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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如金,千回百转照进翊坤宫中。
皇帝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嫔妃,被皇帝看过的嫔妃皆不由得埋下了头,懿妃手中绞着绢子,眼神游离不定。懿妃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色,即使是被陷害。
见众人守口如瓶,皇后温和笑道:“回禀皇上。昨夜臣妾睡得极浅,刚睡下不久便被吵醒,问了穗儿,才知道臣妾宫里的奴才们开始仔细巡视翊坤宫,臣妾心里到底疑惑,翊坤宫好端端的,为何要入夜特意巡视,仔细问过一番后,臣妾才知晓,原来是宓秀宫出了刺客,奴才们为确保臣妾安全,因此才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众人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皇帝饶有深意的双眸。
沈妃看见了穆晴岚虚弱的面色,说道:“臣妾也有一事要禀告,回皇上,岚嫔昨夜亦是在景仁宫附近遇到刺客,岚嫔右足受伤,被推倒在地,岚嫔见到那刺客衣衫不整,迅速朝东西所方向逃去,想来,那刺客必定武功高强,否则怎样翻过重重宫墙逃去东四所。臣妾思索着,觉得岚嫔所见刺客,和宓秀宫中的刺客必定是同一人。”
皇帝悠然转眸,看向穆晴岚,道:“是吗?”
穆晴岚心中一凉,果然,皇帝和自己说话也是这般冷透了的感觉。天子问话,穆晴岚不得不答:“回皇上,那刺客虽是衣衫不整,但仍是蒙着脸,臣妾并未曾看清其长相。”
皇帝稍稍坐正,品了品六安茶,又剥了一颗荔枝,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穆晴岚心中只等着皇帝对那所谓的刺客阐出疑惑,终于,皇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口中喃喃有词:“懿妃,你可安好?”
懿妃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双妙目黯然失色,噤声道:“多谢皇上记挂,臣妾安好。”
沈妃眼中闪过一丝邪魅,夸张而做作地抚了抚胸口,说道:“懿妃没事就好,臣妾实在是担心懿妃会被刺客所伤,眼下看来,那刺客仿佛是对懿妃手下留情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刺客。”
穆晴岚心中悠悠得意,果然来了,自己一句虚假的“衣衫不整”的描述,看样子早已引起了沈妃和一干嫔妃的肆意揣测。
皇后眼中一凛,旋即含了极好的笑容,道:“只要懿妃妹妹无恙便好了,只是......罢了,恐怕不是刺客也未可知啊,这其中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开始掏出袖笼中的佛珠捻着,懿妃的面色依旧是那样黯然失色,并无一丝害怕,也无一丝要反驳的意思,穆晴岚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明艳之人,不像是懿妃了。
穆晴岚知道,皇帝早已开始猜疑,宓秀宫中出现了刺客,懿妃却安然无恙,现在加上自己的一番虚假言论,早已有人怀疑懿妃所遇并非刺客了,至于旁人要如何猜测,那便与穆晴岚无关了,穆晴岚的目的是让皇上失去对懿妃的信任。深夜有男子衣衫不整地从宓秀宫逃去东四所,懿妃说是遇刺客却安然无恙,那刺客又逃去了东四所,东四所如今住的是一行僧人和道士......穆晴岚知道,这样猜下去,会猜出不少事情来。
终于,懿妃幽幽开口:“回皇上,臣妾昨晚遇见刺客,但那刺客被倩儿等人发现,便逃走了,若不然,皇上以为如何?”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穆晴岚知道懿妃说的不是真话,她分明听到懿妃和那刺客对了一番话,懿妃口中喃喃有词,而不是呵斥。
忽然,穗儿跑至皇后身边,俯首耳语几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皇后,穆晴岚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玉佩。
这玉佩是何物,穆晴岚便不得而知了,只是眼下,穆晴岚只盼着皇帝能继续揣测下去,只看着懿妃如何收场。
皇后面色笑得极不自然,起身后屈膝行了一礼。皇帝问道:“皇后行礼做什么?”
