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浮生如梦
客栈里,四处都在讨论穆爽公子命丧穆家的事情,而当事人端木象生正将一杯热茶放在陈阿娇面前。
陈阿娇给清欢抿了几口,不由得看向端木象生。
端木象生墨黑的眉下,一双眼眸深邃清亮。
“什么香味?”清欢最先反应过来。
的确,陈阿娇渐渐的发觉客栈里弥漫着一股香气,端木象生皱眉,这种香气有迷迭香。
转身一瞧,客栈里的人都昏睡了过去。
陈阿娇正奇怪,只见端木象生也倒在桌子上,紧闭着眼睛,挺拔的鼻梁下,还有浅浅的呼吸。
“端木?”陈阿娇推了推端木象生。
迷迷糊糊中,端木象生像是回到了端木山庄,熟悉的建筑,熟悉的亭台楼宇,假山池塘。
荷香居外的桃花林开的十分茂盛,晃眼间,树下有一位穿着青色纱衣的女子,女子正在逗弄着摇篮里的孩童。
孩童只有一两岁的模样,端木象生走上前,瞥见女子头上那一枚玉簪,不由得失神。
“阿水?”端木象生轻声道。
女子转过身,一双月牙眼含着惊奇,随而粲然一笑,朝端木象生扑来。
端木象生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轻而易举的将其抱起,醉倒在整座桃花林中。
片片粉色轻薄花瓣,被风撞了个满怀,端木象生呼吸着白绿水身上独有的味道,心突然安宁下来。他漂泊这么久,终于终于可以好生休息了。
“你回来了。”白绿水抬眸,眸里星辰岁月一闪而过。
端木象生站在原地,却动也不敢动,他多怕这是幻影。
“端木,你怎么了?”白绿水腰间的铃铛不停的晃动,发出好听清脆的响声。
忽然,端木象生心思一动,大手一揽,将白绿水紧紧的抱在怀里,嘴唇搁在白绿水柔软的发丝上。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端木象生紧紧搂住怀里的人,多少个夜里,他思念着她,连闻着她用过的被褥,都能动情。
可是,江城子说,她死了。
突然,端木象生睁开眼眸,再次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怎么了?端木?”白绿水睁着灵气四溢的眸子,好奇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端木象生桃花眼带着一丝探究。
白绿水扑哧一笑,白了一眼端木象生道:“你说呢?其实那日我离开你后,肚里已经有了孩子,而我一直都在山庄啊!”
端木象生神情错愕,好像事情不是这样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难不成你怨我,怨我离开了你?”白绿水低头,眸子带着些许失落。她以为端木看见她会格外的开心,但是端木没有她意料的那般开心。
端木象生望着面前娇俏的女子,他的阿水栩栩如生的站在这里,面若桃李,带着几分仙姿。这就够了,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于是端木象生心中释然的将阿水重新抱在怀里,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阿水,再次见到你,真好。”
“不止有我,还有清欢。”白绿水拉着端木象生来到放置清欢的小摇篮前,开心的道:“是不是很可爱?我看他长的很像你。”
端木象生亲吻了下白绿水的额头,宠溺道:“我的孩子,自然随我。”
端木象生抬头,头上是蓝的澄明的天空,时不时会有几片桃花瓣从眼前掠过,桃花瓣飘进碧绿的湖泊中,随着湖水荡漾。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端木山庄会有这么宁静的时候,低头瞥见抱着清欢哄睡的白绿水,心里不禁一暖。
十六岁前,他一直在山林里生活,与兽为伍,不识人间真情,每天只知道争夺食物和地盘。有时候他会坐在粗壮的枝干上,看着落日,看着烟霞,看着林间振翅的鸟儿。他以为他一辈子就这么活着,可是端木家的人将他接回了端木山庄。
他接触的全是极好的,衣装,食物,礼法,甚至是挚友。于是他努力的学习,吸收先辈们的才华,做大家眼里举世无双的阴阳家端木象生。
他听说了二十五岁的诅咒,以为自己下半辈子就在端木山庄里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白绿水出现了,以一种自己完全没有的生活态度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率真开朗,古灵精怪深深的吸引了自己,他想要汲取她身上更多的力量,他依赖着她。于是他拼命努力,想要和阿水直到白头。
