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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往高处走

凄凄檐下草 胡文红 15604 2021-04-06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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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人往高处走

  高真为月子护理师租的宿舍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护理师。那是一个20岁出头,白白胖胖的姑娘,叫刘喜梅,毕业于河北的一个卫生学校。她的家境不算差,但弟弟想上大学,经济便显得窘迫。她觉得家里供她上完了中专,应该回报父母,就离开了舒适的家闯到了鹏城。没想到鹏城人才济济,一个卫校毕业生根本别想进大医院,小诊所老板那不怀好意的眼光又让她望而生畏。经过再三思索,她摈弃了传统观念,到喜月家政公司报名当了护理师。

  刘喜梅去的第一家是一个资产千万的老板家,太太只有20出头,丈夫却有50开外。老年得子,又是老夫少妻,那真是百般呵护、万般宠爱。小刘每天给宝宝冲凉、唱歌,给产妇擦洗、做饭,晚上睡觉恨不得睁着眼。宝宝一有动静,先生就大惊小怪,困得她每天盼着天黑,但又怕天黑。如此尽心尽力,产妇却不领情,整天沉着个脸,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地发火,连对新生儿也没有笑脸。根据所学的知识,小刘判断产妇是得了产后抑郁症。

  喜月家政虽然号称月子护理中心,但并没有经验丰富的专门人才,高真去了才算一个。如何处理这类问题,公司没人能给她解答,只能借助于书本上的办法。

  小刘仔细揣摩,用心分析产妇的病因,发现极有可能是缺奶引起的。因为她发现产妇有好多婴儿喂养指导书,还有很多关于母乳喂养的剪报。从这个太太的经历来看,是属于麻雀变凤凰的那种,出身于打工妹的她对产后形体的恢复没有城市白领要求那么高,宝宝健康成长是老丈夫的最大愿望,她肯定是宁可牺牲自己也会为此而努力的。可现在,她一直没有奶水,以致宝宝只能跟护理师睡以便喂奶,她可能是由于不能亲自哺乳而诱发的精神障碍。

  病因找到了,小刘列出了下奶的饮食方和草药方,让做家务的保姆买来做给产妇吃,然后又坚持每天为产妇按摩几次。这样双管齐下,三天后产妇有奶了,而且奶水充盈。当宝宝吮着她的**吞进第一口奶时,她笑了,这是她产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从那天起,产妇家里开始歌声、笑声不断,小刘晚上也轻松了。一个月的合同到期后,雇主马上又续签了两个月。先生认小刘拜了干妹妹,小刘称产妇为嫂子,一家人快快乐乐、和和气气又过了两个月,光照片不知照了多少。

  合同到期,先生还想续签,公司不干了。她们要送小刘到新的产妇家,便给他家换了个保育员。大哥给小刘封了个1000元的红包,依依不舍送走了她。

  小刘闯鹏城旗开得胜,三个多月寄回家里5000元,弟弟的学费有了着落。

  小刘到了另一个雇主家后,高真退出喜月家政,小刘表示高姐到哪她到哪,合同到期她就到家好家政来,现在就是合同到期了。很快高真就给她安排了新的雇主,家好家政公司的月子护理开始启动了。

  家好家政公司不压首月工资、不压身份证体检表,待岗时不收费用,维护保姆的权益,开展月子护理项目,收入较高等等充满人情味的管理方法和美好前景,逐渐在周围的几个家政公司中传播开来。于是,经常不断地有别的家政公司的老家政工偷着过来咨询。

  本来,高真刚接过这个公司时,曾经有过规定,不接受其它公司跳槽过来的人,她认为这都是些挑肥拣瘦、拈轻怕重、不能吃苦怕吃亏的人。后来,一是被前几个承包人搞得拆台的拆台,流失的流失,家政工一直短缺,与几个地区的妇联联系了以后,大概也因为出价太低,迟迟不见有人来。还有的老家政工打着家好的牌子去找人,带到鹏城后却送到那些出价高的公司。那些公司之所以敢于出250或300元买新的家政工,是因为他们压首月工资。而十有六、七的人会放弃首月工资当逃兵,所以这笔钱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是把姐妹的血汗钱装进了输送员的腰包或进了公司的帐本。而家好家政公司现在不压首月工资,给输送员的劳务费是从盈利中出的,所以不可能给的太多。为了多得一、二百块钱,有些老家政工宁可把自己的亲朋好友送进压首月工资的公司。因此,由老家政工带来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二是通过与跳槽家政工的交谈,发现这些人也并非是想象的那样差劲,她们也有苦衷。有的是因为那个公司为了挣钱,宁可牺牲她们的利益,只要雇主肯签合同,350元的工资他们也答应,雇主一年不给加工资也不过问;有的是因为那个公司根本不着急给她们安排雇主,反正每天收5块钱的住宿费,比收雇主每月50元的管理费还合算;有的是因为那些公司囚禁式的管理,压住她们的身份证、体检表和行李,使她们产生逆反心理。

