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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刘雍在焦州,知道手底的人没有找到柳桐桐之后,脸色很是难看。
偏偏门口的守卫又来传令:“太子殿下,陛下宣您过去。”
他板着脸去了前头书房里,刘涓正在看信,见他进来,抬手将信在烛火上烧了,朝他招招手:“你过来,这是最新的战报。”
刘雍走上前,将战报接了,看完之后,淡定地递还回去。
刘涓看着他,清朗的脸上有些疑惑:“你看着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这是必然的,姐夫……哦不,妹夫和张将军都是身经百战之人,龙却城并不难拿下。”
刘涓点点头,又疑惑地看他:“你早知道你妹妹在军中?”
刘雍一脸惊讶,像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似的:“她在军中?和许劭在一起吗?”
刘涓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忽然就笑了:“你院子里之前伺候你的丫鬟呢?”
刘雍淡定地答:“不喜欢,撵出去了。”
刘涓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次拿下龙却城,你妹妹功不可没。”
刘雍点头:“嗯。”
“龙却城已经稳住了局势,今年的除夕,我们一家可以在乐阳团聚,你这里准备一下,却城外迎一迎你们母亲,咱们开赴乐阳。”
刘雍听他说“咱们一家”,终还是忍不住微微皱了眉,急忙垂下脸去,淡淡地答:“好,我立刻动身。”
刘涓见他肯配合,语气很是欣慰地说道:“你能这样,很好!桐桐很快也会去乐阳,你入主东宫,身边不能没有个伺候你的人。”
刘雍惊喜地抬头看他,只是仍旧有些狐疑:“您当真愿意我见她?”
刘涓点点头:“只要她做不了你以后的皇后,留她在你身边叫你定定心,有何不可?”
刘雍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可又不能当场跟刘涓说“我就要她做我以后的皇后”,只得忍下了,什么都没问。
从刘涓的书房里出来,他就收拾行装,去城外迎接萧氏。
萧氏一行人把刘鎏弄丢了之后,在原地滞留了两天,将附近的山崖和树林都搜了个遍,没找到刘鎏,萧氏就知道刘鎏已经跑出去了,并没有半道上受伤出事,放了心,这才下令继续朝焦州进发。
一路装作商户,随身带着的几车细软,也被一路上的重重关卡搜刮而去,等到了焦州城外的时候,一行人连马匹都被如狼似虎的赵国守军给抢夺了去,他们步行而来,远远地进了焦州城城门奔出一队人马,萧氏远远地只看一眼,就笑了。
等到刘雍奔到近前,与他们打了照面,萧氏才拉开头上的风帽,朝他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
“奉陛下之命,来迎接娘娘进城。”刘雍翻身下马走到萧氏身前,语气淡淡的,躬身微微一礼,“娘娘随我等进城即可。”
萧氏看他神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着大家的面,什么都不能说,上了刘雍带来的额马,她与刘雍齐头并进,忍不住问他:“你姐姐在哪里,你知道吗?”
刘雍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是妹妹吗?”
萧氏一顿,随即失笑:“他连这个事情都告诉你了?”
难道父子俩关系还挺不错的?
刘雍神情冷淡地勾了勾唇。
萧氏看他神色,心知自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刘涓果然没有用心和这孩子缓和关系。
一行人气压很低地进了城,直奔城守府。
刘涓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听到门口守卫的禀报,刘涓疾步走了出来,见了萧氏,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慕雪……”
萧氏闺名萧慕雪,已经太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她坐在马背上,看着刘涓两鬓些微的白发,红了眼眶:“你老了……”
刘涓走到她身前,伸手扶她下马,当着众人的面,拉着萧氏的手,竟然直接拉着人抱进了怀里:“慕雪,慕雪……”
萧氏只觉得当着孩子的面,老脸微红,伸手要推开刘涓。
他借着力道也就松开了,转头见刘雍板着脸跟个桩子似的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即对萧氏说:“咱们去乐阳,现在就走,能撑得住吗?”
萧氏看看城守府:“你的那些属下怎么办?”