不过他知道自己躲不过诅咒,便坦然接受,只求陪阿水最后一程。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他还活着。而长寿的鲛人,他的阿水却死了。
生命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你以为会发生的,它偏偏不按你想的安排。
桃花灼灼其华,迷了心智,眼前的白绿水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则伸向端木象生,轻声道:“呆着做什么,快和我回家。”
“回家?”端木象生说出这两个字,声音竟有些沙哑。
白绿水淡笑着,转身来到端木象生面前。白绿水腰间的铃铛声就像是远方传来的回声一般,一下又一下撩拨着端木象生的心。
“难道你想在这里站一晚上?好啊,我就只给自己和清欢做饭,不给你吃。”白绿水抬眸,露出俏皮。
端木象生无奈一笑,眼神较来之前更为清明,随即回握住白绿水的小手,恍若清泉流淌心中。
“我们回去吧!”端木象生领着白绿水,一步一步走出桃花林,回到荷香居。
天边云卷云舒,平淡日子端木象生过的倒是津津有味。
端木象生正在教清欢舞剑,清欢累了,便可怜巴巴的望着端木象生,想让端木象生停止教授。但端木象生一眼就看穿清欢的心思,便沉声道:“做事应心无旁骛,若是只想着累,怎么能够做好?”
这时,白绿水端着一盘玫瑰糕,坐在石凳上。
清欢便委屈地望着白绿水,希望娘亲能够帮帮自己。
白绿水刚想说话,端木象生便走过来,解释道:“阿水,他是男孩子,不能惯着,我们要好好教他,不然以后出去了,别人会替我们教他的。而且男孩子吃些苦,算不得什么。”
白绿水月牙眼弯着,摇头笑道:“我还没有说什么,你给我解释什么?我懂你的心意,肯定不会时刻惯着孩子的。”
“阿水...”端木象生蹲下来,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白绿水耳边的碎发。
“娘亲...”清欢瘪着嘴巴。
“继续练!”端木象生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里的阿水却柔意万分。
这日,白绿水躺在藤椅上,趴在阳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腰被揽住,端木象生靠了上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看山,看水,看你。”白绿水轻啄了一下端木象生的嘴唇。
端木象生抿着嘴唇,但眼角染上了笑意。
清欢正在院子里和小猫小狗玩,时不时敲敲门,撒娇依偎在白绿水的怀里。
端木象生抱着清欢,看着白绿水,心思一起,便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什么笑话?”白绿水像个小孩子一般,竟然先问了出来。
端木象生清冷的脸庞此刻满是柔意。“曾经有一个人为了偷东西,半夜三更进来荷香居。后来被我发现了,你猜怎么着?”
白绿水一脸天真的摇摇头。
端木象生忽然一愣,全身一阵冰凉。
“快说啊,爹爹,她怎么样了?”清欢趴在端木象生的胸膛上,不依不饶的问着。
“她跳进湖里了。”端木象生缓慢的开口,目光紧锁住白绿水的脸庞。
只见白绿水天真的问道:“她死了吗?”
“她是鲛人,死不了,还问我要不要一同下水嬉戏。”端木象生脸色有些发白,桃花眼一阵寒意。
白绿水就当是听了个笑话,一直和清欢闹着玩。
“阿水。”端木象生低头,大手盖住白绿水的小手。
白绿水抬头,凑到端木象生的嘴边,轻轻的婆娑着,转而问道:“叫我什么事?”
“我是真的不想离开你。”端木象生一脸落寞。
“那我们就永远不分开。”白绿水依偎在端木象生的怀里,甜甜的笑道。
端木象生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日,任是白绿水来敲门也不见。
端木象生将书架上的画缓缓推开,画中一女子如出水芙蓉,在漫天萤火下,推着小船徐徐前进。可是刚才阿水却不知道这一切,想必这些日子自己所看见的全是自己的心境。
他终是绕不过情这一字,所以这一辈子都在痴缠。
很多人告诉过阿水,让她切勿执念太深,否则会有祸端。
也有很多人告诉过自己,让自己切勿情深似海,否则将来难以收回这份深情。
可是爱就爱了,管其他的作甚,他一直不敢面对白绿水已经离开自己的事实,而陈阿娇则是上天给自己的补偿,让自己看破红尘,渡过情劫。
端木象生坐在凳子上,忽而低沉的笑开,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超脱。
白绿水走进门里,十分紧张地道:“夫君,你怎么了?”
