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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恬淡不争,悠悠地照进这四方天地,窗外像是有广玉兰的花瓣跃动,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盈盈金光,穆晴岚同白常在等人悠坐殿中,由得袅袅的轻烟从茶壶里溢出来,围绕在自己周围,随后消失在紫檀木窗框上。
白常在拿起一朵杜若:“我前日为姐姐做的刺绣也做好了,不知道姐姐是否喜欢,等姐姐产下孩子,我便送与姐姐吧。”
“我当然喜欢,不过若说孩子,我也不知道我的孩子哪一日会与我见面,”穆晴岚浅笑道:“能早一些自然是更好的。”
忽然,穆晴岚腹中的疼痛如刀绞一般,冰凉的寒意从脚底慢慢直上,窜至穆晴岚的额头处,冷腻的汗水如暴涨的洪水一般,从她的掌纹间滑出。
晶儿吓得花容失色,但瞬间回过神来,扔下手中的杜若花,忙叫道:“快叫太医,快叫太医啊!小主,小主这只怕是要生了。”
那一朵从晶儿手中抖落的杜若如同碎裂的绸缎一般,在空中悠悠飘落,转而落在穆晴岚的脚下,穆晴岚两眼不经意间瞥到了那碎裂的花瓣,只觉一个无力,整个人好似被蚕蚀得只剩下一个空壳一般,由得晶儿和白常在将自己搀扶着。
景仁宫上下的宫人忙手忙脚地将穆晴岚扶至殿后,过了须臾,邵太医带着好几个徒弟匆忙赶来:“微臣替小主催生。”小晋子如风一般从景仁宫窜出,直朝养心殿跑去。
安素丹此刻正在延禧宫同穆品娆说着迁宫的事,穆品娆自然是愿意按素丹搬到延禧宫来的,这样一来自己也好对付安素丹些,眼下,穆品娆闻得穆晴岚要生了的消息,忙要去景仁宫,静妃却好言劝道:“妹妹,皇上此刻恐怕已在景仁宫,妹妹去了自然也是见不到岚贵人的,不如在我宫里头安静候着。”
安素丹亦是拉着穆品娆,哭着劝道:“是啊,这会儿子太医恐怕都是去了,姐姐,不如我们去佛殿为岚贵人祈福吧。”
穆品娆急得潸然泪下,眼下却也只得强行平静下来:“那好,你有着身孕,不方便,静妃娘娘,劳烦您在这儿守着,嫔妾便去佛殿给岚贵人祈福。”
静妃看着穆品娆快步出殿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仔细着些啊!”
安素丹趁机叫来一个小太监,在那太监身边耳语几句,那太监便迅速带着人下去了,待得静妃送了穆品娆回来,安素丹便道:“嫔妾在这里恐怕是会打扰到静妃娘娘了。”
静妃浅笑:“不打紧,你且喝点儿茶吧。”
忽然,一道闪电从空中劈下,穆品娆正慌忙地走在长街上,被这白炽晃眼的闪电吓得浑身一抖,眼看快要下大雨,穆品娆更是加快了前去佛殿的脚步。
穆品娆走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双手紧握,白丝绢子在她的手中被绞成了一团,脚步声清晰入耳。刚行至佛殿下,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将整个佛殿笼罩在巨兽的爪牙之下!
几近是跑上汉白玉阶,穆品娆快步行至殿中,拿起一炷香,便迅速点燃了插好。佛殿中轻烟袅袅,破旧的横梁直发出“吱”的声音。
穆品娆无心在意横梁发出的声音,只一心叩首在佛像前,惊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好似巨兽恶狠狠的咆哮声,惨白的闪电让穆品娆只觉整个人已然是置身世外,闭上双眼,念着佛经,穆品娆额前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滑落。
破旧的横梁发出的“哐当”声愈来愈明显,佛殿外狂风四起,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指爪,将从殿顶垂下的丝帐尽数掀起,狂风肆意地从窗外呼啸而过,穆品娆紧闭双眼,顾不得从窗口涌入的风吹起她额前的青丝。
只闻“哐当”一声,殿前的银盆突然被风吹落,掉在了地上,滚到了穆品娆的脚下,穆品娆慌忙睁开双眼,四周好似已经变了一个样似的,佛殿中混乱一片,狂风将物件刮得零零散散落在地上,那隐隐的烛火像是幽火一般,照得整个佛殿阴森而冰冷。
横梁愈加不稳,穆品娆紧张地抬头看去,那破旧的横梁被风刮得不住地颤抖,突然,穆品娆眼前一闪,一道明亮而刺眼的烛火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穆品娆吓得双腿发抖,冷汗从她的额头上尽数滑下:“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佛殿走水了。”
烛火边上的丝帐似被烛火拉过去一般,很快便被点燃,穆品娆吓得后退两步,正欲逃走,突然,只闻“砰”的一声,整个佛殿一抖,只见横梁瞬间掉落在了地面上,穆品娆吓得尖叫出声,然而此刻周遭安静一片,风声和雷声吞没了她的呼喊。
火势越来越大,佛殿发出的幽幽光晕像是无数闪着光亮的刀。穆品娆披着散乱地头发,拖着沉重的步子,在佛殿中四处躲藏,然而火势却很快便增大,一点儿也控制不住,整个佛殿顷刻间便似是要燃成残垣断壁。
远处的宫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不好了,佛殿走水了!”