“他们陆陆续续也会过去的,咱们一家先走。”
萧氏倒是没有意见,虽然有些累了,但是坐马车赶路总比步行要轻松得多,于是点点头:“也好。”
她被刘涓扶着上了马车。
刘雍骑着马守在马车边,与他们一起上路。
马车慢悠悠地驶出焦州城的时候,焦州城的百姓大概知道新皇帝要定都乐阳了,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城门口夹道相送,高呼着:“陛下,路上小心哪。”
刘涓掀了马车的帘子朝那些老人招招手,不便下车,只在马车里朗声说道:“外面天寒,你们都快些回家去吧。”
老人们在城门口扬长了脖子目送仪仗离开,才四下里散了。
车队行出一段距离了,刘雍转头朝城门口看看,才一脸凝重疑惑地转过头来,朝马车看了一眼。
刘涓却正掀着帘子看着他,见他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是不是觉得奇怪?”
刘雍抿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是坦坦荡荡的疑问。
刘涓又笑了:“你一定在奇怪,我这么个亡国的太子,为何能受到普通老百姓的爱戴,对吗?”
刘雍没答话,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因为,我们的人占领了西北诸城之后,将这些年,赵国的官员和乡士豪绅们兼并的土地,重新丈量了,将这些人手里的隐田都分发给了这些原本家中无田地的普通老百姓。诸城中的贱民们,除了自愿卖身为奴的,都得了白身的身份。”刘涓说完,看了刘雍一眼,“你若是普通老百姓,会不会爱戴我?”
刘雍有些奇怪地看他,随即点点头:“会。”
刘涓想不到他会点头说会,也有些惊讶地看他。
刘雍转而又问:“等到乐阳皇都建成,朝中王侯公爵分封完毕,诸城的土地,还是这么分配?”
刘涓见他关心这个话题,爷俩也终于有能聊的了,反正路上寂寞,他也就开口答道:“王侯公爵可以给予爵位荣耀,唯独不能让他们霸占土地。前朝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先皇任由百官霸占了百姓的土地,百姓没了活路,就容易变成流寇悍匪,势力渐渐大了,就会造反!”
刘雍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刘涓又感叹道:“我这些年在外奔波,才知道,老百姓压根不关心谁做皇帝,谁做父母官,只要让他们能把日子安安稳稳过下去,吃得饱饭,看得到子孙后代繁衍和老一辈养老的希望,他们就不会去想什么家国大义的事情,谁是皇帝,谁是叛贼,什么三纲五常,都不重要了!”
刘雍虽然身世复杂,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也就是小时候总被刘鎏暴揍了。
听刘涓说这些,他竟觉得是这个道理,因为同样的话,刘鎏也说过。
他自小听刘鎏说这些“不忠不孝”的话,倒是也认同了,所以才对梁国的横空出世并没有多大的抵触。
刘涓见他面露认同,转头欣慰地看萧氏一眼。
萧氏也欣慰地一笑。
刘涓又问道:“赵国的征讨大军很快就到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刘雍神色凝重:“赵国这一次的征讨大军,来源很杂,京畿大营的将士因为年亲王的死,战力并不强悍。麻烦的是,许融有澜江王的支持,澜江王手底的五万精兵,各个都是精兵良将,澜江王这些年在东南沿海雄霸一方,本以为他会坐山观虎斗,竟帮着许融了?!”
刘涓一笑:“那个老狐狸,定然是见有利可图,你大概是忘了,那老狐狸凶悍了一辈子,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
刘雍:“……”
……
灈阳城里因为打仗,人心惶惶的。
贺域晴收拾行装,被阿慢带着离开了皇宫,当晚在城中寻了处还肯开门的客栈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她就急不可耐地起身收拾好,去敲阿慢的门:“起来起来,阿慢,走啦!”
阿慢房中却没有声音,她敲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开门,奇怪地回屋去收拾行囊,正在打包袱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阿慢站在外头,捧着满满一袋子的油饼干果和煎饼,见她开门,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公主,干粮!咱们可以走了!”
贺域晴一拍脑门,对哦,着急着离开,竟然连干粮都没有准备,还好阿慢心细。
她抬手就踮着脚拍拍阿慢的头,跟哄小狼狗似的:“还好阿慢你办事得力,不然我们路上就要饿肚子了。”
阿慢乖乖地弓着腰任由她摸着脑袋,眼神忍不住加深,看着她,挪不开眼睛了。
这样的贺域晴,让人百看不厌。
深宫里那个不敢大声笑,不敢大踏步走路,不敢爱不敢恨的贺域晴,就叫她从此死去吧。
“走吧。”
两人拿好行装,出了客栈的大门,正看见大街上有一列仪仗缓缓驶过,街边的百姓听到动静,纷纷出门来看。
贺域晴差点被仪仗领头的兵将拿鞭子抽到,阿慢立即冷着脸将人护在身后。
贺域晴看了看仪仗中的旗帜,不认识,正好客栈里有住客也出门来看热闹,她悄声问那住客:“这是什么人啊?”
