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轱辘压过道道痕迹，摇摇晃晃的前往灞上。行至明山山脚，忽而一阵风来，纷扬起漫天雪花。

　　“停下。”端木象生率先下了马车，将陈阿娇扶下马车后，抱起了昏昏欲睡的小清欢。

　　清欢就像汤圆一般，穿的圆圆厚厚，却格外讨喜。

　　被冷风一吹，三人顿时神清气爽了起来。

　　睁开朦胧的双眼，清欢抬头望漫天雪花，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软软糯糯的声音道：“爹爹娘亲，雪。”

　　柳城多年未飘雪，一时新奇的清欢被迷了眼。

　　四处而来的雪花，轻盈地落在陈阿娇和端木象生的头发上，肩上，鞋上。陈阿娇看着耳朵发红的小清欢，不由得上前将小斗篷盖住小清欢的圆脸。

　　而端木象生顺手也盖住了陈阿娇的斗篷，陈阿娇扬起小脸，添了温柔半两。

　　陈阿娇其实十分吃惊，端木象生竟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自己前来寻沛公。他待自己如此好，又是人中龙凤，自己若是再扭扭捏捏，就显得惺惺作态。

　　陈阿娇不敢想成为夫人，她只能用一生来伺候端木象生作为回报。巍巍耸立的高峰上，皑皑白雪，万物一片寂静。端木象生一手牵着陈阿娇，一手牵着小清欢，眼望一处，淡淡回道：“我闻见了梅花香。”

　　于是三人意外地入了一片野生的红梅林，每一株傲骨寒梅，带着风姿和神秘，立在这片土地。

　　突然传来一声“救命！”

　　紧接着一个穿着布衣的打猎者匆匆跑来，而他身后跟着一头像虎不是虎，像狼不是狼，像熊不是熊的野兽。

　　端木象生站在陈阿娇身前，漠然的望着追赶猎人的妖兽。

　　猎人看见有人，一心求救地便跑向此处。陈阿娇紧紧牵着清欢，警惕的盯着面前凶狠的妖兽。

　　而端木象生眸子清淡无奇，风轻云淡地说：“我们走吧！”

　　“你不救救他吗？”陈阿娇问道。

　　端木象生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生死各安天命，我若是为了救人而杀了妖兽，跟妖兽又有什么分别？”

　　话虽然是这个话，但是理不是这个理，陈阿娇着急的看着即将被追上的猎人。

　　“阿娇，倘若这个世间人人都有不忍的善心，那这个时段不一定长久。”端木象生解释道。

　　陈阿娇摇头，甩开端木象生的手，不可思议地道：“大人，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怎么能够坐视不管？”

　　“若是每一件我都要去管，那天下妖兽何其多，被害的人何其多，我都要一件一件去管吗？阿娇，我不是救世主。猎人想要猎杀动物，妖兽同样有权利去猎杀其他的生物。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端木象生眸子清淡无奇。

　　陈阿娇垂下头，终是无奈的说：“可是若是你有能力去救一个人，为什么不救呢？”

　　这时，妖兽扑杀着猎人，鲜血如同梅花一般滴在地上。端木象生抱起清欢，避免小孩子看见血腥的一幕。

　　陈阿娇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源自于身旁的这个男人。她看过男人制造的房屋，美轮美奂，精彩绝伦。但是男人就像是来自极地寒冰里的人，他带着厌倦世俗的眼光，冷漠，冷血。

　　可是陈阿娇命名清楚的知道，端木象生是有温暖的心，不过只是在她身前，在清欢身前显现而已。她想要端木象生被这个世道喜欢着，被这个世道尊敬着。

　　最终，陈阿娇垂下头，她有什么理由让端木象生为自己做出改变呢？所谓的恃宠而骄，应该就是自己这样的心态。

　　“走吧！”端木象生对凡尘的生命已经看透，但是陈阿娇并没有。

　　陈阿娇不动声色地躲开自己的手，默默跟在端木象生身后。

　　刘邦听闻端木象生前来，连忙和张良前来迎接。

　　陈阿娇和许策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移开视线。端木象生装作看不见似的，继续和刘邦交谈。