  了解了跳槽家政工的真实情况后,高真放开了政策,允许其它家政公司素质水平较好的人员加入家好家政,于是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条件还真是不错的家政工。

  第一个是拿着家好家政公司的名片来的,看到吴冷兰就喊:“对,对!就是你,这是你四月份给我的名片。我当时觉得你特别可信,就把名片收藏起来,没想到就用上了。”

  这是个叫陈菊花的老家政工,36岁,有着5年当保姆的经历,不过一直是靠亲戚朋友介绍。这次是因为与雇主家的老人有矛盾,虽然错不在她,但为了不使雇主为难,她主动辞了工。要想再做这一行,就只有通过家政公司了,就这样,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家好家政公司。高真与她交谈了几句,发现她带宝宝很有经验,决定留下她当保育员。

  陈菊花长的瘦小精干,说起话来嗓门又高速度又快,是个爽快开朗的人。看来她与前雇主的关系的确不错,那个小姐好几次来电话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生怕她找不到工作。培训了几天后,开始给她联系雇主。她去的第一家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乘车得一个多小时。那是个叫张倩的雇主,家里有个3岁多的男孩子,不知什么原因孩子的身体素质很差,动不动就生病,连幼儿园也不敢送。张小姐决心请个懂点儿饮食营养,会调理幼儿膳食的保育员来带孩子。

  陈菊花不负众望。别看她是36岁的人,跟孩子玩起来如同16岁,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两个小时后就能跟她睡午觉了。张小姐高兴得在电话中连声称赞家好家政培养的保育员过硬,几天后便顺利签单,工资定在600元。谁知,小家伙喜欢上陈菊花,就不再亲近奶奶了,使老太太突然有一种失落感。特别是作为保育员,应该调理孩子的饮食,提出营养菜谱,这对老太太多年的厨房经验又是一个挑战。老太太做了这么多年的饭,突然被保育员说成是不科学不符合营养要求,她怎么能受得了,于是,她开始找茬,儿媳妇一回家,老太太就向她告陈菊花的状。张小姐从孩子对陈菊花的接受和亲热劲上,知道陈菊花没有错,但胳臂肘不能向外拐,总得给老太太一个交代,表示他们还是孝敬老人的,没办法只好牺牲保育员。为了给后来的保育员一个宽松的环境,以防重蹈覆辙,张小姐在新来的保育员到岗的当天下午,便将老太太送到了弟弟家。应该说张小姐的处理方法是非常得体的,至少让老太太的自尊心和垄断欲得到了满足。但她是以牺牲小孩子的利益为代价的,因为小孩子非常喜欢陈菊花。

  陈菊花回公司的当天,又被送到了另一个姓许的雇主家。

  许小姐的孩子才5个月,四天前从家好家政请了个保姆,那个保姆做粗活还行,但带不了孩子,更不用说调理孩子的饮食,于是,许小姐提出换一个保育员来。

  吴冷兰去送陈菊花时,那个叫王巧的保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吴冷兰说明来意后,王巧怔了一下,因为她干的的确尽心,这也是许小姐不好意思当面辞退她的原因。但是,当许小姐要给她结算工资时,她却把许小姐拉进里屋说了点儿什么,出来后,许小姐就把应该是150元的工资给成了250元。王巧接过后虽然有点儿意外,但也并没表现出多么感激。