“最近听说澜江王的独女要来灈阳城,咱们陛下怕是要娶了这位千娇百媚的郡主喽……”
贺域晴脸色发白,之前在宫里就听到了风声,本想着在澜江王之女到来之前,她就离开,想不到在今天就撞上了。
阿慢见她脸色不好,低声问:“公主,怎么了?”
她摇摇头,只拉了拉他的衣摆:“我们走!现在就走!”
不然,她会忍不住想要跑过去看看,那澜江王的独生女儿,到底有多美,还会担心她配不配得上许融……
这些都是不该想的东西!
阿慢见她行色匆匆,急忙跟上来,与她一起毫不迟疑地出了城门,在城外驿站买了马,朝南疆疾奔而去。
皇宫里的许融并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要留的人,已经当夜就跑了。
第二日处理完政事,正要去找贺域晴,大监却来禀报道:“陛下,澜江王之女,明嘉郡主到了。”
许融一愣:“这么快?”
“郡主率领护卫先行出发,军队还在城外百里,只等陛下的诏令。”
许融纠结地皱眉,澜江王将自己的掌上明珠派出来,又将麾下的私兵都遣了过来,并不是因为有多忠君爱国,而是因为梁相和政事堂出面,与澜江王勾勾搭搭。
澜江王出兵的要求,就是要独女入主中宫。
林氏一族的三老爷林柱良,带领全家叛逃,去了焦州城。
这几日林氏一族被罢免的罢免,禁闭的禁闭,林皇后也被关在椒房殿里不得出门,就差一道废后的旨意了。
可许融想立为皇后的,另有其人啊!
想不到这明嘉郡主来得这么快。
“把人迎进驿站里好生伺候着吧。”
大监却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地答:“这个……郡主说是要给太皇太后请安,已经,进宫了!”
许融皱眉,有些不悦:“太皇太后应了?”
“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已经去宫门口接人了。”
许融霍地站起身,又问大监:“晴儿怎么还没起身?”
“老奴这就过去看看,陛下,您还是先去太皇太后那里吧……”
许融只得点头,不忘吩咐大监:“晴儿早上不爱吃早饭,你叫人备些软的容易克化的粥,带过去劝她吃下。”
大监躬身应下,心下也觉得奇怪,往常贺域晴只睡到上半晌的时候就会起来,今儿这是怎么了?都这会了,贺域晴还不出现?
他看着许融朝慈宁宫去了,便带着人准备粥,去了偏殿里。
等到敲门半天没人应,推了门才发现大事不好,转身就往慈宁宫追去。
许融刚走到慈宁宫外的回廊,没等慈宁宫的小太监迎出来,大监就追上了他,急道:“陛下,姑娘不在偏殿里,行囊也不见了!”
许融脸顿时就黑了,再找不到往里温和的模样,瞪着大监:“人呢?怎么出去的?”
大监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明明是冬天。
“老奴……不知。”
许融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宣室殿回转。
慈宁宫门口的小太监一脸懵,等到看着许融脚步匆匆地走远了,才急忙进了殿去传信。
太皇太后袁氏正拉着丰满的明嘉郡主笑眯眯地训话,袁氏对明嘉郡主此行的目的心知肚明,她不喜欢林氏,太笨。
明嘉郡主看着倒还算机敏,她越看越喜欢,只等着许融过来,让两个年轻人见见面,互相留个印象也好。
“太皇太后,陛下方才到了门口,又走了。”
袁氏皱眉,略微尴尬地看了明嘉郡主一眼。
明嘉郡主圆溜溜胖乎乎的脸上,笑容也微微一顿,疑惑地看了一眼前来禀报的小太监,又尴尬朝袁氏也笑了笑。
袁氏见她还算明理,对许融更是生气了,忍不住冷了语气问小太监:“怎么回事?”