　　陈阿娇看着端木象生随着沛公走入营帐之中，自己则由士兵带着四处闲逛。

　　营帐内，刘邦举起酒杯道：“承蒙先生厚爱，刘邦定不会令先生希望。”

　　端木象生一袭青衫，转眼打量了营帐内的人，这才举起酒杯对刘邦道：“沛公身边多能力，是沛公之福。”

　　张良打量着端木象生，听闻他刚满三十，但是为何一头白发，着实令人吃惊。不过端木象生坐在那一处，周身便洋溢着一种淡淡的光辉。端木家的人究竟有何本领，他其实也想观看观看。

　　“对了，端木兄，项羽营内那十几头妖兽，对我们来说着实是个麻烦。”许策不免开口道。

　　张良瞥了许策一眼，也没有怪许策多话。

　　“这有何难，我替你们除去它们便是。”这妖兽是自己带给项羽的，既然它们已经造成了困扰，那自己唯有除掉它们。

　　其实端木象生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陈阿娇所做，他不想牵扯进刘邦项羽之间的争斗，偏偏阿娇确实刘邦营帐的人。

　　营帐外，陈阿娇身旁坐着小清欢，小清欢望着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不禁道：“娘亲，他们要打仗吗？”

　　陈阿娇点头。

　　小清欢对于打仗一事，懵懵懂懂，只是隐约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情。“娘亲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陈阿娇想了想，本想着回答他们是为了推翻秦朝暴政和建立太平盛世，但是为何刘邦和项羽也要相争呢？她曾听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他们的目的应该也是一样的啊！

　　“娘亲？”小清欢拥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于是陈阿娇回道：“因为世间不管是常人，还是英雄，都想着要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是什么意思啊？”小清欢一脸期待地看着陈阿娇。

　　陈阿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就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意思，世人得到的这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端木象生不知何时站在了陈阿娇和清欢的身后。

　　陈阿娇立即站起身，拉着清欢起来。

　　“阿娇，你可是在怪我不救那人？”端木象生目光凝重，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陈阿娇抿着嘴唇，眼神一暗，回道：“大人没有错，只是与我想法不一而已。我认为人活在世上，虽然只是一朝风月，但是依然可以过得很开心幸福。”

　　说着陈阿娇拉过清欢，正准备擦身而过时，端木象生伸出宽厚的大手握住陈阿娇的手腕。“那为何天雷不放过你？你本可以活得尽兴，活得开心，为什么他们都不放过我们？”

　　陈阿娇心底一阵失落。“白姑娘若是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会豁然了？大人知不知道，大人在无形之中，也成为了天雷。”

　　端木象生心底一震，他没有想到陈阿娇会如此说话。

　　陈阿娇叹了一声，终于说出自己的心事：“我与大人而言，不过是夫人的替身。大人其实清楚我并非夫人，但是大人思念夫人心切，便将我认作夫人，就像是抓住汪洋上的一根浮木。若是没有了这根浮木，大人就只能在汪洋中，窒息而亡。”

　　“我是真心待你的。”端木象生轻声道。

　　“应该说，大人是真心待夫人的。大人同我讲过了很多与夫人的往事，情深如此，我都不免羡慕。”陈阿娇眼睛发涩，这些天她顶着端木象生夫人的福分来享受，其实她心里十分难受。

　　她毕竟不是白绿水，所以不愿活在白绿水的世界里。若是有一天她的贪婪会导致无法避免的后果，她一定会受惩罚的。

　　小清欢察觉到娘亲和爹爹之间的矛盾，开始轻轻的拍着陈阿娇的手背道：“娘亲，清欢饿了，和爹爹一起给清欢找东西吃。”

　　陈阿娇眷恋清欢，但是不得不狠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一直强占着，这是自私。

　　她一定要让端木象生明白，她是陈阿娇，不是白绿水。

　　端木象生目光一滞，陈阿娇的身影渐行渐远，刚才陈阿娇说她不是阿水，态度如此坚决。她说自己在无形之中也成为了那一道无情的天雷。

　　若是阿水不是陈阿娇，阿水又在哪里？

　　端木象生开始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不愿相信，不愿相信白绿水的死去。所以他要报复这个世界，他要让妖兽遍行，他要让所谓的仙君明白，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是由别人可以做主的。

