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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曙光
中秋节到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些远离亲人的家政工们,包括高真和吴冷兰都是些异乡人,是不可能与亲人团聚的。
干了这几个月的家政工作,周旋于收入悬殊的两个群体之间,吴冷兰觉得自己整天经受着巨大的心理落差的折磨。一边是高收入的人群:富到女人不上班也不愿意自己带孩子做家务,要请保姆;富到做父母的宁可打麻将也不愿意辅导孩子的功课,要请家教。一边是低收入人群:低到一天到晚手不停脚不闲,一个月才收入三、五百元;低到每周7个工作日,一年下来,还没有当地白领一个月的收入多。
吴冷兰经常为送保姆或签合同奔波于高楼大厦之间。每当走进那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高档住宅,面对着那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雇主,特别是那些养尊处优的阔太太、锦衣华服的女老板,再看看那些当保姆的,一个个面孔黢黑或苍白、双目无光、神情呆滞时,觉得命运真是不公,同为女人,有的被人伺候,有的伺候别人。其实那些被人伺候的,有的不过是无名无份的“二奶”,或者曾经是打工妹。她们并非天生就是人上人,却对自己的同类毫无怜悯之心,让她们一年365天都要按春节大扫除的标准去搞卫生;让她们一周擦两次落地大窗和枝形玻璃大吊灯;让她们蹲着跪着用抹布擦地;让她们守着洗衣机用手搓洗衣服、窗帘、被罩;让她们去解决剩饭等等,还有的甚至把保姆当成出气筒,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或心情不愉快时,就拿保姆出气。
作为曾经是她们中的一员,吴冷兰同情那些打工的姐妹,也为她们自豪。尽管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但她们有骨气,她们抛夫别子、远离亲人,用辛勤的劳动换取微薄的收入。钱虽然挣的不多但干净,花起来心安理得。她们挥洒汗水,播种希望,为家人为孩子不惜透支自己。
当然她们也并非十全十美。那些从贫困地区、山区来的姑娘妇女,有相当一部分只有小学文化,有的甚至是文盲,她们有的缺乏最基本的科学生活常识。她们往往把当保姆想得很简单,不就是做
做家务、搞搞卫生,有什么难的,她们根本没想到现代家庭、现代生活还应该讲究营养配餐,讲究科学起居,讲究饮食和生活卫生。她们有的不懂得袜子不能跟裤衩一起洗;有的不懂现代科技,以为自己偷着打电话雇主不知道;有的第一次知道喂婴儿还有这么多学问,给婴儿洗澡还有这么多讲究,给婴儿煮奶瓶要用40分钟,所以当她们发现现实与她们的想象出入太大时便会知难而退。能留下来的有不少是脑子比较灵活,有点儿小聪明的。但她们有时不能把那点儿小聪明用在如何提高服务质量上,而是用在怎样投机取巧上。这也不能责怪她们。她们所受的教育,她们的生活环境,她们的思想境界,她们的基本需求,决定了她们不可能去无私的奉献。她们有的会斤斤计较:今天中午去雇主家,明天中午被辞退,她会要求雇主给两天的工资,反而差点连一天的工资都得不到;有的目光短浅:量着雇主给的工资去干活,不相信她不计报酬的努力会为自己赢得报酬,因此总也得不到较高的工资;有的急功近利:刚干了一个月,还不知道雇主对她的满意程度如何,就提出加工资的要求,反而连挣这份工资的机会都失去了;有的生怕吃亏:听雇主说工资没的涨就拒绝,岂不知那是雇主在试探,不怕吃亏的当月就增加了工资;有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让雇主休息日自己带孩子,给她时间去做钟点工再挣一份钱,最后连现有的工作也丢掉了;有的舌头长:与雇主左邻右舍的保姆一起传话嚼舌,把雇主的家事张扬出去;有的耍小心眼:反正这些活永远也干不完,就磨洋工拖时间;有的谗:总是做自己爱吃的那种菜,吃得雇主再看到那种菜就反胃,或半夜到冰箱找吃的,到后来只好采取减肥措施;有的懒:拨一拨动一动,既不会主动想也不会主动做;有的贪小便宜:有一个老保姆总是利用到市场买菜之机,做点儿手脚,赚个仨核桃俩枣,不过这种心态潜移默化地贯穿在她的教育中,使她的孩子也没有大出息,现在都是普通的打工仔,而一个明确表示不赚这种钱的老家政工的两个孩子却全部上了大学。
