳洗罢，殿中便只剩了晶儿和穆晴岚二人，穆晴岚淡淡拿起水晶盏中的香茶，低低道：“不晓得孟常在节食如何了？若是本宫今日又去告诉她，皇上忽地喜欢身形丰腴的女子了，你猜她会怎么做？”
晶儿微微浅笑：“那……孟常在必然又会让自己身形丰腴吧，毕竟孟常在只会一昧地奉承皇上，却从来不在意应当如何奉承才能得到皇上的喜爱。”
穆晴岚颔首：“是了，那便就如此吧，你我准备准备，咱们也可以去见孟常在了，但愿今日所见，会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
说着话，两人走上长街，竟与景仁宫内庭大不一样，长街上仍是一片寂凉的风景，像是春日已经抛弃了此地，偶尔一阵风吹来，穆晴岚须得护住耳朵和脸颊，真真是面如刀割。
晶儿苦着脸，憋出一句：“怎地到了春日了，长街还是这样冷？高高的宫墙，竟也挡不住寒风么？”
穆晴岚冷冷道：“那是因为走在这里的人们，心也是凉的……走吧，去晚了便不好了，还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孟常在自打五石散事件之后，便一直被禁足于碧桃阁，以至于常有人说碧桃阁同冷宫别无二致。此话倒是很应景，就连皇后的晨昏定省，孟常在也不能前去，宫中仿佛一下子少了三个人一般，出了秦贵人和沈妃的死以外，便是孟常在快要被人们淡忘了。
无非是没人愿意搭理一个不受宠的嫔妃罢了，总共的宫嫔就那样几个人，何来淡忘一说呢。
碧桃阁还是那样冷清，穆晴岚轻轻推开殿门，一股子沉郁的气息便兜头扑来，让人防不胜防。
“孟常在在里头么？”穆晴岚试探道。
“在——”一个很尖细的女子答道，穆晴岚听得出来，这是孟常在的侍女在说话。
正想着，那侍女便走了出来，笑着行了一礼，道：“奴婢给旻妃娘娘请安，旻妃娘娘长乐无极——”
穆晴岚点头笑过，问道：“嗯，你快起来，快起来，你们小主在哪儿，快带本宫去瞧瞧吧。”
那侍女复又福了一福：“是，娘娘请随奴婢来吧。”
这是一件低矮的南房，整日只有一大半的空当可以被日光照亮，其余角落便是暗沉沉的，恐怕连冷宫也没有这样的境地。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