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老头跪在地上恳求，独眼和夏木站在一边表情各有不同。元柯本来想就这么冲出去，但是在看到独眼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
“大人……”矮个老头呼吸不畅，如同溺水者般，抻着脖子，一只手不断向上抓。可惜这里没有浮木让他获救。
对面拿着火把的独眼是元柯忌惮的原因。火光明灭中，原本满脸被腐蚀的坑坑洼洼的脸，渐渐显出青光，如鲶鱼嘴一样的厚唇，也变得薄了很多，特别是他的眼睛！曾经，元柯见过这样的眼睛。一个想法在元柯心中慢慢成形，震惊之余，他也在考虑要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一趟他算是白来了。
“哐”
行歌楼的大门自行关上，发出一声巨响。三人就像掉进了陷阱，除非主人仁慈，否则再无出去的可能。元柯默默在心中叹气，果然如慕知秋所说，幺女狡黠残忍，特别记仇，有恩未必报，有仇则让对方生生世世不得安宁。这样一族人，又怎么会被凡人轻易的伤害到。说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夏木一手扶住腰带，另一只手握拳垂在身侧，神情严肃、若有所思的低头盯着地上的矮个老头。
“大人！救我就是在救你自己！”矮个老头一把抓住夏木的衣摆，大口喘着气，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元柯好奇心被吊起，在他进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这几个人竟然窝里反了！不过，他又瞟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独眼儿，心内冷哼一声，决定看这处好戏能演到什么地步。
“秦老，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夏木没有动，依然站的笔直，“把火拿到他那边一些。”夏木对独眼命令着说。
“你信他？”独眼反而把火把举的更高了，根本不想拿给矮个老头。
从他们的谈话中，元柯意识到，这个火把仿佛是个关键，如同他体内的幺女宝珠，可以让普通人在幺女设置的障碍中呼吸自如。是不是因为，魔物的膏脂能够蒸腾过多的水分，然后让常人周围的空气保持干燥的状态呢？
元柯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然而并不能瞧出什么不同来。
夏木转头看了独眼一下，果断的伸手夺过火把，向前一步拎起矮个老头，站在了独眼的对面。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矮个老头不断拱手致谢，躲在夏木身后死活不敢抬头，不敢面对独眼。
“夏木，你这是什么意思？”独眼坑坑洼洼的脸上，肌肉不断的抽出，给人一种耍狠的狰狞感觉。独眼将袖子撸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来之前，你跟我说，秦老是鸣国人，熟悉王城中的布局，能够成为很好的向导。”夏木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住腰间，直挺挺的立在独眼面前。
元柯看到夏木的脸才想起，原来他们之间还有些恩怨没有清呢。很多年前，就在元柯逃离了文丞相的控制后，因为惧怕回到王宫，所以选择在江湖流浪。无意间听说，菁芜王室新收了一个遗留在外的王室的孩子，并且大王还破例给了他世子的称号，让小世子在军中历练。有知内情的菁芜人还说，大王有意将一支军队交给世子，好让他报什么仇的。
别人听过也就当个笑话，或者八卦，听过就忘了。唯有元柯，凭着对菁芜的敏感，顺着这些线索找到了菁芜世子的军帐。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站到军帐前，厚实的油布隔住的是两个世界。“告诉他，我叫元柯。”他对一个自称是世子贴身侍卫的年轻人说。那个年轻人，虽然还不成熟，但是身材高大匀称，长相端正，一双眼睛能看出这是个外表刚毅，内心柔软的人。后来也证明，元柯的眼光没有错。
年轻人疑惑着钻进了军帐，站在外面的元柯能听到低声的禀报声。然而，他等来的是一声怒吼：“让他离开！”
元柯的心在军帐前就死了一次，那个声音多么熟悉，那吼声也曾回荡在母妃的寝宫门前，就是那声吼断了母妃的生路，让她活活烧死在寝宫里。至少，当时他是那么认为的。
“这位公子……”年轻的军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声怒喝，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但是神情傲然，又伤心绝望的小小少年，眼中怜悯之情溢于言表。年轻的军人穿着皮衣护甲，腰间铜扣宽腰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年轻军人在怀中掏了半天，拿出一些铜板，那是菁芜的货币，不由分说的塞进元柯的手中。
沉浸在痛苦中的元柯回神，死死握着手中的铜板，不屑的问：“你什么意思？”
“世子他……”年轻军人心有余悸的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小声的说，“世子有难处的，你体谅吧。世子，让你照顾好自己。”
元柯看着这个因为撒谎而满脸通红的青年，若论人情世故，年轻军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且年轻军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举止早就泄露了内心。“他很傻，难道不知道他的世子是故意那么大声呵斥，就是为了让外面的人能够听到那些话吗？”元柯惦着手中的铜板，笑的如同街边的地痞混混，“我欠你的，如果有机会，一定加倍奉还。”然后，便离开了。
虽然没有阻拦元柯，但是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被留在了军帐之外，比如自己的少年心性，比如自己的大哥……
上天还真是长了眼睛，恩怨都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还掉。这个夏木，就是曾经给他铜板的年轻军人。虽然那些铜板被他用来买醉，让他第一次知道醉卧街边的滋味，但是还是要感谢那个善良的、不懂掩饰的年轻军人。
岁月在夏木的脸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却因为过多的历练，让夏木能够自如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不再害羞、不再袒露心神。这也是个在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很多后，改变自己的人。
如此看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元柯就不能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他打起精神，准备随时报答那个人当年的铜板之恩。但是，铜板也就只能值得与之同等价值的恩情，如果真的关系到自己的安慰，元柯可没有把握自己能挺身而出。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