更可笑的是,有的老家政工如果看到公司里待岗的家政工多,怕影响她的上岗——因为新手工资低,思想单纯好支使,被雇主选中的概率高,出于小农那种狭隘的心理和小市民的小狡黠,会用雇主如何刁钻苛刻,雇主的孩子如何蛮横,老人如何罗嗦不讲理,工作如何劳累,如何顿顿吃剩饭,如何没有人身自由等情况来吓唬新来的家政工。唬的新来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分配过就吓的打道回府了。她们不懂人太少也不好分配的道理,就像一个商店,只有商品琳琅满目,顾客才愿意进门,而商品屈指可数时,顾客往往连进也不愿意进的。很多雇主打电话来咨询时,往往要问一句你们那里有多少人,如果人太少,他们认为没有挑选的余地,就不想来了。可这些头脑简单的家政工不会那么周到地思考问题,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人越少越分不出去。
但不管她们有多少毛病,她们至少维护住了自己的尊严。在人欲横流的鹏城,她们不为歪门邪道所动,坚定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努力:打工挣钱。在打工生涯中,她们也会察觉到人与人的不同,文化水平低的麻木一点,觉得命中注定你享福我受穷,文化水平高点儿的会产生心理落差,觉得命运不公平。但不管内心是怎样想的,有一点儿都是一样的,即当保姆并非发自她们内心的热爱,而是一种无奈,一种生存的需求。由于年龄、学历和自身条件所限,她们只能选择这种工作,用她们自己的话来说,是“看在钱的份上”。所以,能达到雇主基本满意,就是不错的家政工了。在家政服务这个行业里,爱岗敬业是个很难达到的境界。
这是一个专为解决别人的困难而存在的群体,使用她们的雇主很少会想到她们也需要别人的关心和体贴。然而,在这个寓意团圆的节日里,别人想不到,作为她们的娘家的家政公司却不能忘记她们。
团聚不可能,节还是要过的。高真早在几天前就和吴冷兰一起到超市买好了鸡鸭鱼肉啤酒等,这天又多买了一些菜。那些待岗的家政工、晚上不管饭的钟点工共七、八个人,通通上阵,烧出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宿舍那间小小的客厅被塞得满满的,大家举杯共庆中秋节。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杯,就是那种一次性杯,几瓶啤酒就让这些女人喝得酣畅淋漓。高真祝她们挣更多的钱寄回家去,吴冷兰的祝词有点儿不近人情,却很有道理:
“我希望每次过节都只有我跟高经理两个人,而你们都在雇主家,毕竟雇主家的饭菜要更丰盛一些,也说明公司的雇主多,你们都在岗位上。而在这里的人多,看上去热闹的很,但却说明公司不景气,没有雇主,大家都分不出去。”
大家想想是这个道理。
吃完喝完,一齐涌出去看月亮。正逢火星大冲,又圆又大的月亮旁边有一个光线很强的亮点。报纸早就宣传:今夜有两个月亮,但那个亮点怎么说也不能与月亮相提并论,不过能用肉眼看到如此明亮的火星,也是这个世纪的人的福分吧。据说,这是5万多年以来最近的一次“火星大冲”天象。这些天,地球与火星距离将达到55756622千米,火星视直径25′11″。这样的“火星大冲”在公元前55534年发生过一次,而下一次则要再过284年。想一想284年得过几辈子啊。
秋高气爽应该是满天繁星才是,但全都被地面的光污染给湮没了,只有火星伴着月亮孤寂地悬在空中。
高真、吴冷兰等一行人,顺着公司后面城中村的便道,往能看到月亮的街边花园走时,一路上发现好几家商铺外面摆上了祭坛:一张方桌上摆满了水果、月饼、腊肉、鸡蛋、鱼等,还有金箔扎的金山,折成元宝状的烧纸,又粗又大的红烛,有一个桌上放着八音盒的机械音乐增加热闹气氛。
吴冷兰觉得好奇,驻足细看,发现水果、月饼都不止一种。问了一下设祭坛的老板,说这是个讲究,水果要五样以上,月饼要三样以上。为了凑数,有一家把烤面饼也祭上了,老板说这是他们自己烤的,更有诚意。还有一家摆上了一个直径约有一尺的米粉月饼,问也是自己做的吗?回答是买的。
原来,这是当地人的风俗:八月十五祭月亮。过去都是月上中天时祭起,第二天黎明月落时才收。现在为了照顾上学上班的人,月亮刚一升起就祭,半夜就收了。看来,风俗也要跟着时代走啊。
每个祭坛前面都有个垫子,不断有小孩子跪上去磕几个头。每个祭坛周围,都会有几个小孩子提着纸灯笼跑来跑去,那些有三、四个孩子的一般都是潮州人。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在这里似乎不起作用,媒体似乎也持默认态度。报纸上登了一幅反映人们喜气洋洋选购节日食品的照片,居然拍的是一个有三个孩子的五口之家。