  回来后,高真批评吴冷兰不该沾雇主的便宜,该多少就是多少,王巧只好说了原委。

  原来,许小姐的老爸有点儿花痴病,曾对她说过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想动手动脚,有天半夜甚至坐到了睡在客厅的她的床边上。王巧为了能在这里干的长久些,因为许小姐挺通情达理,想能忍则忍了,注意躲避着点儿算了,就没跟小姐说。但既然被辞退了,也就不再顾忌,把所受的屈辱告诉了许小姐,她的意思是想让许小姐知道她爸爸有这样的毛病,以后再来了保姆注意保护她们。许小姐连声道歉,并说她知道她老爸确实脑子有毛病,只是不知她爸会对一个年近40的保姆感兴趣。王巧原以为许小姐道个歉就完了,没想到许小姐多给了她100块钱,想到许小姐这是替她老爸赔礼,也就接下了。

  既然如此,高真也就不再追究,反而安慰了王巧几句。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王巧还是个令人同情的角色。作为一个保姆来说,不仅要忍受体力上的劳累、精神上的压抑,有时还要忍受来自异性的骚扰。为了挣那点儿不够雇主吃一顿酒席的钱,忍气吞声,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可到底是素质不高的家政工,居然从受害事件中看到了“商机”,当天晚上王巧又背着家政公司自己偷着找上门去,想利用许小姐的善良再讹一把。许小姐虽然心地善良,但毕竟是读过书见过世面的人,一个保姆怎能是她的对手。

  “我同情你的遭遇,我也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毕竟你没有受到明显的伤害。而且我说过,我父亲脑子有点儿毛病,这有医生的诊断。我已经表示歉意了,如果你还要得寸进尺,是得不到什么的,即使打官司也没用,因为我父亲是病人。希望你不要把聪明放在这上面,还是挣个老实本分的钱为好。另外,为了保护小陈,我已经采取了措施,不再让她睡客厅,而是睡在我的房间里,反正我老公也不在家。”

  以上这些是吴冷兰过了几天去签单时才知道的。

  陈菊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告诉吴冷兰,不知为什么,她与小姐睡一个房间。先生若是回来,就让老爷子睡客厅,她睡老爷子的房间,这时小姐会再三叮嘱她关好房门。她来的那天晚上,王巧又来了一次,王巧走后,小姐很不高兴等等。吴冷兰心知肚明,又不便对小陈明说,只好安慰她,说小姐这样做有小姐的道理,你多长个心眼,一方面要干好自己的工作,一方面要注意保护自己。

  吴冷兰在那里前后不到半小时,却真真领教了小陈的能力。只见她嘴里哼着小曲,小家伙听得摇头摆脑,那一小碗米糊就一勺一勺喂进了嘴里。孩子妈妈的满意程度无须言表,很痛快就签了半年的合同,并同意小陈的工资从700元开始。

  还有个叫钟丽的是从别的公司过来的。这人40多岁,长相却很年轻,身材苗条、眉眼俊俏,与其他家政工相比,有点儿鹤立鸡群的感觉,一看就是那种精明聪慧的角色。她来自湖北,是一家大型国营企业的下岗工人,厂里还保留着她的劳保关系。由于学历低,又没有专业技能,她很明智地选择了保姆这个行业。她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干别的不行,当保姆却比那些嫌保姆下贱的姐妹更加游刃有余。当然她也没有完全脱俗,不好意思在本市干,就挥夫别子,来到远离家乡的南海边这座新兴的城市。

  但是,初来乍到不摸行情,她投奔的那个公司不仅压首月工资、压身份证、压体检表,而且下户再回来待岗还要交每天5块钱的住宿费。她从350块钱做起,没有休息日。因为当初签合同时,那个公司为了促成生意,既不提醒雇主给休息日,也不要求按时增加工资。她咬牙干满了12个月,凭自己的努力,最后两个月才加到500块钱。拿回了首月工资,她就向雇主提出辞职,因为她在同别的保姆聊天时,听说家好家政公司不压首月工资,还非常保护保姆的利益,如果工作半年还没开到500元的工资,公司就会出面与雇主交涉。而且待岗期间不收住宿费,她觉得这个公司的作法非常有人性,决定拿回首月工资就跳槽。

  由于钟丽自身条件较好,很好分配,那个公司也防着她一手,听雇主说她要辞职回家,专门派人去接她。但她借口火车票已经买好,马上就要走,坚决拒绝回公司,因为她知道,回去就出不来了。为了摆脱那个接她的人,钟丽只好假戏真做,带着行李坐上了去火车站的车,然后又转车来到家好家政公司。

  高真一开始对她并不太感兴趣,因为她太不像个保姆了。长得就不俗,打扮的又那么时髦,特别是脚上那双尖头拖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做了多长时间的保姆?”