皇后将手中的玉佩呈上,解释道:“回禀皇上,这玉佩是那刺客留下的,在宓秀宫中被发现,好几个宫女都看见了,臣妾是听闻了有宫女和太监看见玉佩,才令了人去了宓秀宫将这块玉佩寻来。”
穆晴岚心底不觉发笑,或许真是天助她吧,有了这块玉佩,皇帝更是会揣测懿妃是否与藏匿于宫中的道士有染了。
果然,皇帝面色微微不快,说得真切些,已是忍着怒气:“懿妃,这玉佩真是那刺客留下的么?”
懿妃沧桑的双眸深深剜了一眼皇后,对皇帝说道:“回皇上,此物是那不速之客逃走时匆忙落下的,臣妾只是令了宫女将它收起来而已,以便早日除掉这个祸患。”
“祸患,”皇帝提高了声音道:“依朕看,这祸患恐不止一人。”
懿妃已听出了几分不对劲,转眸看去皇帝,懿妃怀疑的眼光依旧是从前那样,直要狠狠逼到人内心最深处,有一股从不服输的劲儿。
这样盯着皇帝片刻,懿妃扯着嘴角笑道:“臣妾说,此物是那刺客逃走时不慎落下的,至于皇上方才说什么,臣妾愚昧不知,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皇帝有些喘着粗气,更是加快了捻佛珠的速度,朝懿妃道:“那么你且说,为何那半夜会有此刻专门去你的宓秀宫,而不是朕的养心殿,为何后来那刺客为伤及你分毫,为何那刺客衣衫不整,为何那刺客要逃去东四所?”
一连几个“为何”,将懿妃说得没了言语,但懿妃仍是强撑着精神,道:“莫非要臣妾被伤着了,皇上才肯信么?早知如此,臣妾当真不该放走那刺客。”
不知为何,穆晴岚听得隐隐发酸,懿妃这样坚毅,但坚毅的背后又是几多辛酸。皇帝说的一番话更是让穆晴岚心愣冷了三分,的确,难道真的要懿妃受了伤,皇帝才肯相信么?这样想着,穆晴岚竟觉得懿妃亦有些不堪,但过了片刻,穆晴岚旋即回过了神来。
懿妃的一席话,亦让皇帝哑口无言。穆晴岚或许隐隐知道了皇帝为何曾钟情于这个女子,因为,在这宫中,除了太后,便无人敢对皇帝以这样质疑的语气说话了,或许曾经的懿妃桀骜不驯,曾经的懿妃让皇帝觉得那样与众不同,在王府中,或许人人都怕皇帝,但懿妃不怕,同时,也是因为孙钊的缘故,皇帝便更是钟情于懿妃。
但是,穆晴岚自心底悠悠叹气,当初嫁进王府的她,未曾想过自己会被枕边人亲手算计而终身不能怀有身孕罢。
宫中的女人何其可怜,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果真是没有错的。穆晴岚不敢再往下想了,她的思绪骤然被拉回了现实中,眼下,她须得狠了心,懿妃,这个从一进宫便嚣张跋扈,对自己多加陷害的女人,早该如同今日这样,和自己有一个了断!
皇帝见众嫔妃长久坐着,不敢发话,听着懿妃的一席话,更是有些忿忿,不过须臾,皇帝便开了口道:“朕今日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这句话是这样突兀,穆晴岚不知道皇帝这话背后的含义。
从众人面色看来,皆是心惊胆战,像是一切事情皆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心中早已了然,便起身,屈膝道:“臣妾恭送皇上。”
众嫔妃这才婀娜起身,转身朝着皇帝:“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最后看了懿妃一眼,从蟠龙扶手金椅上缓缓起身,从嫔妃们之间穿行而过,如一阵清风,掀起无数细柳。
沈妃出了翊坤宫,便似在侍婢耳边说着有关道士的什么事情。穆晴岚经过沈妃身边,见沈妃有些神神秘秘,也是不明所以,便兀自朝前走了。
穆晴岚知道,若再当着所有嫔妃的面问下去,便会被传成宫闱丑闻,皇帝自然不愿这样做,因此才叫了众位嫔妃散去。
心底折中宽慰,穆晴岚悠悠然同穆品娆一起携手出了翊坤宫,白色的日光毒辣辣的,照得人眼睛酸疼,从自己失宠以来,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是穆晴岚从未想到的。
晚上是中元节的祭祀大典,而中午便是追封丽贵人和恭敬侧福晋的大典,因此,出了翊坤宫,穆晴岚便得回了景仁宫去更衣,册封大殿上需得着一身朝服,以显出皇家的天威。等走到景仁宫外面,穆晴岚便隐隐闻得一些脚步声送东四所那边传来。
晶儿亦是听到了脚步声,便朝穆晴岚说道:“许是那些僧人和倒是已去准备追封大典一事了吧。”
穆晴岚颔首以表同意:“中午便是追封大典了,他们是该准备着了。”
进了正殿,闲来无事,穆晴岚便取了长琴,信手挥就的是一曲《怨歌行》,过了片刻,已是大觉不详,晶儿亦是有些瘆瘆,朝着穆晴岚试探道:“小主可是有心事?”