回到公司,辛国美问吴冷兰,到八月二十三还有几天?吴冷兰漫不经心地回答今天是十五,到二十三还有八天呗。可过了几天,辛国美又来问到八月二十三还有几天,吴冷兰就留了个心眼:
“八月二十三是什么日子,你这么关心?”
“是我的生日哎!”
怪不得辛国美如此关心这个日子,吴冷兰不无感慨地想:人总是需要关心的,不是被别人关心,就是自己关心自己。即使是辛国美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也在用这种方法暗示她渴望得到关心。于是,吴冷兰与高真商量,正好中秋节买的鱼、肉还没吃完,再买点儿食品,咱们给辛国美庆贺一下生日吧,没有文化的人生活特别单调,既然你常说进了家好的门大家就是姐妹,咱们就让辛国美感受一下姐妹情吧,也给她的生活增加点儿内容。
高真赞同吴冷兰的提议。
吴冷兰悄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辛国美,并嘱咐她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因为以公司的名义为家政工庆贺生日还没有先例,以后可能也不会有。是考虑到她的那份工作特别辛苦,工资又那么低,也算是对她的一种慰籍吧。
但辛国美那简单的头脑根本理解不了吴冷兰说这些话的意思,她只是知道公司要为她过生日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特意给她过一次生日。出嫁前,女孩的命在农村跟草一样贱,家里的人几乎都忽视了她的存在;出嫁后,前后两个丈夫除了晚上能想到她外,其它时间对她也是不闻不问,特别是又生了个女孩,在婆家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不到干活的时候,谁也想不起她来。现在,在这个远离父母亲人的地方,却有人如此重视她,要破例为她庆祝生日,她激动的心里怎能藏住这个喜人的秘密。第二天早晨,吴冷兰通知钟点工们下班去宿舍时,大家都知道是要为辛国美庆贺生日。
晚上六点,吴冷兰送走一个客户,把电话转移到宿舍,然后找出照相机,匆匆忙忙跑到早已物色好的一个西点面包房,让他们精心制作了一个生日蛋糕。她认为辛国美来自农村,又有着那样一个家庭,连想着为她过生日的人都没有,更不可能有谁给她买一个生日蛋糕。其实,吴冷兰给别人买过无数次生日蛋糕,真正属于自己的也不曾有过。在这里,尽管月薪只有几百元,但既然是自己提议的,就应该让它办得圆满一些。
当大家点上生日蜡烛,围着生日蛋糕唱起生日歌时,辛国美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再三用那家乡口音很重的蹩脚的普通话说:我真是太高兴了,我真是太高兴了,还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来,这种鲜奶蛋糕我也是第一次吃噻。
吴冷兰拿出照相机,给大家喀嚓喀嚓照了不少像,然后又让别人拿着照相机,自己坐到桌前跟大家合照了一张。等照片冲出来一看,她给照的那几张都很好,辛国美一脸幸福但却拘谨地摆着姿势,可有她自己的那一张却差点儿把她照到镜头外边去。这是常有的事。当初女儿学摄影时,她也跟着听了几次课,掌握了一些摄影常识。后来又在工会工作,不知给别人拍过多少照片,可里面有她自己的不多,即使有,也往往照的很失败。看到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照片,她常常自嘲道:真是卖盐的喝淡汤啊。
俗话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家政公司,家政工就是米,雇主可以说是水,有了米,再加上水才可以做出饭来,没有家政工,家政公司就成了空壳。由于前面的承包人经营不善以及人为的破坏,家好家政公司已经没有固定的输送基地了。按高真的脾气,也不想从输送员手里买人。一是输送员要价都很高;二是从输送员手里来的人已经经过了输送员的盘剥,囊中如洗,有的连培训费也交不起,如果暂时不收任何费用,免费让她们吃住一段时间,再分不出去或她们不想继续等待要求回家,对公司无疑是一种损失;三是有些输送员并不是从家乡带人来,而是从社会上招的散兵游勇,根底、质量都没有保证。报纸上曾经披露,有些人在墙边、电线杆上贴些招聘保姆的小广告,凑起几个就往家政公司送,这种从街上招来的人怎能令人放心?