“大监追过来与陛下说了一句话,陛下就急匆匆地回宣室殿了。”
明嘉在一边忍不住笑道:“想来是政事繁忙,娘娘就别怪罪陛下了。”
袁氏却知道,宣室殿里有一个从外面找来给许融治病的“神医”,一直住在宣室殿没走呢,往常许融也喜欢和那人黏在一起,宫里已经有人开始猜测那是个女子了,可惜之前每次那位“神医”出现的时候,脸上都蒙了面巾,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她觉得,许融八成是被那位“神医”叫回去了。
可是又不能当着明嘉郡主的面拆许融的台,她只得笑呵呵地拉过明嘉郡主,问东海的风物和人情,明嘉郡主口齿伶俐,人也聪敏,和袁氏一句递着一句,倒是聊得越来越投机。
袁氏自认为是个聪明人,该出手的时候出手,让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娘家造反,她该隐退的时候就隐退了,如今萧氏叛逃,后宫仍旧是她独大,享尽荣耀。所以,她很不看不上脑子时不时不大清楚的林氏,想着要为自己的孙子,找一个能帮衬着他的媳妇。
她看明嘉郡主就很不错!
“来人,去看看陛下那里忙完了没有,忙完了,叫过来一起用晚膳。”
……
许融回了宣室殿,在贺域晴居住的偏殿里走了一圈,就知道她已经离开了。
连声招呼都不打,只言片语都懒得留下。
他铁青着脸,生了一会子闷气,才渐渐恢复了温和的面容,转头问大监:“大监,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难道真的就因为朕装病这一件事吗?”
她不是这么心狠的人啊。
大监也不大明白,可是按照之前贺域晴与许融之间的相处,她就算要离开,也会和许融打声招呼的吧?
“老奴这就去查。”
许融点点头,在贺域晴睡过的床上坐下来,半晌,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大监就带着人过来了,身后的两个护卫手里拎着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见了许融,吓得瑟瑟发抖,被扔到地上之后,缩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的。
许融看了宫女一眼,问大监:“怎么回事?”
“回陛下,姑娘昨日里被这宫女跟踪,这宫女是皇后娘娘那里派来探查姑娘身份的人,姑娘大概是……觉着自己的身份被知道了,才匆忙离开的。另外,老奴还听说……”大监有些为难地看许融一眼,咬着牙说了,“宫里的人私底下都在传言,澜江王要将独女送进宫,姑娘怕是……也听说了些!”
许融面色灰败,温和的神情也忍不住冷下来了,看着那瑟缩的小宫女,问道:“皇后派你跟踪这偏殿里的人?”
小宫女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挣扎求生:“陛下,奴婢……奴婢先前就是在清凉殿里伺候娘娘的,奴婢……看见娘娘还活着,也很高兴……奴婢什么都没有说出去!陛下饶命啊!”
许融冷笑:“你说不说出去,有什么打紧?”
小宫女脸色发白。
许融朝大监摆了摆手,大监冷着脸朝两个护卫点点头,小宫女立即被架起来捂了嘴拖出去了。
许融神色凄惶地坐着没动。
殿外却来了慈宁宫的小太监,与门口的小太监低声嘀咕了两句,大监很快得了信,见许融一动不动地坐着,只得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低声说道:“陛下,太皇太后那里叫人来传话,要您过去用晚膳。明嘉郡主被太皇太后留下用饭了……”
许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大监温和地一笑:“好,朕知道了。”
大监看着他的笑容,心疼起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苦着脸跟在许融身后走出去了。
许融却不是直奔慈宁宫,半道上脚步一转,却去了椒房殿。
因为林氏三爷叛变,林氏在椒房殿里被禁足,门口有龙卫守着,她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每天在殿内脾气暴躁地骂自家三叔,骂完了又骂自家哥哥不争气,然后就是骂着后宫里的小蹄子们不安分了……
许融到了殿外,殿内有林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他皱眉走进大殿去。
林氏正在摔东西,手里举着一个硕大的花瓶,见许融进来,却没有放下,而是将花瓶摔在了许融面前,摔完了,才跌倒在地哭起来:“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啊!”
许融看了看椒房殿里,能摔的东西差不多都摔完了,宫人们站得远远的,生怕靠近前来就会被林氏暴打似的。
林氏呜呜地哭着,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许融却低着头,神情冰冷地看她:“你派人去朕的宣室殿,是想窥探帝王隐私,是吗?”