宫人们瞬间忙成一片,打了水忙去救火。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静妃的耳中,静妃吓得从凳子上霍然站起来:“不好了,穆贵人在里面,快去救人啊!”
一群宫人便手忙脚乱地前去佛殿中救人。
穆晴岚泪眼中望着满殿伺候的宫人和焦急的白常在,众人的面目皆似扭曲了一般,几近呕血,腹中极痛欲裂,似要迸开一般。殿中冰凉如霜,好不容易渗入的一点儿热此刻也尽数耗尽,刚有些恢复生机的枝丫如同兽爪一般,兜头扑张下来,穆晴岚的双手渐渐软弱地垂了下去,渐渐地,血流勾回成河。景仁宫外面,一个小太监慌忙跑来道:“不好了,穆贵人被大火给困住了。”
“皇上驾到。”
那样痛,痛得几乎让穆晴岚觉得被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肠中抽刺。骨节好像要一节一节裂开,不知道是谁的哭喊,扰乱了她的心,肌肤如同被撕扯着,几近能听到那“咯吱”的撕裂声,渐渐地,她沉睡了下去,朦胧中看见皇帝稳健的身影出现在丝帐的另一端。
沉沉昏睡中,穆晴岚隐约闻见好似无数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丝帐背后的那一袭身影始终不愿退去。
那是在哪一日,满殿的轻烟,夹杂着杜若花花瓣的芬芳,泉露殿中,五彩蒙幻般的迷醉将穆晴岚拉入仙境一般的烟雾缭绕之境。走过一步,穆晴岚脚下便似开出一朵杜若,走过一重重纱帐,最远处,一个稳健的身影拿起一支长笛,顷刻间,如流水一般的盈盈笛声洒满了整个泉露殿,皇帝轻轻道:“你来了。”
那个燥热的傍晚,皇帝慵懒地将穆晴岚扶起,两人一个踉跄,靠在了绿翠馆的雕龙木柱上,穆晴岚悠悠道:“臣妾恐怕是醉了,不觉得疼。”
晚膳后,皇帝拿着写有短短四行诗的泛黄纸条:“偏偏你敢违抗朕的旨意,朕便罚你三杯罢。”
那日的大火,燃尽了宫殿,穆晴岚含泪笑道:“臣妾,臣妾有了我们的孩子?”
那晚的琴弦骤然崩裂,之后的一个夜里,皇帝轻轻抬起穆晴岚的双手:“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
冷透了的夜里,皇上来到穆晴岚的身边,自己逶迤如云的发丝就那样贴在皇帝有力的手臂上:“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臣妾不要什么其余的东西。”
那个下午,皇帝的声线温暖到了极致:“这些事你不对朕说,你要对谁说?”
一幕幕景象在穆晴岚眼前滑过,渐渐地,只觉得自己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穆晴岚终于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在人世几许,那是一个冗长的梦。忽地,只闻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周围的幢幢人影都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那哭声那样大,在这傍晚的天色下显得亲切而叫人心疼。
待穆晴岚睁开眼,晶儿含喜含悲走了上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关切道:“娘娘,您产下了一位皇子。”
穆晴岚朝自己的小腹一抓,眉心一颤,贞贵人滑胎的悲惨景象将穆晴岚的双眼遮了起来,穆晴岚脸色恐惧到了极处,白常在忙安慰道:“姐姐,孩子在这里,孩子是在这里的。”
在这里,穆晴岚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无力地伸出双手,紧紧将孩子搂在怀中,孩子的眼睛微微张开,那样轻,穆晴岚含泪笑了:“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啊。”
小晋子悄然在晶儿身边耳语几句,晶儿神色瞬间轻松了不少,待小晋子出去,便道:“小主,穆贵人她被救下了。”
穆晴岚长叹一口气,怆然笑了:“那就好,那就好,姐姐为我受了那么多委屈,姐姐好苦。”
说罢,一滴清泪从穆晴岚的眼角滑下。
渐渐地,天色如泼墨一般,变得浓黑而沉寂,因着佛殿走水,穆品娆亦是受伤不少,静妃照顾得当,到了晚上穆晴岚便已经醒来,像是一朵被狂风刮碎了的秋海棠一般惨淡无力,虚弱得像是不能说话。
静妃含着泪,声线颤抖道:“你醒了。”
过了许久,穆品娆才缓缓说出几个字来:“皇上来过了吗?”
静妃温和道:“皇上已经来过了,刚走。”
穆品娆两眼睁大道:“那我妹妹怎么样,我妹妹的孩子怎么样了?”
静妃和颜安慰道:“都好,他们母子平安。”
穆品娆无力地浅浅笑道:“是皇子吗?妹妹产下的是一位皇子,太好了,娘娘,太好了,妹妹她,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静妃展颜道:“是啊,因此你也要好好调理身子,早些为皇上怀上一个孩子才好啊。”
穆品娆淡淡笑道:“不打紧,有我妹妹的孩子,我已经很安心了。”
静妃拿起桌上的药道:“好了,你快喝些药吧。”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