于是,高真与吴冷兰商量,咱们受点儿累,直接深入到有关地区,重新建立输送基地,同时到当地卫校,招一部分卫校毕业生来补充护理员队伍。
在确定开辟地点时,两人颇费心思。最后决定,利用现有的护理员、家政工的现身说法,到她们的家乡去招人并建立输送基地。
9月,北方已经凉风习习了,鹏城依然烈日炎炎。高真、吴冷兰两人轮流分别奔赴广东山区、广西、湖南等地,到护理员的母校、家政工的家乡去逐一拜访卫校的负责人、当地的劳动力管理所、村长等。她们实事求是地介绍家好家政公司的情况和政策,以及到鹏城当保姆的前景。她们诚恳的态度及令人信服的游说,给所到之处的那些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都答应给她们输送人员。
两人每次出差都是速去速回,丝毫不敢耽搁。为了节省费用,住最低档旅店,吃最便宜饭菜。吴冷兰在出差回来的车上与一个姑娘闲聊,讲到自己这三天,一个晚上住旅店花了20块,两个晚上在车上,每天连吃带喝才花7块钱,一天跑两个县城、四、五个村庄时,惊得那姑娘张大了嘴巴:老天,你把老命都拼上了,给多少差旅费呀!
“差旅费?”吴冷兰这才想到自己是在出差。从准备出发,到走在路上,到冒着酷暑迎着满天尘土,奔波在城镇、乡村公路上,为省两块钱放弃空调车坐普通车,三天没吃一口菜,一直到坐上返程的车,都从来没想过差旅费或差旅补贴的问题。以前在单位也经常出差,那是除了往返车费外,其它包干,省下来就是自己的。那自己这次出差怎么算呢?高真好像没说过差旅补贴的事,自己也没意识到,那么省下来是谁的呢?高真是承包人,省下了当然是她自己的,我呢?
没法对这个姑娘做解释,吴冷兰只好回答:给自己干,还要什么差旅费?