林氏的哭声一顿,有些惊恐地抬头朝许融看来。
他微微躬身,忽然伸手捏住了林氏的脸。
她吃了这么长时间的瘦身药,如今一张脸竟也露出尖溜溜的下巴了,因为肉少,被许融这么一捏,疼得她抽了口气,眼神更是惊惶。
“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关心陛下啊。”
大监在一边微微垂眸冷笑:蠢货,连撒谎推脱一下都不会吗?
许融想不到她一开口就承认了,对她的蠢笨更是厌恶,瞪着她:“朕的宣室殿,也是你能插手的吗?”
他甩手将人松开,嫌恶地擦了擦手,转头吩咐大监:“传朕的旨意,林氏窥探帝王起居,图谋不轨,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冷宫安置。石婕妤暂掌宫印,摄六宫之事,陈昭仪协理六宫。”
说完,他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而去。
直到他离开了,林氏才傻愣愣地醒悟过来,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朝门外的许融扑来:“陛下!陛下!臣妾罪不至此啊,臣妾已经知错了陛下……陛下!!”
许融大踏步地去往慈宁宫。
大监在身后,听着林氏的惨叫,忍不住地想,许融不是个特别冲动的人,废黜林氏,也只是借机发作……
这宫里,怕是很快就要有新皇后了吧?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闷头疾步跟上去,到了慈宁宫。
袁氏正拉着明嘉郡主笑呵呵地说闲话,听到通报,顿时乐了,等到许融进来,她就招招手:“陛下过来,午间可有好好吃饭?”
许融已经恢复了一脸的温和笑意,先是朝袁氏行了礼问安,又见明嘉郡主起身朝自己行礼,就朝她柔和地笑问:“郡主不必多礼。”
明嘉郡主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位皇帝,神情虽然温和,气势却也不弱,更重要的是,他长着一张俊朗的脸,让她顿时就害羞地低下头了。
袁氏将年轻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与许融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有了共识。
袁氏再拉过明嘉郡主叙话的时候,神态就更是亲近了……
……
刘鎏在龙却城住下,知道刘雍和萧氏等人去了乐阳过除夕夜,她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私下里与许劭贼笑着说:“有刘雍出马哄着他们,我们正好躲在这里过一个轻松的好年。”
许劭很认同。
他如今也是无事一身轻,张标将驻军分编完毕,兵符都给了张标,送回刘涓手里。
许劭只是每日里跟军中的将领们练练兵,偶尔一起吃肉喝酒侃大山,慢悠悠地和他们混作一团,每日晚上都在城守府里陪着刘鎏。
眨眼间到了除夕夜这一日,刘鎏带着城守府里的婢女们一起,准备了十几口大铁锅,叫军中大厨割牛宰羊,将肉都切了片,又从商铺里出钱采买了些白菜和山珍干货。
她自己出了私房钱,从乌孙国商人手里买了花椒和辣椒。
十几锅的火锅就在军营里露天支了起来。
许劭也是没有吃过的,见她捯饬,也忍不住问:“这是个什么吃法?”
“这叫火锅,比起咱们平日里吃的炖菜,更有味道,不信你尝尝。”
许劭看着满锅飘着的辣椒块和花椒,犹疑地下筷子,捞了一片肉,吃了下去之后,顿时拧了脸。
旁边围了一圈的军中将领都紧张地看着他的神情。
有糙汉子忍不住大声地问:“驸马,好吃吗?”
许劭将肉片咽下去,嘴里还是又辣又麻的,等到回味过来,忍不住大大地舒了口气,豪爽地大喝一声:“好!”
他朝身边的将领招招手:“都吃!都试试!这是长公主为大家特意准备的!”
有将领忍不住哈哈地笑:“想不到长公主除了力气大,射箭射得好,竟然也会下厨啊?”
刘鎏在众将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听他们打趣,忍不住回嘴笑骂道:“好吃好喝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待会儿本公主给你们一人一罐子南疆的雨花酿,看看能不能叫你们闭嘴!都快吃吧,煮老了就不好了!”
大家哈哈地笑着,纷纷举起细长的木筷开始大快朵颐。
大家吃起来之后,才觉得味道真是不错,辣而麻的口感虽然吃第一口有些难以承受,但是几口吃下去之后,这大冷天里,竟觉出别样的快活来!