　　但是陈阿娇眼底的决然，触动到了他。他究竟为了什么？

　　陈阿娇离开军营，被许策的人送回了渔村。回到熟悉的渔村，陈阿娇的开心中多了一份沉重。不可否认，端木象生带给她了心动，但是感情一事，自来就是复杂的。

　　“陈姑娘，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许策突然道。

　　“但说无妨。”陈阿娇回道。

　　许策想了想，便道：“我自认为，相遇便是有缘，错过更觉可惜。”

　　陈阿娇苦笑，若是一开始，端木象生和自己就不是缘分呢？缘分是属于白绿水和端木象生的，不是属于她。她不过是一名普通女子，没有白绿水那般的气魄，也没有白绿水的武胆。

　　许策沉思，有很多事是说不清的，就像他以为端木象生性情冷漠，但是却为了一个女子前来沛公的军营。

　　“娘亲！”小清欢突然出现在眼前。陈阿娇吃惊的看着带他前来的张良大人，不禁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先生去了咸阳城。”张良回道。

　　“可有危险？”陈阿娇担心不已。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好生同他说小心的话语。

　　“姑娘不必担心，先生的能力毋庸置疑。”张良付之一笑。

　　陈阿娇叹道：“虽然端木大人能力非凡，可他始终是凡人，即是凡人，便多了一颗心。”

　　清欢紧紧抓着陈阿娇的手，陈阿娇低头瞧着清欢的紧张模样，不免安慰道：“没事的，你要相信你爹爹。”

　　傍晚，清欢依偎在自己的怀里，陈阿娇垂下头，摸了摸清欢的头发，吻了吻清欢的额头。这孩子她喜欢的紧。

　　看着窗外寥寥无几的星光，陈阿娇忽然有些想通了。

　　人总是执着很多事，而那些事换了一方面就是另一番风景，就像自己，一直纠结于白绿水和自己相像的事情。

　　她是不开心的，因为端木象生完全就是将她当作白绿水去爱。

　　这让陈阿娇无法接受。可是今天清欢紧紧牵住自己的手时，陈阿娇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只要在乎的人在身边就好。

　　陈阿娇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抱紧了清欢，她要去找端木象生，同他说，她不在乎，不在乎白绿水和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一切想通之后，连刺骨的寒冷刮在脸上都不感觉到疼痛。

　　一清早，陈阿娇收拾包袱，抱着清欢前去咸阳城。

　　一路上，清欢不吵不闹，只是好奇的问着周围的事物。比如清欢会停下一处小路上，指着酢浆草问道：“娘亲，这是什么花？”

　　小孩子对于新奇的事物总是抱着美好的期待，陈阿娇也会耐心的与他回答。

　　这般走走停停，竟走了三天，陈阿娇和清欢一进咸阳城，就发现城内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咸阳城应当是人口数很大的城市，可是街巷一片冷清。这时，只见一声怒吼，从大街正中心奔来一头妖兽，妖兽横冲直撞，眼看着就要撞上陈阿娇和清欢。

　　陈阿娇下意识的抱紧清欢，闭上了眼睛。

　　妖兽卷起街上的落叶和寒风，直直的扑向陈阿娇和孩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轩辕剑从天而降，顿在了陈阿娇和妖兽之间。

　　端木象生清冷挺拔的身影飘然而至，拔起轩辕剑，便朝妖兽挥去。端木象生本想着就是不伤害妖兽，只是收服它们，然后送它们回到本该去的地方。但是今天看见陈阿娇差点死在妖兽手下，他差点呼吸一紧之后，他才明白，公平是建立在一定条件下的。

　　也许江城子说的是错的。

　　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的公平。陈阿娇一定是阿水派给他的女子，端木象生心里开始明朗起来。 锦绣河山：仙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