吴冷兰的确是把高真承包的这个公司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去做的,她废寝忘食、任劳任怨、不计报酬、不讲价钱,高真全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庆幸自己遇上了这样一位好大姐,除了每月适当给她增加一点儿工资外,她决心用另一种方式来报答吴姐。
早在两个多月前,公司的工作逐步走向正规时,高真就开始考虑发展大计了。一是尽快地把月子护理搞起来;二是她曾经对商德鸣谈过的,与月子护理配套搞一个母婴商店。
护理员基本不成问题,喜月家政公司的护理员得知高真另立山头后,都偷偷找她表示跟她走,下一步就是续签合同时改成家好家政公司的合同就行。
筹备母婴商店要稍微麻烦一点,前期要做的是寻找供货商。吴冷兰虽然被告知无须她介入这些事,但她仍然有心留意这些信息,她从报纸上发现了一个大型婴幼儿用品供货会的消息,剪裁下来给了高真,高真跑去了考察一番,与美国的强生公司达成供销意向。强生是全球知名的婴幼儿品牌,从吃的到用的一应俱全,它的产品价格昂贵,属于高档消费品。那些能用得起月子护理的雇主都是真正的有钱人,虚荣的消费心理和殷实的经济实力使他们只能选择强生、雅培等高档货。高真因为做过一个月的护理,深谙行情,便投其所好,选择了这个全球名牌。她还向吴冷兰透露,商总对她的母婴商店计划很感兴趣,曾表示过投资的意向。如果操作成功,她打算让商总做主要投资人,她做次要投资人,但还有一句话她没对吴冷兰说,即:让吴冷兰和赵佳也投一点儿,有钱大家一起来赚。因为她分析过市场,母婴商店的前景比家政公司要好的多。她想等到一切都差不多了再说,到时候,她要给吴姐一个惊喜。
当高真在外面操办母婴商店时,公司的一摊子事就扔给了吴冷兰。凭她的经验和能力,公司的一应大事小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尽管是一个有8年历史的老公司,可具体工作人员从来也没超过三、四个。
家政公司其实是个不需要大兵团作战的地方,一般一个经理、两个管理人员、再加上一个兼职会计,就可以操办的红红火火。
吴冷兰来到鹏城后第一个落脚的公司就是一个媒体攻势很强的公司。通过那个公司的介绍,她有了40天做保姆的经验,学会了一手广东菜,整理了30多道菜谱。其中打了个时间差,到一个有一岁多孩子的家庭干了六天,又学会了给幼儿煲粥,洗煮奶瓶,喂饭等。因为她自己的女儿是由婆婆带到三岁的,她自己一点带幼儿的经验也没有。这些用钱也买不来的宝贵经历,给她日后从事家政管理工作打下了有利的基础,她用现身说法对新来的家政工进行培训,既生动又有说服力。
那个公司媒体攻势之强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他们至少在三种报纸上、两种免费刊物上有连续不断的广告;在鹏城之窗网的社会服务栏里,他们的保姆信息不断更新,始终占据首页位置;他们还有一个以中国冠名的家政网站。他们的客户几乎全是衣冠楚楚、财大气粗、车来车往的体面人物,这些人从报纸上、刊物上、互联网上不断地感受到这个公司强大的冲击力,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公司。由于有钱,他们到这个公司挑选保姆时,只要求经验和素质,从不会为这费用那费用讨价还价。但就这样一个深受雇主信任名气很大的公司却只有一个老板,两个电脑操作员兼管理人员。鹏城有家报纸曾经就规范家政市场撰文说:有不少人就是租一间小屋,办一部电话,买一张旧桌子就办起了家政公司。旁边还配了一幅照片:一个女人怀里奶着孩子,手里举着电话,正在处理业务。
也有的家政公司看上去摊子铺得很大,这儿那儿有好几个分部,其实追到根上,也就是只有一个老板,两个管理人员,其它那些分部都是属于挂靠的。自己租一间房子,给那个家政公司交一定的挂靠费,就可以开张了。除了统一打广告外,各分部之间根本就互不来往,也互不认识
还有的家政公司是老板在他的生意之外顺便注册开办的,老板自己不懂也没时间打理,就找个人来负责,也就是说他出钱别人出力,约定个分成标准就行。这种公司的负责人就会想方设法挣保姆的钱,因为雇主交的费用都要有收据,一看就知道应该上交多少,而巧立名目收家政工的钱却可以不开收据,有猫腻老板也没法察觉。