“好!好吃!”
刘鎏笑着与许劭对视一眼,他朝着她飞了个媚眼,刘鎏朝着他飞吻一记,两人没羞没臊地打情骂俏起来。
军营前热闹得很。
张标带着卫兵也闻讯赶来了,到了刘鎏和许劭面前,告了饶:“长公主,驸马,微臣来迟了!”
许劭笑眯眯地道:“将军是挑着时候,来得正正好!来得早一些,还没得吃呢!来啊,给将军拿副碗筷,一起坐下吃!”
露天的火锅咕嘟嘟地煮着,香味飘出很远。
不远处的小道上,正在奔马而过的二王子弗兰,忽然勒马停住,对着飘来的空气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这是……”
身边一名亲卫鼻子也挺灵敏,闻了闻,低声道:“是花椒的味道。”
弗兰想到的却是别的东西,花椒的味道他自然知道,只是,这里是龙却城,能闻到这么浓烈的花椒辣椒味道,只能说明,是有人在吃火锅啊!
他忍不住有了一探究竟的冲动,朝身后的卫兵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慢悠悠地打马,朝香味追踪而去。
卫兵忍不住低声阻止:“王子,前面就是他们的大营了。”
“怕什么?龙却城的城门都朝我们敞开了,就说我们来做买卖的,有何可怕的?”
他打马朝龙却城大营而来,到了辕门前,被守将拦住,验明了身份之后,只有他带着一名护卫可以进入。
许劭正在亲手喂刘鎏吃下一块刚煮好的羊肝,就听一名卫兵脚步匆匆地来禀报:“驸马,将军,辕门外来了一行人,说是乌孙国的王子……”
“哈哈,许劭,原来是你们在吃火锅……”弗兰长腿走得快,没等卫兵说完,就到了营地上,看了看空地上的十几口露天火锅,眸光亮晶晶的。
他看了看许劭,上前以乌孙国的礼仪与他们见礼,随即问许劭:“这火锅,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刘鎏忽然扯了扯许劭,他会意,张嘴正要说是自己的主意。
张标却爽朗地笑了,一指刘鎏:“是咱们的长公主想出来的点子,这么吃,倒真是舒爽!二王子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吃?”
弗兰眸光沉沉地看向刘鎏:“哦?竟是公主的想法?”
刘鎏也有些狐疑:这个弗兰,设计出胸衣,又知道这是火锅,莫非,是老乡?
她微微笑了笑,答道:“在一本古书上见过有人这么吃东西,就试着做出来给大家尝尝。王子怎么知道这是火锅?”
弗兰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闪着晶晶亮的光,看着刘鎏:“公主也知道,这叫火锅?”
两人谁也没有先透底。
许劭见两人之间气场怪异,尤其是弗兰,看着刘鎏的时候,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错开半步,将刘鎏挡在身后,朝萧翎打了个眼色:“给王子加副碗筷,大家一起吃。”
火锅夹在火堆上,锅下垒着石块,大家席地而坐,倒是不在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
弗兰对刘鎏来了兴致,顺着许劭的话,就挤开张标,坐在了刘鎏身侧。
张标眼神怪异地看看三人,乖觉地坐远了些。
刘鎏被许劭和弗兰夹在中间,忍不住朝许劭靠了靠。
弗兰捏着长筷子在锅里一搅动,就看到了被打在铜勺里的鸡蛋,霍地转头看刘鎏:“公主,这鸡蛋的吃法,也是您想出来的吧?”
刘鎏心里一跳,弗兰本身就长得帅气,是她喜欢的欧美五官,一双墨蓝色的眸子带着笑意看她,险些叫她心跳加速了,急忙暗暗地告诫自己:你是已婚妇女,不可以看见帅哥还这么不矜持……
她微微垂下眸子,笑道:“这可不是我想的,这是我们家驸马的主意。”
她这话刚说完,身边的张标忽然笑着说了一句:“公主怎么称呼驸马为‘我们家驸马’了?方才不还说是‘我们家老公’吗?”
弗兰眸光一亮,忽然伸手抓住刘鎏的手臂,将她险些扯到自己的怀里,急切地忽然用乌孙国的话问了一句:“Who-are-you?” 簪缨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