  “整整一年。”

  “为什么到这里来?”

  “听你们的保姆说,这里不压工资,待岗期间不收住宿费,签合同时维护保姆的利益,还有机会升保育员、护理师,谁出来不想多挣钱?”

  “那到了这里还要交管理费。”

  “这我知道。”钟丽说着掏出已经准备好的钱。

  高真一看她的确是想投奔这里,而不是仅仅来打听一下,因为这些日子,来打听的很多,真正留下的却没有几个,就缓和了语气,问了问她都在什么样的雇主家干过。

  当听说她会用唱歌跳舞来取悦小孩子时,吴冷兰把高真叫进里屋。

  “咱们把她送到王琼家怎么样?也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反正王琼的合同快到期了。如果能制服那两个小家伙,回来就让她当保育员。”

  高真同意了吴冷兰的提议。

  王琼是个很特别的雇主。

  吴冷兰清清楚楚记得王琼来请保姆时的情景。

  那还是李云当经理时,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一个瘦高个女人带着俩男孩子来请保姆,那俩孩子一个6岁,一个3岁的样子。那个大的进了公司大门如入无人之境,桌子、椅子、扫把、簸箕,全都成了他的玩具,没有他爬不上去的地方,没有他不敢动的东西。女人自我介绍叫王琼,很早就是家好家政公司的雇主,不过那时登记用的是她丈夫余风的名字。吴冷兰记起来半个月前,这个余风的确来过,于是就问那个大孩子:

  “你叫余什么呢?告诉阿姨。”

  “噢,这个叫王萧,那个叫王浩。”王琼抢着替孩子回答。

  吴冷兰一听,便明白了,不再多问,任李云向王琼介绍待岗家政工。然而,那些本来下不了户急得嗷嗷叫的家政工们此时看到这两个孙猴子似的孩子,都吓得不敢靠前。李云没法,只好把一个年近50,已待岗一个多月的何桂花推了出来,说她多么有爱心,多么有耐心,又会做饭,又会搞卫生等等。

  王琼一看是个年纪挺大的人,知道这种年纪的人在鹏城已经没有市场了,便趁机压低工资:

  “第一个月我只能给450,下个月看情况才可以加。还有,没有休息。”

  这个王琼真是计算到骨头里去了,她就没想想,两个无法无天的男孩子有多么难带,不过她表示要签一年的合同。

  李云一听能签一年的合同,意味着有600元可以进帐,高兴的立即满口答应,看到何桂花面露不满,便悄悄对她说,可以免掉她的管理费。

  李云其实也算计到家了。原来,何桂花在待岗期间,常常被李云拉官差,不是帮她去发名片,就是帮她去联系什么事,然而却没得到一分钱的报酬。李云这是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既算是工资低的补偿,又算是辛苦费。

  但是,办理手续时,王琼却这里掏掏,那里摸摸,说是忘记带钱了,身上只有150元,先交3个月的,过一个星期后,如果觉得这个阿姨确实不错,就补齐余下的450块钱,其实她这是故意的。因为只有当妈的才知道自己孩子的秉性,那两个令人头痛的孩子,哪个保姆也对付不了,她已经因此而在不少家政公司小有名气了。哪个家政公司也是合同期满便谢天谢地,不肯再续签,所以,她在哪个公司也不敢多交钱。她之所以说要签一年,不过是为了把工资压低而已,再就是签的时间长可以得到优惠,因为半年以内是每月60元的管理费,如果是还要交介绍费的公司,讲讲价还可以免掉介绍费。

  李云空欢喜一场,还寄希望于一周后王琼会将钱补齐,吴冷兰却很明白,王琼不会再补钱了,除非三个月后续签。

  事实的确如此。

  何桂花在王琼家正好干了一个月,把两个小孩子调理的服服帖帖,那个小的甚至都管她叫妈妈了,因为他们的妈妈实在难得与他们见面。每天早上,他们要去幼儿园了,妈妈还在呼呼大睡;每天晚上,他们已经睡觉了,妈妈还没回来;难得有时候来一个叔叔,妈妈才能跟他们在一起吃一顿饭。妈妈让他们管这个叔叔叫爸爸,大的不肯叫:

  “这不是我爸爸,也不是弟弟的爸爸。”

  小的也不肯叫:

  “这不是我爸爸,也不是哥哥的爸爸。”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开始何桂花搞不懂孩子的话,后来渐渐才明白,这哥俩是同母异父,并且两人都知道了妈妈只有一个,爸爸却每人一个。只是两人的爸爸何桂花一次也没见过,倒是那个谁的爸爸也不是的男人每周来一到两次,小哥俩只有此时才能跟妈妈呆上一会儿,难怪何桂花会变成“妈妈”。

  但刚刚干满一个月,何桂花却说她老公来电话,公公病危,长子必须回去,长媳也义不容辞。王琼虽然将信将疑,但人命关天,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让她走。

  那时高真刚刚接手家好家政公司,吴冷兰简单地向她介绍了一下王琼的情况以及何桂花的情况,但有一点儿疑问吴冷兰没说出来。她总觉得何桂花刚刚干满一个月公公就病危,也有点儿太巧了。王琼楼上就有一个保姆大市场,她听说那里对在鹏城当过保姆的老家政工有个优惠,即任何费用也不收,只管安排工作,光收雇主的钱。何桂花白天只有一个人在家,有的是时间去那个公司溜达,由那个公司安排了工作也说不定。

  究竟后来怎么样了,恐怕只有何桂花自己知道。因为她临走时还到公司办了请假手续,说是只请一个月的假,但一个月后,她没回来。王琼到公司来找她,按她登记表上的电话打过去,停机,打她老公的手机,说是在家乡照顾老人,以后再打就不接了。就这样,何桂花从此杳无音信。

  王琼家是一天也离不开保姆。那时高真每天还回喜月公司住,那天早上就临时从喜月公司找了个人送过去,也就是后来到黄蔷家干的于凤叶。谁知于凤叶那么胖的一个体格却吹不得空调,而那两个男孩子晚上没有空调不能睡觉。可怜从农村出来才两个月的于凤叶,怎么也搞不清如何摆弄空调遥控器,只能任风往床上吹。刚刚两天,便关节疼的不能忍受了,只好打电话给高真,让她赶快换人。

  那时公司也没什么人,只能逮着哪个换哪个,就把刚从朱雅琳家回来的阿香送了过去。

  阿香由于心思没用在当保姆上,根本无心去对付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孩子,而且王琼给她规定的每天15元的伙食费也让她感到没法安排,仅仅干了两天也要求火速换人。正好有个叫李翠翠的家政工由于实在受不了雇主家那一对老夫妇鸡蛋里挑骨头的监督,刚刚回公司待岗,便抓壮丁似的把她送了过去。

  河南籍的李翠翠到鹏城刚刚四个月,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年近40。为了改变家里贫穷的现状,五年前丈夫外出打工。谁知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一辈子没出过县城的丈夫一下子迷了眼,从此乐不思蜀,娘俩的生活都没了保障。李翠翠一咬牙,只身南下,来鹏城打工养活自己和孩子。四个月前,刚进公司第一天,还不知东西南北呢,更别说培训了,就被一个叫严肃的雇主挑中了。现在想来,雇主之所以从十几个人中单单挑了这么个看上去象个柔弱的受惊兔似的保姆,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家那一对老人过分挑剔和罗嗦,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根本不可能呆下去。

  在那四个月里,洗衣、擦地手脚老是不得干,患上了皮肤病还不敢说;雇主家吃的是她做的新鲜饭菜,雇主家的狗吃的是超市买来的鸡腿,她吃的却是女雇主从单位带回来的剩盒饭;那一对老人对她百般挑剔和限制:到超市买菜嫌价钱贵不新鲜,到市场买菜又怕她做手脚,连与小区清洁工打个招呼,也要被老太太盘问半天。吓得她只要在老太太视线内,走路就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搭腔,以免惹麻烦。千苦万难只要想到孩子在家里急切地等她汇款,就全咽进肚子里了。

  就这样,李翠翠懵懵懂懂跟着严肃下了户,度日如年地熬了四个月,便借口家中有事必须回去,来了个“胜利大逃亡”。由于没人能忍受那一对乌鸦嘴老人,换了两次以后(还是于凤叶和阿香),高真给他退了单。