轻轻一压,琴便没了声响,穆晴岚施然道:“不知怎么了,从翊坤宫回来我心中便有沉坠感,不知不觉便弹起了这首曲子。”
《怨歌行》的最后四句是“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穆晴岚坐着不发话,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那夜的家宴,琴弦骤然断裂,后来的一个晚上,皇帝对她说了这句话。“这些事情,你不对朕说,你要对谁说?”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对皇帝说么?穆晴岚不知道,心也渐渐静了下来,不似刚才那般有着沉坠感。
晶儿端来冰块,拿过风轮,笑道:“这是静妃娘娘拿来的冰块,静妃娘娘说自己喜欢礼佛,佛殿凉爽,这些冰块倒也用不到。”
穆晴岚浅笑:“静妃娘娘有心了,晶儿,稍后追封大典,你要替我好好谢过静妃娘娘。”
如此,便无话了,长琴悠然躺在案几上,再不发出半点儿声响。
突然,景仁宫外传来一阵喊叫声,先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穆晴岚头脑一震,骤然起身,看向窗外,有些吼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晋子倒是十分乖觉,眼下早已匆匆跑了进来:“奴才给岚嫔小主请安,小主吉祥。”
穆晴岚有些焦急:“快起来,快起来,闹这些虚礼做什么,小晋子,外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晋子打了个千儿,立身说道:“小主,有一位道士吐血身亡了!”
“啊,怎么会这样,”穆晴岚失色说道:“那道士是中毒了么?”
小晋子依言答道:“是,听说其他道士看见他喝了一杯酒,随后便立马倒地,不省人事,再过片刻,口、鼻、眼中便泊泊流血了,十分吓人,那些道士都被吓得不轻,东四所的人皆开始检查起所有人的饭菜和白酒来,生怕是有人存心搅乱宫闱。”
穆晴岚心中大觉有异,正欲朝殿门走去,小晋子却一把拦住,叩首道:“小主,去不得啊,那道士死状极惨,恐,恐惹得小主身子不适。”
心中一阵失落,穆晴岚眼里失神,慢慢坐在了檀木桌前,头脑一片空白,她心中开始计较起来,一切的缘由仿佛是这样清晰。
穆晴岚面露难色,像是不省人事一般吐出几个字:“小晋子,你下去吧。”
小晋子颇感疑惑,但仍答应着下去了。
晶儿见小晋子出了殿门,便翩然行至穆晴岚身边,关切道:“小主这是怎么了,死了个道士为何让小主这般恐慌。”
穆晴岚闭上眼,双手合十,片刻后,带着悔意道:“罪过。我不是害怕,我是有罪,晶儿,你知道吗,有人比我们更耐不住性子了。”
晶儿不解,两眼疑惑道:“小主,奴婢,奴婢愚钝,还望小主告知奴婢。”
穆晴岚眼角有些泛泪,双手紧握,说道:“经过今日早晨给皇后请安一事,所有人已经知道皇上开始怀疑懿妃与宫中的道士有染,但又苦于没有证据,毕竟只有我的一面之词和那个玉佩是难以定懿妃的罪名的。因此,有人便耐不住性子了,索性杀掉一个道士,这样一来,便无异于告知了所有人,说是那个道士已畏罪自杀,这样一来,懿妃便更是难以说清了,晶儿,你看,有人比我们更狠。”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