还有像喜月那样几个人合股的家政公司。每个人都是老板,也都是管理人员,谁说了也算,谁说了也不算,互相牵制,碍手碍脚。有能力的出力多也不会多分钱,干起活来就感到很憋气。
另外就是像家好一样的承包性质的家政公司。承包人每月交定额承包费,然后自己投资,自己拓展。这种承包性质的承包人一般是不愿意投资的,他们抱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临时观点,“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尽可能地敛钱或拖欠费用,然后来个溜之大吉,就像柯梅跟李云一样。
还有的家政公司拉的架子很大,搞一层办公楼,设许多部门,其实那些部门也是承包出去的。看上去是在一个公司内,但各部门之间都是独立的,承包人只是利用这个公司的名气、办公地点和广告优势罢了。
但是,还有一种家政公司居然是开着解闷儿的。那些被当地或香港有钱人包的“二奶”或者是赋闲在家的阔太太,麻将搓够了,上网也聊够了,闲得难受,就想找点儿什么事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想一想干什么也要劳心费神——钱当然不用愁,有“老公”呢!最后便选择了干家政。这是个最简单的事情,不要进货,不要寻找客源,只需要发发广告,从输送员手里买几个人。如果是接一个转让的公司更好,再找一个文员来管理,就可以操作了。来找保姆的都是些有钱人,说不定还能搂草再打一只兔子呢,至少可以与形形色色的有钱雇主打打交道,来满足一下与人交谈的欲望。这种公司为数还不少呢,光吴冷兰自己就遇到过两个从这种公司离开的管理人员,有一个竟然是“二奶”老板的前保姆。那个“二奶”搞了一个家政公司后,找不到人来管理,就把自己的保姆抓了壮丁。她们说在这种公司干心里很不舒服,女老板整天抱着个电话跟不知是什么人打情卖俏或挂在网上不下来,只有来了雇主才有了精神。工作倒是清闲,但清闲就意味着不挣钱。老板有老公养着,她怎么办?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当然,鹏城也很有几家确实很规范的家政公司。他们在内地有固定的保姆输送基地,甚至有家政学校专门给他们培养家政工。这些公司仗着名气大,收费的名目多、价格也高,但他们给家政工定的工资很低,一般月工资只有400甚至还有350元的。对雇主来讲,一次性多交个三百、二百的,却可以一年省下千八百的,还是很划算的,所以这种公司的生意总是很红火。他们反正也不怕家政工中途辞工或回家——有一笔首月工资压在那里呢。那些嫌工资低,不想干了的,就只能把首月工资贡献给家政公司了。
有八年历史的家好家政公司,在它很红火的时候,也是按上面的模式操作的——吴冷兰查看过那些保姆台帐,发现有许多人没领首月工资就已不知去向了。只是后来变为承包后,才每况愈下的,保姆输送基地也都转到别人名下了。
高真经过跟吴冷兰一起分析了以上那些情况后,首先确定不压家政工的首月工资,她说家政工们撇家舍业、抛夫别子来挣这点儿辛苦钱多不容易,咱们不挣那个昧心钱,这无形中就减少了一项工作。然后根据家好现在家政工来源没有保证的现状,决定不贪大求全,就在原有的基础上稳步发展。她相信吴冷兰的能力,一个人完全能承担得了培训新家政工、与雇主洽谈、接送家政工、登门签合同等诸多工作。她自己在操作月子护理的同时,也可以帮上一把。由于吴冷兰这个人从不计较工作时间的长短和报酬的多少,所以两人在工作上配合默契,才使得高真能放心抽出身来去筹备母婴商店。
两个月来,家好家政公司在高真和吴冷兰的精心打理下,起死回生、扭亏为盈了。按承包合同规定,从第三个月起高真开始交纳承包费。商德鸣当初也承诺过,高真交上承包费那天,他要设宴表示祝贺,那天他果真履行了诺言。
