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选上来的丫头,穿着一件淡青色衣裳,端着桃木漆盘,上面放着新做好的燕窝桂藕羹,腰肢摆动、莲步款款,步入紫薇馆。
孟秋苓刚沐浴完,换了件轻薄的绸衣,拿着一本木材铺的账册在看。看得正起劲,两只纤纤素手,端着那碗燕窝桂藕羹,轻轻放在面前。
“大小姐,”这丫头声音低缓,“夜长看字人容易累,喝点羹汤补补气。”
孟秋苓目光还留在账册上,左手摸到碗,端起来,这丫头为她把账册拿开,孟秋苓右手才去拿调羹。
舀了一勺,正要放嘴里。突然,孟秋苓察觉不对。
那丫头一双绵羊一般温顺的眼睛正凝视着,发现孟秋苓动作停住,立刻举起手,握住孟秋苓的右手,将调羹里那勺燕窝桂藕羹硬往孟秋苓嘴巴里送。
她力气好大。
孟秋苓拼命挣扎,那勺燕窝桂藕羹还是送进去一大半。燕窝入口软滑,桂花香藕羹甜,但是,孟秋苓直觉里面还是包含着一股非同一般的味道。这勺羹吃在嘴里,那丫头抢过调羹,又连挖了好几下喂孟秋苓吃。孟秋苓连连摇摆头,最后还是吃进两口。
喉咙口辣辣的,不一会儿,胸口憋闷,喘气开始费力。不仅如此,那丫头脸上露出残忍,右手又拔出一把匕首来。刀身雪亮,锐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危险压迫到头顶,孟秋苓脚都站不稳,身体还是不自禁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她先卯足力气,低头在那丫头肚子上顶一下。腹部柔软,那丫头闷哼后退,举着刀的手停滞在半空。
孟秋苓往旁边一扑,扑在地上,贴地翻滚。抓起够得着的东西,全部扔过去,又推倒了整整一扇屏风,然后拼足剩下来所有的力气用力往窗口奔跑。
跳出窗户,孟秋苓先躲在一丛茂密的石楠后面。那丫头从窗户追出来,提着匕首,在院子里继续搜寻。
呼吸越来越难,孟秋苓头昏眼花之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面有一个小物件,拿出来,轻轻一拉,一只简易的小鸟便呈现出来:圆片做的鸟头,一根中空的木管嵌在上面,就是嘴,末端往上斜着切了一刀,留出尖。五片木板组合成鸟儿的身体,细细的爪子惟妙惟肖。最为神奇的是,这只鸟儿便拉出形状之后,薄薄的木片连缀起来的翅膀“扑棱棱”一扇,整只鸟儿就飞起来。飞啊飞啊,从青衣丫头的后面飞进小树林,穿过树林,飞向竹园。
白风盘膝坐在床上吐纳练功。
这会儿,天地一片宁静。即便院中一片竹叶落地,声音也会清晰无误传入耳中。
木片儿鸟“扑拉拉”从外面飞进来,白风突然眼睛一睁,飞身下床,来到柜子旁边,拿起柜子上一个苇草编织而成的鸟窝,再跃到窗边。木片儿鸟径直往他飞来,盘旋着,落在鸟窝里。
刚落进鸟窝,木片儿鸟的右翅裂了一片,接着胸口一片木片儿塌了,木片儿鸟头一歪,木管中空的里面,竟然流出血来。
鸟窝带着木片儿鸟落在地上!
白风拿了兵器,飞身跳出窗户,往紫薇馆奔去。
青衣丫头终于找到孟秋苓,飞身欺近,一刀戳中孟秋苓的右臂,左掌跟上,“呼”的一下,孟秋苓右胸正中。
杀招接连而来,青衣丫头第三招,便是用拔出的匕首割断孟秋苓的喉咙。但是,孟秋苓偏偏借着她刚刚打自己那一掌,足跟用力,本人往后滑出五尺还多。
青衣丫头第三记杀招便走了空。
力气基本用来喘息,孟秋苓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手足本能滑动,连滚带爬方才逃出去一点点。
但是,这点距离也就是青衣丫头迈两下腿的功夫,眨眼被追上。
青衣丫头再次按住她,手起刀落。“噗”,鲜血瞬间晕红衣服一片。青衣丫头手腕用力,刀身在孟秋苓后背上行走,割出一道深深的沟槽。
孟秋苓的嘴巴被捂住,好像软面条一样耷拉下来。
“刺啦”,青衣丫头撕开她的衣服,“刷刷”两下,交叉划出另外两道血槽。
鲜血,小河一样恣意流淌。
青衣丫头的眼睛,则被刺激得一片血红。
狞笑着,她把沾满血的刀放在陷入昏厥状态孟秋苓的脖子旁边。正要用力,一道乌影袭来,才看见,肩头已经被打中。力道很大,好像一根粗大的木棍顶住她。青衣丫头被撞得凭空连翻了好几个圈,然后才“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白风冲到这里,无暇管别人,连忙把孟秋苓抱起来。
血,染红了他的手臂和身体。白风急忙伸手摸了摸,一阵巨大的悲恸迅速抓住他的心。
秋苓竟然连呼吸都没有了!
