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离开长冶镇,奔跑到东方都已经蒙蒙亮,蒙面男子方才和舒翾尔一起停下。舒翾尔累瘫了,整个人都软倒在使剑男子身上。蒙面男子显露在外的眼睛现出温柔之色,接着,他不顾一夜奔波劳累,用尽力气,将已经累瘫了的她抱起来。
背着同样疲累不堪孟秋苓的白风,走到他身边,喘着粗气大声问:“我们要去哪里呢?”
蒙面男子横了他一眼,也喘了几声,尔后沉声道:“寒林村。”
来到一个村子,蒙面男子抱着舒翾尔在空阔的晒场上等,白风陪孟秋苓进村,敲开一户条件看起来不错的人家,孟秋苓花了一百两银子,不仅买了这户人家现蒸出来五十个馒头,还套走了这户人家才置办未久的牛车。
坐着牛车,他们总算踏上愉快的路途。又走了整整一天,蒙面男子终于把他们带到他之前所说的寒林村。
蜿蜒流淌的一条溪水边,建着几间简陋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倒是簇新的,显然刚刚翻整过,崭新的篱笆墙看起来非常牢固。一个青年男子从院子里迎接出来,他穿着朴素,五官也只能算得清秀,先冲蒙面男子笑了笑,道:“老三。”然后便伸出手,想要把旁边的舒翾尔扶过去。
蒙面男子果断将他的手拂开。
穿着朴素的青年男子讪讪一笑:“我只是觉得师妹累了。”
站在白风旁边的孟秋苓止不住冷笑:“还真是红颜祸水。”话音未落,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
蒙面男子出剑飞快,眨眼之间,雪亮的长剑已经横在孟秋苓的脖子下。
孟秋苓大惊。
脖子感受到来自剑刃的锋芒,如果蒙面男子有这个心,即便风哥哥就在旁边,此刻的她,也不免被割喉而亡的厄运。
呆呆站着,好一会儿,孟秋苓方才缓缓往旁边移步,离开锋利的剑刃。
白风连忙把她护在身后。
蒙面男子拉着舒翾尔的手往院子里走,穿着朴素的青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方才跟上。
白风问孟秋苓:“你没事吧。”
孟秋苓惊魂未定,颤声道:“那个人的剑,真的好快。”
“是啊,”白风点头:“要不然,也不能把我们从女孤煞的手里救出来。”想想女孤煞的本领,他和孟秋苓都不寒而栗。
这会儿,他也好,孟秋苓也好,都不再提主动去找女孤煞的事。
坐在土坯房的厢房里,孟秋苓回想前天晚上,心有余悸:“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诡异的事呢?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个人嘛,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叶子?连长相和衣服都能一瞬间改变——”转转眼珠,又扒了扒白风的眼皮,“你和我的眼睛,都出问题了吗?”
白风轻轻拨开她的手,笑笑说:“大千世界,原本就是无奇不有。我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很多神奇的功夫,比如内力化物,内力冲出经脉之后,能够变成实质,三丈以内,取人身上任何一个部分,都如探囊取物。”
“这么神奇哦。”
“嗯。”白风很坚定点头,“还有便是幻力化物。”想了想前天晚上亲眼所见,微微蹙眉,“我看到女孤煞手上拿着一根绿色的手杖……”
孟秋苓也想起来,急忙接:“对对对,那绿色的手杖,实际上还有其他各种光彩。”
白风又思忖了半晌,抬眼问:“你听过‘奇门’吗?”顿了顿,接着说:“栽花种树,按季节生发。春季的树木自然变成桃花的样子,枝干上也会长出桃花苞,开桃花,但是,到了秋天,就会自然变成桂花树的样子,花朵也会变成金黄色、银白色或是橙红色的桂花。连香气都和真花一模一样。”
孟秋苓纵然见识广博,也没听过这个,白风这么一说,她惊讶不已,顿时嘴巴撑得圆圆的。
“女孤煞的手段,倒是和传说中这个门派的本事有点类似。不过,”正说着,白风话题一转,“奇门的人都不练内功,女孤煞舞动绿蔓时的力气大到惊人,显然她那个人是个修炼过内功的高手。奇门的花树,枝叶花根全部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但是女孤煞手上绿手杖长出的绿蔓,其上的叶子全部都是普通的叶子,并不能单独分离开,甚至伤及你我——包括被我们联手杀掉的漱兰指挥下的黑树枝……”
最后那句话,说得孟秋苓内心一动。孟秋苓看着白风的目光,不知不觉更加温柔。
过了一会儿,孟秋苓才插了一句:“漱兰的黑树枝,上面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规模也小得很,”白风凝神思索,“活动范围更是有限。”
“风哥哥,”孟秋苓突然想起什么,“我看见女孤煞手里绿手杖的末端缺了一块。”
“那就对了!”白风一拍桌子,“分离开的部分,在漱兰那里。”
“你确定,她们都是来自奇门的人了吗?”