端木象生桃花眼抬眸,俊朗的五官,在清风和拂下更显几分温柔。
“阿水,过来。”端木象生伸出手。
白绿水很是担心,端木象生今天很反常。
“阿水,你听过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故事吗?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我已大彻大悟,希望你也能明白。”端木象生握着白绿水的手。
白绿水一双月牙眼盯着端木象生,小心试探道:“你知道了?”
端木象生点头。
白绿水呼了一口气,转而笑道:“那我是蝴蝶了?你要梦醒了?”
“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我何必再在四方去找寻呢?”端木象生反问道。
“我该祝贺你,渡过唯一要过的情劫,羽化而成仙吗?”白绿水真诚的问道。
端木象生抿着嘴唇,硬朗的面目带着一丝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我再见见阿水?”
白绿水笑道:“她一直在你心里,在这颗鱼珠里,你呼唤她,她便出来了。”
“多谢。”端木象生紧闭上眼眸,过了片刻便又睁开。
门外缓缓走进一位身着青色百褶裙的女子。端木象生红了眼眶,手指泛白,每个关节都紧紧的凑在一起。眼前的女子是住在鱼珠里的一缕香魂,而自己将她唤了出来。
真正的白绿水就站在端木象生的面前,脸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眼神带着不舍的悲戚。
端木象生缓缓起身,走上去,第一次这么用力的抱着人,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端木...”还未说出口,白绿水早已泣不成声。
谁能想到自己会是以这种方式与他相见?
当日的天雷,在体内滚滚燃烧着,而自己灰飞烟灭,消失在这个世上。
端木象生低着头,喉咙发痛,一时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抱着,在楼阁的穿堂风中,久久伫立。
“端木,我很想你。”白绿水反手抱着端木象生的腰身,她也在思念着他。
“阿水,听我说,生死不是最远的距离。我爱你,就算过了一百年,一千年,我还是爱你。”端木象生承诺着。
白绿水哭着笑出来。
“所以我要回去,做一件事情。一件由我引起的祸事。”端木象生回道。
“我相信你,端木,从我一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你尽管去做。”白绿水抬头,眼泪顺着脸庞留下。
端木象生点头。“你一直会在我心上,这就足够。”
“情劫难渡,你有多优秀,这劫便有多痛苦。”白绿水想了一番又道:“我不后悔,你说得对,生和死不是分开我们的理由。我若在你心里,就无惧风雨。”
“我走了。”端木象生吻了吻白绿水的发梢。
以前,端木象生只能靠着回忆白绿水才能活下去,他一直在等着白绿水回来。但是今日梦蝶一说,令他明白,人生恍若一梦,梦里相爱,梦外相爱,都是一般的。
白绿水心里突然高兴起来,她替端木象生开心。她已死,端木象生还活着,她不愿端木象生痛苦的活着。
白绿水渐渐消散,端木象生抿着唇,皱着眉,竟然还是舍不得松手。
白绿水的笑容化为一阵青烟,端木象生红着眼眶,紧紧握着白绿水的手指,就当是情劫的最后一秒留恋。
直到手里一阵虚无,端木象生一滴清泪落下,像是终结了自己的心结。
他的愧疚,他的爱意,随着白绿水一道消失了。
从此,他便是一位真正的阴阳家,也是端木家生息数千年,自盘古开天地后,修为灵力最高的掌门人。
端木象生将手放在背后,闭上眼睛,调整了呼吸,转身打开房门,门外缕缕阳光扑面。
“大人?大人?”陈阿娇推了推端木象生,神情十分地紧张。
而清欢嚎啕大哭,也跟陈阿娇一同摇着端木象生。
“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摇什么?”端木象生斜着眸子,盯着大哭不止的清欢道。
“爹爹,我还以为你永远也醒不来了。”清欢抱着端木象生,哭的不能自己。
端木象生垂眸,眸子清淡。我不过是见你娘亲去了,怕什么? 锦绣河山:仙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