出席庆贺酒会的正好是高真的承包合同执行的第一天开会的四个人:商德鸣、石小灵、高真、吴冷兰。商总举杯祝贺时说: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笔家政公司的承包费,你们才干了两个月就小有成绩了,我首先应该感谢高真带来的月子护理项目,也正是这个项目,我才选定了你们。月子护理在鹏城保姆市场上很有前途,虽然目前有不少家政公司开办了月子护理项目,但据我所知,真正由专业人才来掌舵的月子护理家政却不多。有些老板自己不懂,只能请懂行的人来打理,这种老板难免被人架空或被要挟,关键时刻,老板也不能冲锋陷阵去解决问题,而你们就不用有这个担心。所以我相信,高真会用自己的才智把家好家政办成受雇主信任和欢迎的月子护理中心,并在鹏城的月子护理市场上占领一席之地,当然我更希望早日看到你们的母婴商店开业。家政已经是微利行业了,月子护理也难保不是这样,只有搞经营,特别是配套连锁经营,才会把市场做大。到你们母婴商店开业的那一天,我再设宴为你们祝贺。
接着,商德鸣仔细询问了母婴商店的筹备进展情况,表示办执照、工商税务登记等都可以由石小灵帮忙去跑跑。因为她整天跑这些事,路熟人也熟,能省不少事。
从那天起,高真加快了筹办步伐,商德鸣的第一笔资金也很快到了位。经过多方考证,把商店店址选在人气较旺的福丁街。
福丁街上没有大型超市也没有高楼大厦,它不适合那些心急火燎、专为购物而来的消费者,而适合那些心情悠闲、信步游荡,或为了淘一、两件独一无二的商品而来的有闲有钱阶层。整个一条街上,鳞次栉比的小店铺装修典雅、各有千秋,间或夹着一间酒肆食坊、饮档茶楼,显得静中有动、动中有静。那些有钱的太太、夫人逛累了进去歇歇脚,翘着兰花指,拈几块小点糕饼,啜几口香茶咖啡,别提有多惬意,而能请得起月子护理的人恰恰就是能悠闲信步于这条街的人。
地址选好后,就是人员配备了。
一间30多平方米的店铺,不需要大队人马,有两个人打理足够了。经理人选高真早就想好了,就让赵姐来干吧。不管怎么说,她是在高真最困难的时候帮助高真的人之一,就让她把从喜月家政公司撤出来的那点儿资金投到母婴商店中来,一方面是一种投资,另一方面也防止她花钱如流水,控制不住给花光了,她还有个上高中的孩子在西安老妈那儿呢。
赵佳那一个月的月子护理已经到期。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只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比那些从学校出来没几天,还没结过婚的年轻护理员老练周到多了。一个月做下来,除了拿到1500元的工资外,还得了200元的红包。回来的第二天,高真就把让她当母婴商店经理的事对她讲开了,并与她约法三章:不准上网聊天;不准随便约见什么人;工资由底薪加提成组成。
高真把资金分成10股,她自己占了5.1股,商总占了3股,本来想让商总占大头的,可他说还是让高真为主吧,他一个老爷们搞不了这些母婴用品。赵佳占了1股,还有0.9股她自己投资但归到吴冷兰名下。她虽然让吴姐为她打工,但她一天也没忘记要通过另一种方式补偿,这个想法她一直没说,她怕吴姐是冲着那0.9的股金才刻意表现,那这份补偿就变味了。通过这段时间的并肩工作,她已经被吴姐的工作热情和忘我精神所折服,使她心甘情愿地奉送给吴姐0.9的股金,但讲定,虽然吴冷兰也算股东,却不参与母婴商店的业务。
店址、人员、资金分配基本落实好以后,就是落实货源了。为此,高真特意跑了一趟上海,到强生总部进行了洽谈,得到了最优惠的供货价以及店堂布置方面的支持,准备按照强生公司提供的统一模式图纸装修店铺。然后,到苏州探望了一下养父母。回来后,又组织了一些其它货源,诸如婴儿纸尿片系列,婴幼儿服装系列,孕妇服装系列,婴儿睡床系列,婴儿学步车系列,婴幼儿玩具系列,婴幼儿益智图书儿歌系列等等,另外还进了一些其它品牌的米粉、奶米粉、亨氏营养辅食等。
出于对石小灵的信任,高真又聘请她做母婴商店的兼职财务。她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奔波,把商店的一应手续全部办妥,只等择日开张了。
高真决定开张日定在10月10日,取个十全十美之意。
母婴商店正紧锣密鼓地筹备,家政业务又有了利好消息。那个曾经与李云有过接触的社区居委会王主任,这天主动打来了电话。原来,她们那个社区居委会,作为市里的样板试点,要成立一个社区服务中心,开设了许多便民项目,其中一项是家政服务。王主任几个月前与李云接触时,尽管非常不屑于李云的打扮与谄媚,但对家好家政公司的品牌很认可。也许王主任已经有预感,李云干不长久,所以,这次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公司现在谁在负责?
