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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品娆还要央求，穆晴岚连忙拉住她裙摆的一角，摇摇头——是了，若是她们俩都进了冷宫，那么，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怕了。
这原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
皇帝喊了一声：“两更天了，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丝血腥的气息，仍未褪去。“是，臣妾告退——”众嫔妃齐道。
穆晴岚忽然想起，沈妃受人陷害的时候，也正好是两更天呢。果然是风声转，可不是么？穆晴岚早已没了力气，看着皇帝，叩首，再不起身：“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臣妾亦是戴罪之身，这是见皇上的最后一面……余生不得相见，唯愿皇上万寿永康……”
皇帝有一瞬间的驻足，但远处的月华如此冷淡，皇帝微微一闭眼，复又朝殿外走了去。
静了，静了。
穆晴岚是被晶儿和穆品娆搀扶着出了翊坤宫。还是那样的夜色，还是那样的长街，还是一重重如巨兽般的宫殿，这里是这一群女子的家，亦或是坟墓。
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穆晴岚回到了景仁宫——景仁宫，从此再无穆晴岚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贞嫔，不，现在已经是贞妃了。
这日晚上，穆晴岚再也没了睡意，像是也没了眼泪，就这样痴痴坐着，黎明为何还未到来。
晶儿与穆品娆彻夜未眠，陪在穆晴岚身侧，静妃是在五更天的时候到的景仁宫，递给穆晴岚一包裹首饰，道：“冷宫并不意味着死亡，你拿去，这么些首饰，应付个大半年是没问题的，那些个侍卫都不讲人情味儿的，你若是拿去，可以顺利些。你姐姐和本宫都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早日为你沉冤得雪。”
一丝丝亮光开始闪进了景仁宫。
穆晴岚推诿道：“嫔妾已是在罪之身，实不敢受娘娘如此大礼。”
静妃摇摇头：“你我不过是住的地方不同罢了，你以为我的延禧宫和冷宫又有何区别呢？妹妹，两位好妹妹，本宫晓得，从你们入宫来，见过太多太多事情，这次是自己身陷其中了，但是凡事并无绝对，谁晓得老天爷会如何安排呢。妹妹，你要坚强活下去，你要知道，唯有活下去，才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穆晴岚淡淡扯了扯嘴角，看着黄铜镜中自己的容颜，居然已经是憔悴如斯。景仁宫中的宫人被撤去了大半，连香炉里的檀香冷了，也没有人再来更换。只剩下一把冰冷的死灰，如同她的心一般，散碎成齑粉，不知哪一阵风来，就散得不见踪影了。
晶儿和小晋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晶儿替穆晴岚挽好散落的发髻，整了整疏散的珠钗，缓声道：“小主切莫心灰意冷，皇上只是降小主为答应，可见心中还是有小主的。这件事虽然看似证据确凿，但并非没有一点可疑之处，等到皇上想明白了，就会恢复小主位分，放小主出去了。”
穆晴岚缓缓地摇头：“没用了——我亦不愿回去了。你以为这里还是人住的地方么，这宫里，皇上还是皇上，嫔妃却不像嫔妃。终日惶惶度日，明争暗斗，自己计不如人，也只能怨自己。”
的确是没用了。
静妃正欲说话：“那么你觉得……”
穆晴岚凄然一笑：“我觉得，我已经什么都忘了，能觉得什么呢。姐姐，五殿下便托付给你了，此生我大概是都不能再见到他了……我竟然早上就要去冷宫，现在连抱一抱他也不能……”
穆晴岚哽咽到很难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隆懿六年六月初一，旻妃穆氏褫夺封号，降为答应。
隆懿六年六月初二，答应穆氏冷宫安置，无诏不得出。
小印子是来传召令穆晴岚迁去冷宫的，眼下只余得静妃、穆品娆几人在空旷的正殿，从前的那些金银首饰，此刻尽数盖了一层灰尘。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晋子哭着进来跪下道：“小主，奴才哪里也不去，和晶儿姑娘跟着去冷宫伺候小主就是了。”
穆晴岚落泪道：“你们可疯了，跟我去那儿做什么？留在外头，还能找个好主子伺候。”
小印子道：“可不是，二位可别糊涂了。”
晶儿哭道：“奴婢自知命贱，留在外头也只是被人轻贱，情愿跟着小主。奴婢说过，要一生一世伺候小主的。小主，奴婢是从小在王府就与您相识的呀，奴婢待小主亦不只是主仆情分，奴婢是您的陪嫁丫鬟，奴婢宁愿二十五岁不出宫，也要好好跟着伺候小主您。”
小晋子亦道：“奴才也跟着去。”
小印子想了想道：“小主虽然被贬为答应，但冷宫里也不能没有人照顾，带两个人去也是可以的……毕竟，小主，您还是个小主呀，皇上到底是没有废了您的。”
穆晴岚擦了擦泪道：“那好。冷宫再苦，有你们跟着我总还好些……”她看了戚戚然的穆品娆一眼：“姐姐，从此，妹妹又要劳您牵挂了。”
穆品娆正欲接话，穆晴岚挡住了道：“姐姐什么也不必说，妹妹但求姐姐好生保重自己，一日三餐切记用银针试了毒才吃——姐姐，若是你有什么不测，那便是畏罪自裁了，恐怕您真的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帮凶。”穆晴岚忍不住热泪潸潸：“从此，我们想要相依为命、守望相助也不能得了……姐姐……你……要好好护着自己。”
小印子道：“奴才不能多留。那晶儿和小晋子，你们就陪小主好好收拾，即刻便送小主过去吧。”他伸手请过穆品娆和静妃：“静妃娘娘，穆品娘娘，按照旨意，您两位也须得离开了……”
穆品娆满脸是泪，只扯着穆晴岚的袖子依依不舍，穆晴岚含泪摇摇头，强忍着道：“再见，告诉父亲，是我不中用。”
穆品娆狠心一点头，甩开穆晴岚的袖口，拉上静妃，哭着走了出去，果然没有再回头。穆晴岚的泪潸然而下，望着穆品娆的背影，兀自在后头喃喃道：“姐姐……姐姐……”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