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王宫内,一片死寂。角楼光柱没有照到的地方,处处都是黑暗的陷阱,没人知道下一脚迈出去会碰到什么。
在曲折而幽长的夹道,一盏不甚明亮的素纱提灯徐徐前行,它的主人是一位身着淡黄色轻纱舞衣的女子,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青年。
两人不言不语,步速飞快。
那个女子的衣摆和广袖,甚至被带的飞起,如同风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偌大的王宫内院,每间宫殿的窗户都是黑乎乎的,似是荒凉了很久的样子。
忽然,某个角落飘出歌声,歌词是谁也不懂的语言,调子婉转缠绵、如泣如诉。
两人猛的停下脚步,男子上前一步,与黄衣女子并肩而立。
“幺女什么时候进的宫?你安排的?”男子问道。
“签订契约的是你和我师傅,我指使不动它们的。”黄衣女子正是慕泮,此时她的疑惑多过震惊,不安如同丝线般,渐渐延长,而后将心脏一圈一圈的缠起来,越勒越紧,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身边的元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发现这里的歌声与他在行歌楼听到的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区别在哪里。“幺女想干什么呢?”他自言自语着,脑袋里不停的将所有有关幺女的信息串在一起。
慕泮皱眉看向夹道的另一头:“边走边想吧。”
元柯点点头,神情严肃的抬脚跟着她继续走。“你和幺女打过交道吗?”
“没单独见过,话也没说过。你是不是觉得有问题?”空气中的湿度仿佛在逐渐攀升,可是并没有落雨的意思,慕泮觉得呼吸很不舒服,甚至感觉到每个毛孔都有细小的水滴堵在上面。
“我在行歌楼……”元柯说到一半,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简洁点,于是改口道,“我遇到幺女凌音的时候,正巧看到她的人在和菁芜的人相斗。有一个男子,他能控制自己的样貌,平时跟正常人一样,其实本来面貌是满身的鳞片,也没有眼睑。那个男子混迹在菁芜探子的里,好像还立过功。就在刚才,从我身边逃走的那个,也是男性的幺女一族。”
慕泮的脚步放慢,看来是在思考元柯说的话:“你是说,幺女里有男性?还能在陆地上生活?”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幺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样的同族还有不少。他们混入菁芜和鸣国的内部,伺机而动。”元柯终于找到自己担心的源头,那就是来自盟友的潜在威胁。
“幺女族中的男子都活不过青年的,怎么还能在陆地上生活呢?难道它们拿到宝珠了?”慕泮提出假设。
“咳咳,”元柯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慕泮偏过头,不满的看着他,“妖兽都能提早解封,幺女的宝珠提前归还,我也不觉得多惊奇。”她知道,幺女一族的宝珠,师傅已经交到了这个小子手上,鉴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好说还能做出什么惊世之举。
听出慕泮的不满,元柯撇着嘴嘟囔:“那不一样好吧。况且,我肯定它们没拿到宝珠,因为宝珠在我身上。”说着,他把封印着宝珠的手臂横到慕泮面前。
“干嘛?”慕泮伸手将他拨开,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力量。“这是……”
“宝珠啊。”元柯放下手臂,继续与她并肩赶路,两人已经来到东门,“感觉到了吧。”
“封在你身体里了?师傅做的?”慕泮问。
“算是吧。”宝珠是慕知秋给的,封印的办法也是慕知秋教的,他不过选了个时机用到自己身上,就勉强算是慕知秋做到吧。以后,要是幺女来因为这个来找他麻烦,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慕知秋身上。
“师傅还是有先见之明的。”慕泮不明真相,想要借机讽刺一番。
元柯瞪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东宫门大开着,直接能看到宽阔的街道两旁,很多菁芜士兵举着火把站的笔挺,他们一动都不动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已经是死人无疑。
外面的街道被火把照亮,里面的王宫被角楼的光柱照亮。唯有宫门的拱形门洞里是黑的,却也是最真实的。
元柯走到大门最外面的位置,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侧头看向东大街那两排火把。“你说,他们会在这里安插探子吗?”
“肯定会的,你只要一露头,就会被他们察觉。”慕泮肯定的说。
“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元柯有些不服气。
“先抓了再说,他们才不管抓的是谁。”慕泮站在他身边,面朝大门外,眯着眼睛扫视四周。
“那就很麻烦啊。”
“是啊,非常麻烦。”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这本来应该是鸣国最热闹的夜晚。中央集市的酒家客栈昼夜不歇,栖云泮的花船多到无法在湖面移动,万安寺都是上香祈愿的信徒,行歌楼里满是听歌看舞浪荡子弟。那时候的我,一定穿着常服出游,四处逛荡,把自己藏在人海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老鼠一般,躲在洞里。”元柯一番感慨,让慕泮半天也接不上话来,只得陪着沉默。
“我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半晌后,元柯苦涩的笑道,黑暗中也能看出他迷离的眼神。
慕泮在进到宫门门洞的时候,就已经把提灯熄灭,此时手里拿着没有光亮的灯笼,听着元柯说着不能实现的愿望,总觉得自己也被带到了一个无解的局中。“或许,在某处,你说的那些已经在上演,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安慰?”元柯笑问。
“是一种可能。”慕泮无法解释,只能挑最简练的说。
元柯认真的看着她的脸,想找出戏谑的痕迹,可惜除了认真就是严肃,惹得他也快相信了:“那,我还真羡慕活在那个世界的自己。”
“天亮后,还有机会的。”慕泮说,“眼下还是想想,怎么让你出去吧,幺女那里是非要拦下不可的。”
“声东击西怎么样?”
“你有主意了?”就知道,这小子满脑子阴谋诡计,根本难不倒他的。
元柯歪着头:“可能要借调你们的人用用。话说回来,你那儿就没有夜行衣让我换一下吗?”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