白风又认真想了一会儿,长吁一声:“兴许,也有可能只有那柄绿手杖才是。”停了会儿,凝目孟秋苓说:“不管怎么说,女孤煞内力非常深厚,这是事实。”想想他在玄门杀了漱清,秋苓又在长冶镇杀了漱兰,他们俩和女孤煞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不能回江东,女孤煞一定会追杀过去。
回玄门,孟秋苓又不愿意。
“我是出来解决事情的,现在事情没有解决,倒又惹上一层,柳馨园那位本来就不容我,若是女孤煞再追杀到庄子上去,我爹爹能不能打得过她姑且不论,我这般铩羽而归,不是要叫柳馨园那位活生生笑歪了嘴巴?”
白风说:“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我们不能总是躲在这个地方。”
孟秋苓那张消瘦了不少的脸上,越发明显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个不停。撇开自己的问题,她突然压低声音问:“风哥哥,舒翾尔的事情,这会儿,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啊?”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白风顿时被问得一怔。
他们这会儿正在溪水边,四下里没有其他人,孟秋苓干脆更加大方一点,说“一直蒙着脸的那个,是她的三师兄。我问过了,舒翾尔的三师兄叫何海。另外一个,是他们两个的二师兄,名字我也问过了,叫宋濂。”
“何海”“宋濂”这两个名字,孟秋苓都用石头一一写在河滩的软沙泥上。扔了石头,她拍拍手,尔后道:“宋二师兄的身手我没见过,但是,何三师兄可是把我们从女孤煞的幻力中救出来的人,他的剑有多快,你可是亲眼瞧见。”
“所以呢?”
“你觉得,曾经和你动过手的落魂刀、追星剑,和何三师兄比,身手怎样?”
白风想了想:“两人两手,怕也走不过三招吧。”
“所以啊!”孟秋苓抬高下巴,昂起的眼神甚为得意,“舒翾尔是他们的师妹,他们那一门的剑法快如闪电、犀利可怕,舒翾尔必定也会。落魂刀和追星剑就是舒翾尔杀死的!”
白风顿时发笑。
“你笑什么?”孟秋苓撅起嘴,生气地问。
白风想说不可能,可是,孟秋苓所说不无道理,他又不能完全否认。
“还不仅如此!”孟秋苓随即又语出惊人。
白风简直要为她跪了:“秋苓,你该是在江湖行走了多久,才有这样多的算计?”
孟秋苓眼睛一瞪:“我这是看得清楚,是聪明,会不会说话那?”
白风急忙举起手:“对对对,你聪明,你会看。”放下手,含笑问她:“还有什么更惊人的?”
“你不觉得奇怪?”
白风想了又想,连连摇头:“我没看出有什么值得我奇怪的。”
“我们到这寒林村来做什么?”
“躲女孤煞呀。”
“何海何三师兄和舒翾尔舒姑娘呢?”
“他们也是——”白风话说一半,猛地顿住。孟秋苓盯着他,他忍不住挠挠后脑勺,过了一会儿,边斟酌边慢慢说:“何三师兄可是不怕女孤煞幻力的人。”
孟秋苓“嗯”了一声,乌溜溜的大眼睛故意流露出赞赏:“朽木脑袋终于也能开窍啦。”
白风撩起一蓬水,泼在她脸上:“你才是朽木啊。”
孟秋苓双手捧水,把他的脸泼得更湿:“你才是,你才是,你才是。”
两个人放下话题,打起水仗。白风被泼三回,才回了一下。孟秋苓火力全开,连连进攻绝不手软。一会儿之后,孟秋苓头上、身上全湿了,白风更是从上到下全部湿答答。
他们一起把自己摊在河边的草地上,闭着眼睛,任由灿烂的阳光铺满全身。好一会儿,孟秋苓才睁开眼睛,歪过脸,对白风说:“风哥哥,对不起,我就是无法做到让自己像你一样心境平和。我喜欢热闹,喜欢算计,也喜欢和人斗争的感觉。假如放弃这一切,一开始,我就不会从我娘身边走出来。”停顿片刻,唏嘘说:“本质上讲,村东头小四家的爹,和玄门门主的爹应该是一样的。对于子女,他们就是赋予我们生命的父亲而已。但是,到底格局不同、地位不同,人与人最终拥有的天差地远。”手撑着头颅,支起上半身,“风哥哥,你就真的从来都没期待过呼风唤雨、笑傲江湖的那种时刻吗?”
白风想着,好久方才回答:“人各有志。”
孟秋苓禁不住叹息,坐起来后,澄清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忧郁。
白风却在这时抓住她的手:“秋苓,我会尽我所能陪伴在你身边。”四目相对,语出赤诚,“无论你我的想法有多不同,江湖之上,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再走入我的心扉。”
“风哥哥——”纯真的少女情肠大动。偎依进他的怀抱,忐忑不安好几天的孟秋苓第一次心这样踏实。
他的怀抱一直都这么柔软。
孟秋苓伸出双臂搂抱住他的腰:“我之所以决定离开我娘,原来不仅仅是为了找寻我爹。”抬起脸,“是为了找你——”笑容洋溢,欢喜得差点流下眼泪,同时非常用力说了一句:“找到你真好!” 长风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