  老实巴交的李翠翠根本镇不住那俩孩子,高真让她先去救救急,有合适的马上去替换她,李翠翠才心惊胆战地跟着吴冷兰走了。一个星期后,有个给一家店铺做饭的老家政工,嫌大太阳底下送饭太辛苦,自己炒了雇主,吴冷兰就动员她去王琼家。那个老家政工自恃自己生了四个男孩都带大了,还镇不住两个男孩子?又听说这家住的是出租屋,卫生要求不严,正好符合她想偷懒的心理,就胸有成竹地去把熬了一个星期的李翠翠换了下来。

  李翠翠其实是个很难安排的家政工,她那胆怯瘦弱的外表令很多雇主都担心她不能出力,不能带好孩子。所以高真和吴冷兰商量,再给她安排雇主时,就按初级的介绍吧。因为她虽然在严肃家干了四个月,可被那一对老夫妇整天呼来呵去的,怎么干也不对,搞得农村来的她四个月了还没搞懂最基本的家务程序和做饭技能,更不用说熨衣服这些技术性的活了。把工资降下来了还是不好安排,严肃当初那么痛快地选中了她,是有特殊原因的,然而那些需求正常的雇主却看不好她,哪怕工资低也不行。人家宁可多出100元的工资,也要请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保姆。因此,李翠翠又在公司等了十多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公司需要一名清洁工,她去试了几天也不行,回来后又等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好歹被一个不肯出高工资的雇主挑去。

  这个叫金杰的雇主也是家好家政的老雇主了,以吝啬出名。从台帐上看,三年前就在这里请保姆了。用他的话说,一开始300元一个月,后来350元,后来400元,已经够多的了,不能再加了。由于他出的工资低,只能给他介绍新来的人,不过李翠翠前面的那个是个中级的。当时实在没有初级的了,他又急着用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都做了让步,以450元一个月成交。他跟他太太都肉疼那多付的50元,于是便变本加厉地支使那个家政工。也巧,那个家政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本身就是个下岗工人,有一定见识,又爱读书看报,甚至还想学电脑。每月少挣50元她也觉得吃亏,就想从偷懒和学电脑上找补回来。这边生怕保姆闲着,除了日常卫生、做饭、洗衣外,还要求房间隔断的玻璃也要天天擦。那边能偷懒就偷懒,卫生全部马马虎虎,挤出时间就琢磨雇主的电脑。怎奈电脑有开机密码她打不开,又不敢问,就自己瞎捣鼓,还以为电脑像电视机一样用开关控制,搞得金杰每次开机都发现屏幕上出现“关机错误”的提示,好不莫名其妙。直到有一天白天回来找东西,才发现是保姆做的怪,金先生一个电话打到公司要求换人。吴冷兰毕竟在家好时间长一些,就简单向高真介绍了一下金杰的情况。高真一听,眼一亮:

  “正好,他不舍得出钱,就推荐李翠翠吧。”

  金杰来到公司,见到李翠翠也甚觉满意,因为他实在被那个“精明”的中级家政工搞怕了。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起码不会随便动他的电脑,而且看上去也没有偷工减料的心眼,最重要的是400元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打发。

  李翠翠待岗待怕了,很珍惜这个机会。由于工资低,雇主也不过高地要求她,而没有人左右为难她,活干的也得心应手,毕竟已经干过四个月,不同于初来乍到的乡下人。半个月后,她到公司把所有的行李都带去了雇主家,看来是非常满意这个雇主。

  高真接过这个家政公司后,发现有些家政工频繁换雇主,大包小裹提来搬去很不方便,便规定每到一个新雇主家,可以仅带换洗用品,签合同时或试用合格后再来取行李,此举很受那些“运动员”型家政工的欢迎。如果暂时回家探亲,也可以把行李存放在公司。所以,谁如果回来取行李,就说明她准备在雇主家长干了。

  李翠翠找到了较好的归宿,那个自告奋勇去替她的老家政工却又顶不住了。她以为自己生过四个男孩,对付两个不成问题,谁知,她那四个孩子与这两个孩子的生活、教育环境不可同日而语。在她们那个乡下,多个孩子不过是做饭时多添一瓢水而已,根本不考虑营养、教育等,而现在的孩子绝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刚刚一个星期王琼又来电话要求换人,说这个老阿姨除了会给她浪费水电外,一点儿管理孩子的方法也没有,一天到晚开着电视和空调,给孩子冲凉一个小时也搞不完,一首儿歌也不会,一个拼音也不懂,孩子的书画玩具都成了摆设,两个孩子这样下去就变傻了。

