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听得发愣,隐隐有种多此一举的感觉他纪咏是什么人,用得着人同情吗一时的安静,也不过是为了制造更多的喧嚣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慢慢地算好了。”她扭头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喂,喂”纪咏却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坏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听都没听完,扭头就走”立刻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
窦昭为之气结,甩着衣袖,道:“你不是在算账吗我站在这里岂不是会打扰你”
“没有,没有”纪咏忙道,松开了手,请窦昭一旁坐,“我正想找你商量商量。”
窦昭见他没事,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胡言乱语,道:“有什么话回去了再说,二太夫人宴请女客,我也要过去凑热闹。”
“哦”纪咏点头如捣蒜,“那你快去,我们晚上再好好合计合计这事。”
在这些事上他一向很有分寸。
窦昭转身离开。
太湖石假山后面露出窦明的半张脸。
到了晚上,窦昭和纪咏在花园里碰面。
大红灯笼的光照在纪咏的脸上,让他的眉目更显俊朗。
他扳着指头数道:“我今年十六岁,明年中个进士,十七岁;庶吉士三年散馆,二十岁;然后到六部观政,三年以后混个从七品的右给事中或是詹事府主薄厅主薄、太仆寺主薄厅主薄之类的,就二十三岁了;再三年,升个七品这样算下去,我要升到正二品,最少也得五十三岁”他说着,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考进士一点也不划算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中举之后立刻参加春闱的,好歹也能节省几年,五十岁的时候做到正二品。”
窦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没好气地问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前一世倒是以圆通法师的身份不到三十岁就做了礼部侍郎,正三品。
“我也正在苦恼,”纪咏说的是苦恼,眼睛却亮晶晶的,看不出一点苦恼的样子,“你说,有没有什么捷径能让人不用这样苦苦地熬资历”
能
出家当和尚
念头闪过,窦昭瞪大了眼睛。
难道上一世,纪咏就是因为这样才去当和尚不成
可那也得有足够的运气遇到个因为圈禁了自己父亲,杀死了自己哥哥而问鼎大宝,每日寝食不安,因而开始特别信奉佛教的皇上才行啊
她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在冒汗。
要是知道他前世是什么时候出的家就好了
窦昭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道:“听说梁青是四十三岁入的阁,孙怀四十四岁入的阁,王箕四十六岁入的阁”
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伙继续出家当和尚吧
六伯母每次提起来他来的时候,不知道多高兴,多荣耀好像他就是纪家的希望,纪家的未来似的。怎么也要哄着他考个进士之类的再说。
“我就知道,这话只能跟你说”纪咏听着,兴奋地一掌拍在了窦昭的肩膀上,窦昭身子一沉,肩头立刻火辣辣地痛起来。
她不悦地喝道:“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纪咏连声道歉,一弯腰,从石桌下面摸出一大卷纸来。
他把纸卷摊开来,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道:“我把近百年的内阁大学士的履历全都列了出来,你看看”
灯光昏暗,窦昭哪里看得清楚。可她要是不陪着纪咏疯,纪咏还不知道要祸害谁去至少她不会轻易被纪咏所蛊惑。
她吩咐素兰去点盏灯来。
素兰应声而去。
纪咏却迫不及待地介绍起那些名人来:“梁青是因为做过仁宗皇帝的师傅,仁宗皇帝一登基,就把他从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提到了正二品的礼部尚书,皇上有六位皇子,最小的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我就是想弄个从龙之功,也有点晚了这个不行孙怀是因为显宗皇帝要整治官吏,他正好有刚直不阿、清正廉明有名声,皇上才让他做了刑部尚书,可在此之前,他在琼州做了整整十二年的县令,我可不想为了当个尚书就跑到琼州去晒太阳这个也不行王箕是仁宗皇帝还是太子时,太宗皇帝要废了仁宗皇帝,王箕在都察院御史的时候曾上书为仁宗皇帝辩护,仁宗皇帝登基后,提擢他做了吏部尚书”他说着,摸着下巴沉吟道,“王箕这一招倒可以试一试当今皇上虽然有些喜怒无常,但总的来说还是个仁君,对御史的弹劾什么的也能容忍,不过若是想让皇上和太子之间有罅隙,这件事有点难度”