惶急之下,他把孟秋苓放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抵住孟秋苓后面,运气。青衣丫头从地上抬起头,又咬着牙爬起来。看见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只顾为将死的孟秋苓渡气续命,她嘴角挑起残忍的笑容。站起来,青衣丫头另外一只手上又出现一把匕首。两只手,高举两把匕首,来到白风面前。
可是,没等她下手,一道白光爆起,速度之快,眨眼功夫,这名青衣丫头的胸口便被洞穿。
不仅如此,刚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伤口的她,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没从脸上褪去,眼珠突然从眼眶凸出,接着身体里传来“噗噗噗”气球爆裂的声音。
青衣丫头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紫薇馆外头脚步声纷起,柳馨园的夫人柳茜儿携带丫头婆子一拥而至。
白风头顶上蒸腾出一片白气,这白气缥缥缈缈,最终凝在一起,成为一条直直的细线,漂浮在他的头顶。
柳茜儿看见地上惨死的青衣丫头,脸色“刷”一下雪白。不过,她到底也没失去最后的方寸,见坐在白风前面的孟秋苓突然动了一下,急忙对月琳说:“快去药房拿药。”
月琳狐疑:“夫人,拿什么药?”
柳茜儿吊梢眼中寒光一闪:“你眼睛瞎了,大小姐受了很重的外伤,当然是拿金疮药。”
“那……”
“白少侠在给大小姐渡气,大小姐除了外伤,不会有事的,你没看出来?”说到最后几个字,柳茜儿的眼睛已经快贴到月琳的脸上,牙齿里面挤出来的字,也恨不得变成一颗颗小石头,砸醒月琳这个没眼力劲儿的笨蛋。
白风两只手全用上去,一身真力鼓荡,向孟秋苓的身体鼓荡而去。燕窝桂藕羹里有毒,这毒质被吸收入身体后,这会儿遭到排斥。刚才已失去呼吸的孟秋苓不仅恢复呼吸,等月琳完全领会主母话中话的意思,孟秋苓突然大咳。咳了一会儿,突然,一口黑血吐出老远。
白风把她抱回手上,试了试鼻息。
孟秋苓勉强睁开眼睛,轻叫:“风哥哥。”
柳茜儿瞪一眼月琳,月琳连忙撒腿就跑。
没等月琳跑回来,在议事厅休息的孟神山就接到小厮从后院传过来的信息。月琳腿脚慢,孟神山脚程快,两个人不同时不同路,却差不多时候到达紫薇馆。
月琳不敢抢门主的路。
孟神山当先冲进紫薇馆。
紫薇馆的小丫头们都被赶了出来,柳茜儿带着自己的手下守在院子里,看见孟神山,连忙迎上来:“神山。”
“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人在紫薇馆袭击秋苓呢?人呢?”
婆子们把死掉的青衣丫头抬过来。
蒙着尸体的布掀开,胆小的纷纷捂住眼睛。那个青衣丫头眼珠突出,七窍流血的样子实在瘆人。
但是,孟神山见多了江湖上各种各样离奇的死亡,见怪不怪。让他心惊的,只有一点:这女子只有胸口一处剑伤,最后却是七窍流血而死,唯一的解释,便是杀人者手中的兵器是携真力入体,杀人者的真力过于强悍,入体后产生了往四面八方扩散的力量。如果把这名女子的身体剖开,一定可以发现,那里面所有的脏器都已经碎裂。
“白风干的?”
柳茜儿点头,面带着惊惧。
孟神山理解,这是茜儿初次遭遇内力如此深厚高手,仰首看不见高山之巅之际,心中自然而然产生的惊恐。只是,这名女子到底从何而来?混进玄门之后又对他的女儿下手,这又是何故?
另外,还有一件让孟神山止不住火大的事:紫薇馆的丫头们怎么全站在院子里?
他问柳茜儿:“你不进去就算了,这些人为什么在这里?我听说秋苓受伤了,还是重伤——”正说到这儿,月琳把金疮药奉上,并且口称:“门主。”
月琳手里这药,孟神山太熟悉了:健骨生肌散。“这是治极重外伤才用得到的啊!”他取过药,又对柳茜儿说:“再怎么不喜欢,那里面也是我的女儿吧。”说完,他自个儿迈步,上台阶,要进屋。
柳茜儿连忙追上去拉住他:“不是我不去啊。”声音低低的,显然不想被别的人听见。
孟神山将她的手甩开。
柳茜儿重新又抓住他:“白风在里面。”
“什么?”
“我说:白风在里面啊!”
孟神山眼睛顿时瞪大。
没等他暴风骤雨的训斥席卷出口,柳茜儿抢先把事情滔滔不绝说出来:“那位白少侠杀死了袭击秋苓的人之后,突然对所有的人都不放心。他说我们照顾不了秋苓,非要自己陪秋苓在里面,还把屋子里原来的丫头们一起赶出来。”
“秋苓外伤需要清洗、需要上药吧?”
柳茜儿扁扁嘴,无奈把肩一耸。
“胡闹!”孟神山怔了半晌之后,斥责,“太胡闹了!”这次,柳茜儿再也没能拽住他。门被从里面闩上,他双手抵于门上,内力一吐,那根扁扁的门闩“铮”一声,从中切断。
门“吱呀”打开,孟神山跨步进去,返身又将门推上,然后来到内室。 长风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