吴冷兰见过这个王主任。当时李云是想在那里设个联络处,囊括那一带的家庭保姆供应,想法不错,但不想投资,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便无声无息了。这次王主任要搞试点,想起了家好家政公司,不过,她要先确认现在谁负责。吴冷兰向她介绍了公司这几个月的变化,最后针对她几个月前曾经提过的要挑选高素质的人去她那里设点,特意强调:我们公司管理人员平均学历大专以上。听得出王主任在那头很满意,当即约定次日让吴冷兰和高真到她那里面谈合作事宜。
第二天一早,高真放下手中的筹备工作,和吴冷兰一起步行20分钟,来到居委会办公室。正如王主任说的,她们是市里树的典型,一面墙上挂满了奖状锦旗,两个如同图书馆用的大书架上摆满了兰色档案夹,在企业从事过党务行政工作的吴冷兰知道,那些煞有介事的档案夹里不过是些因人设事的东西。
在交谈中,王主任虽然没有了对李云的那种不屑,但骨子里的优越感却是明显的。她口口声声说居民是相信政府的,只有她们参与操作,成功的把握才大。言外之意,她是代表政府的,是拿政府俸禄的,根本瞧不起高真她们。其实分析一下,她们有好多事情也不过是搞了些花架子,还是假大空那一套。拿着老百姓纳税来的,高于老百姓的工资,总得干点什么表示她们没闲着才是。虽然她们干得那些事无关百姓痛痒,也看不出什么实际作用,但在她们眼里,只有她们才是最高贵的,因为她们端的是铁饭碗。而那些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给别人打工的,都是些下九流人物,因为她们端的是泥饭碗。她们也许从来没意识到,她们的铁饭碗的是千千万万端泥饭碗的人用智慧和血汗给她们打造的,没有这些她们瞧不起的不吃官粮的人,她们的铁饭碗就端不成。
面对这明显的居高临下的态度,高真她们也得强忍不快,因为毕竟对扩大业务有利。吴冷兰连夜搞出了《合作协议》,隔了一天就生效了。当天,王主任就介绍过来一个雇主,一个50多岁的美国人,在这里有个贸易公司,一句汉语也不会,想找一个懂一点点英语的帮他料理生活。然而这些家政工们上学时学的那点英语早就就着饭吃了,有一个自告奋勇想去试试的,居然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握手时伸出了左手;走路时,走在最前面;搞得那老外直皱眉头。一个老家政工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把她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儿叫了来,才解决了这个难题。那女孩刚出校门,学的知识还没忘,简单的生活用语完全能对付,只是要经常借助词典,因为那些乡镇中学教的英语是读看英语而不是听说英语,不过在这样一个语言环境中进步肯定会很快。但是那个老外给的工资实在不高,别看他在这里的工资是以他国内的标准来计算的,可给保姆的工资却是以这里的标准来计算的,尽管还加上了外语成分,每月才600元,这些用保姆的人不知怎么总是认为保姆的劳动不值钱似的。然而女孩表示满意,能利用这份收入微薄的工作机会练出一口流利的英语也是很合算的。假如那个老外认可她的能力,将来让她到他的贸易公司干一份工作也是有可能的。
10月初,由高真联系的湖南保姆输送基地送来了第一批人,共8个人;广西那边也来了消息,称他们的第一批保姆基本招好,过几天就能到;广东某县的卫校也送来了4个护理专业的毕业生;家好家政以及家好母婴护理中心的后备人员从此有了保证。为了确保母婴商店10月10日开业,商德鸣从他的运输实业公司抽调了一部专车供高真使用,运货运料随叫随到,加快了筹备工作的进度。
10月10日,一个微风送爽的日子,家好宝贝母婴用品专卖店开张了,商总主持了开张仪式。其实仪式很简单,就是向前10名购物的顾客送一份礼品——免费提供半年的住家保姆服务。
石小灵配齐了记帐的一应物品向赵佳一一交代,平时由赵佳记录,月末石小灵来做帐。这份兼职工作虽然让石小灵又增加了一份收入,但肯定也更累了,她女儿吃方便面的日子又增加了,高真看着耐心教赵姐如何记帐的石小灵想。
因忙于家政日常事务不能分心的吴冷兰这天跟高真商量,找了个家政工帮着接听一下电话,也赶来参加了开业仪式。望着考究大方的装潢,琳琅满目的商品,想到自己大小也算它的一个股东,这个漂亮的店堂,这些高档的商品都有自己的一份,吴冷兰不由地欣慰地想:终于在鹏城有了个针尖大的立足之地了,尽管还是在别人的屋檐下。 凄凄檐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