  正巧此时,钟丽来了,于是,吴冷兰提议让她去解决王琼的难题。临行前向她详细介绍了王琼的情况,高真还许诺:只要她能干到半个月后王琼的合同期满,并得到王琼的认可,回来后便以保育员的名义推荐她,这意味着她的工资可以提高一步。至于王琼即使认可她,要继续签合同,也坚决不再签了,能捱到合同期满,真是阿弥陀佛了。

  钟丽果然没说大话,两天就把两个小家伙管理的服服帖帖,半个月后合同期满,王琼坚决不放她,说是会找时间来续签合同。吴冷兰根据高真的意思,在电话中对她说,考虑到她很忙,续签不着急,等20天后,孩子开学了,再找时间来签也可以。其实,是高真深知一个单身女人拉扯俩孩子的难处,一是让她省20天的管理费,二是给她个缓冲时间让她另找保姆。而且也知道,只要孩子不上幼儿园,很难再有人能去搞得定。

  然而,开学时间到了,王琼还不提续签或让钟丽走的话头,钟丽只好借口回家探亲主动辞工。已经沾了20天便宜的王琼未做挽留,她很清楚对这两个孩子而言,钟丽是她用过的不计其数的保姆中最合适的一个。何桂花虽然也不错,但何桂花只是细心周到,而钟丽却具备调教的能力,这俩孩子缺乏的就是调教。但经常与家政公司打交道,王琼也深知行情,家教型的保姆工资要高一些的。而她一个单身母亲,从事的又是根据业绩提成的工作,收入很不稳定,每天的生活费只能控制在15元左右,就这样还常常寅吃卯粮。老二因为是超生的,什么都是高价,眼瞅着要上学了,还要给他攒点儿学费,因此她只能用那种工资低的普通保姆。而且她还欠着家好家政20天的管理费,如果留钟丽,就意味着加工资和补交管理费。这点儿钱放在她没离开最后那个男人时,根本是小菜一碟,而现在就是几天的生活费啊,她不得不斤斤计较,因此她只能放弃钟丽,然后到别的家政公司找一个工资低的保姆。没有保姆又不行,为了开发客户,她几乎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钟丽回到公司,高真马上对她进行了突击培训。钟丽也确实有灵性,结合她自己带过的大一点儿幼儿的经验,很快就掌握了带婴儿及小幼儿的理论常识。正巧一个老雇主要更换保姆,那天带着一岁多的孩子来公司挑选,一眼就看中了钟丽。带回去试用了几天后,非常满意,以800元一个月的价格聘用了她。

  这个雇主姓兰,是乔素丽现在雇主的姐姐,也是陈菊花来到家好家政后的第一个雇主家先生的姐姐。如此说来,一家三兄妹全是在家好家政请的保姆,而且都是由姐姐来挑选的,工资都在600元以上。高真听吴冷兰向她介绍了这个情况后,比较看重这个兰小姐,特意嘱咐钟丽要努力工作,争取让兰小姐家的另一个家政公司的保姆也换成我们的。

  钟丽没有辜负高真对她的信任,对兰小姐80岁的婆婆恭敬尊重,听话顺从,虽非全部照办却言必称是,深得老人的喜爱;对兰小姐的孩子关心爱护,悉心调教,使小孩子很快就离不开她了。因此,她不仅为自己赢得了较高的工资,还使兰小姐在另一个保姆合同到期后,真的从家好家政聘用了第四个保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新的聘用保姆合同刚刚签了半个月,钟丽突发头痛病。她的病来势凶猛,头一天晚上发病时还没太当回事,兰小姐找了些药给她吃,以为过一宿便会没事。谁知钟丽咬牙捱过一宿后,第二天越发加剧,人都虚脱的站立不稳了。兰小姐和老公置自己公司的事务于不顾,开车带她去医院,经检查没发现大碍,取了百多元的药回去。到了下午,老婆婆带着哭腔打电话给兰小姐,说阿丽头痛的有点儿神志不清了。兰小姐又与老公驱车回家带她再去医院,路上给家好家政打电话,让公司准备一个合适的人接替钟丽。这次花了1000多元,给钟丽做了全面检查,还是没查出毛病。有一项检查得第二天才能做,兰小姐细心地把检查费预交给钟丽,然后给了钟丽一个月的工资,其实还差几天一个月。