窦昭已经听得大汗淋漓。
有这样求官的吗
他是不是太自大了些
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什么事都要照着他的意愿行事
“你是只想出名还是想做官”她问纪咏,“或者是要给家里人一个交待”
“这有什么区别”纪咏两手一摊,道,“想出名,自然得做官,做了官,也算是给家里一个交待了。我寻思着,得想办法四十岁以前做到尚书,这样还有三十年我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别人也不会因我特立独行而觉得我匪夷所思了”
窦昭实在是忍不住了,斜睨着他:“你敢肯定你能活到七十岁”
“人生七十古来稀。”纪咏大言不惭地道,“我怎么也得活个差不多吧”又道,“不过,我觉得我最少也能活到八十一。”
窦昭觉得自己和他生气真是白费表情,道:“这都是以后的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考个前三甲吧考不中进士,你说的这些都是白搭。”
“我也这么觉得。”纪咏很认真地点头,“但比起谋划怎么做才能最快成为正二品大员,考进士只是件小事。”
窦昭气极而笑,道:“那你做佞臣或是奸臣好了”
“这也是条路哦”纪咏严肃地道,“我还真没有往这上面想。看来多一个人商量果然就多一条路啊”
窦昭语凝。
纪咏哈哈大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窦昭望着这样的纪咏,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纪咏忙道:“四妹妹,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胡来。可这世上的事真的是很无聊,我要是不自己给自己找点趣事,只怕会被闷死。”话说到最后,已有几分唏嘘。
窦昭哼道:“所以说人皆生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嘛”
“不错,不错”纪咏抬手就朝窦昭的肩膀拍去,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手缩了回去,大声道,“就为四妹妹这一句话,也应当浮一大白。”然后又不无遗憾地道,“你怎么是个姑娘家要是个小子该多好”
窦昭已经懒得理会他了。
花园的南边就传来了一阵喧哗。
纪咏站起身来。
窦昭也有点奇怪。
素兰去拿个灯,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
两人正在那里张望,就看见窦明搀着祖母,在一大群丫鬟媳妇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窦明的贴身丫鬟季红和红姑在前面提着灯,素兰手捧着盏宫灯,委委屈屈地跟在祖母的身后。
窦昭冷笑。
纪咏更是额头青筋直冒,咬着牙低声对窦昭道:“上次我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这次你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
窦昭没有做声。
桌上摊着的一大堆写着字的纸给了纪咏借口:“找四妹妹问问,有没有这些人的生平”
祖母和善地点头,道:“有什么话白天说就是了。天色太晚,夜风又大,小心把灯给烧着了。”
两人齐齐应喏。
在窦明得意的目光中,祖母让窦昭扶着她回了屋。
只是刚一进门,还没等窦昭开口说话,祖母已道:“我知道,纪公子虽然喜欢胡闹,却是赤子心肠,你更是事事心中有数,你们俩人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让大人们操心的事。只是明姐儿既然找了我来,她就可以找第二个人,你们总归是要避避嫌。以后有什么事,就到我屋里来说。”
祖母的信任让窦昭眼眶微湿。
她恭敬地应是,服侍祖母睡下了才离开。
窦明却一直在外面等她。
看见窦昭出来,她笑语殷殷地喊了声“姐姐”,道:“您说,我明天要不要也跟二太夫人说说”
“说吧”窦昭笑道,“刚才纪表哥跟我说,上一次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计较,这一次,他谁的面子也不看了。”
窦明脸色微白,色厉内荏地道:“他还敢倒打我一耙不成”
窦昭微微一笑,和她擦身而过。
接下来的几天窦昭一直被祖母叫去做针线,纪咏则乖乖地呆在鹤寿堂读书,窦明跟着婉娘学弹琵琶,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素兰不免有些嘀咕:“纪公子到底有什么打算”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素心告诫她:“这是小姐和纪公子的事,你不要从中搅和。”
素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趁着变天,主动请缨去给纪咏换厚被褥,悄悄地打量纪咏。
纪咏当做没看见。
素兰抓耳挠腮,最后只能沮丧地给纪咏曲膝行礼,准备退下去。
纪咏这才慢腾腾地道:“你放心好了,我正在想什么事能让你们五小姐一辈子都后悔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