  兰小姐为钟丽所做的一切,打动了家好家政的所有人,大家都羡慕钟丽在这样的雇主家真是福气。因而使高真对兰小姐敬重有加,亲自跟车去送新换的保姆,并对两个保姆叮嘱了又叮嘱,让她俩以心换心、将心比心,遇上这样一个仁义的雇主务必要珍惜。

  一个巴掌拍不响。高真也深知,兰小姐肯为钟丽这样做,也是钟丽自己努力的结果。从钟丽起,高真彻底改变了对那些想跳槽的家政工的印象。从小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的高真,总算开始理解那些跳槽家政工的心态:她们只不过是想多挣一点儿钱。

  来鹏城当保姆的女人虽然家庭背景、个人经历各不相同,但目标基本相同,都是为了挣钱。当然哪个公司能为她们争得利益多,她们就会去哪个公司,哪怕多挣50元,在她们看来都是很珍贵的,这一点儿无可指责。这与那些在单位里工作,像滚刀肉一样的人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高真之所以在此之前不喜欢那些跳槽的家政工,完全是出于从单位带出来的一种偏见。

  那些跳槽过来的家政工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即她们已经度过了初来鹏城当保姆的不适应期,心态比较稳定,她们希望在一个能为她们争取权益的公司多干点儿时间。她们是经过慎重考虑才过来的,因为周围有好几个家政公司。所以,这些人从心态、经验上来说都要大大优于那些刚从家乡来,抱着观望与试试看的态度,随时可能打道回府的新家政工。

  从兰小姐掏钱为钟丽看病这件事上,高真和吴冷兰也觉得应该反思一下对雇主的认识了。

  并非所有的雇主都是那么苛刻计较,只考虑如何最大化地使用保姆。像兰小姐这种雇主,一是她本身素质就高,没把保姆看成伺候他们的下人,而是平等地对待她们,并公道地付给她们报酬;二是她是聪明的,深知人心都是肉长的、以心换心的道理,她对保姆的关心与体贴会转化成保姆对孩子及老人的用心与爱护,对她家工作的投入与主动。她请保姆的主要目的是照顾孩子,如果她对保姆太苛刻,造成保姆对她的不满,那就很有可能把不满转嫁到孩子身上,因为毕竟孩子太小,有好多事情不会体会和表达。在他们面前,保姆对孩子总是和颜悦色、温柔体贴,但不在他们面前时,保姆对孩子的态度究竟如何就没法考究了。要想让保姆保持在他们面前和不在他们面前一个样,就应该让保姆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和乐观的心态。深谙此理的兰小姐因此请了两个保姆,一个主要干家务活,文化水平不计,工资低点儿;一个专门照顾孩子,文化水平高点儿,工资也高点儿。的确,钟丽在公司休养期间,每当与其他家政工谈起自己的雇主时,跟别人完全不同。别人是满腹牢骚和抱怨,她言语间流露出的却全是满足与自豪。但是很多雇主就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他们把工资压的很低,又把工作量加的很大,总想最大限度地使用保姆,因而造成雇佣之间的对立。保姆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充满了怨恨,她会把怨恨转移到工作和孩子身上。吴冷兰曾经无意中听到一个家政工对别人说,她在雇主家干活时是一边骂他们一边干的,因为雇主恨不得让她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干活。就这样狠狠地骂他们一顿,才能把活继续干下去,否则真受不了。吴冷兰听后不由地心里一惊,心想抱着这种心态在雇主家干活的绝不在少数。如果都像兰小姐这样开通和明智,让保姆们面带笑容、心情愉快地去工作,那就会把雇主家的事情做得更好,也会有更多高素质的人加入到保姆行业来的。

  钟丽虽然耗去了兰小姐千余元钱,但到底也没查出是什么病,在公司休息了一个多星期,总算走路不再摇摇晃晃了。其中兰小姐来过几次电话,关切地询问她的病情,很有希望她再回去之意。面对这样一个通情达理、仁义善良的雇主,钟丽只恨自己得了这么场莫名其妙的病,又莫名其妙地不肯痊愈,她决定回家去彻底检查一下,治好后再回来。说实话,她出来已经一年多了,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凄凄檐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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