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就是故意的!”
林风月气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
透过鼻尖是那股特殊的味道,他的汗水洒落在了林风月身上,那渲染的地方烫的疼痛,她气的想扭头就走,却看见他一把抓住她。
“走什么,坐下来休息会。”
他见她那狼狈的模样,嘴角有一丝笑意,很浅,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这压腿都不学不好,戏还能唱的好?”
说这话时一如既往的严厉,但对着林风月语气却变了太多,他蹲下,还看了看她的腿弯,小心的揉捏着。
“程师傅,你那时候学戏是不是很苦……”
她的心突然有了悸动,却看到他的手指停了下来,林风月就算是傻子,也看清的他脸上那一抹苍白,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化成一抹平静的叹息。
“苦都熬过来了。”
他测了个身拿过伤膏,却在那侧身的瞬间,林风月见到了他腰间的旧伤,一层一层,裹在尘埃中,仿佛美玉中的一抹残缺。
林风月没有注意过他身上的旧伤,就像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那么多梨园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角儿的……
梨园子弟上千,程澜跟她不同,她不必这么练苦功夫,她只要练好身段嗓子,凭着家里的声望,怎么样都是可以登台的,可她忘了他们这群班底出来的孩子。
程澜替她涂好了膏药,再一次站起了身。
“师傅,我想看看你的伤……”她问。
“没什么好看的……”
“让我见见吧!”
她第一次跟他请求这些,这让程澜反而不太明白起来,可见她一脸好奇,程澜只能压下心底的恐慌,满足了她的愿,缓缓的掀开了衣服。
“不会是师傅那时候唱的不好被打的吧?”
伤疤骇人,林风月看着那陈年积累的伤口,她心中一抽,却装作无所谓的调侃。
“的确是因为在堂会上没翻好跟头,被师傅打的。”
林风月一怔,眸子紧紧的盯着,“然后呢?”
程澜笑了笑,“没有然后了。”
“师傅原来不是从角儿的训练开始的啊……”
程澜走到一边,想了想说,“那个时候和你不同,我是跟着师哥们去菜市场翻跟头,先扮的必定是畜生。等到畜生学成了,才能扮人。”
话语淡淡的说出口,但却敲打着她的内心。
“那师傅,你家人呢?”
程澜眼神撇了过去,似乎犹豫了很久,在林风月看来,以为她自己又说错话时,他却突然开口了。
“我没有家人。”
话音刚落,却看见林风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小心的走了过来,“师傅,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程澜双手交叉,摇头,“不用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心里这么一股烦闷之气,都在这一刻烟飞云散。她活在大宅里那是多么的幸运,可她却还一直杞人忧天,外头不如意的人实在太多了,虽然程澜没有说他学戏的经过,但她总是能猜得到的。
这日子必定过得不像个人,这生活的逼迫,怕是慢慢的成了一种伤痛,还有几百个师兄弟之间的竞争,大家只能苦着咬着被子,偷偷的估摸着谁能去当角儿,谁又能出人头地。
这一切都掩藏在那些旧伤和他平静的表面下。
角儿是怎么成为角儿的,怕是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林风月这么想。
她跟着他进了屋子,他的背影依旧,只是在林风月眼里却带了一丝不一样的悲凉,她似乎能看到他站在那里,侧着身子,一个人沉默着暗被背着戏文。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
时光恍然,她突然停住脚步,这个春梦竟然无声的再次浮现。
“风月,过来!”
她哥哥站在戏台子上,指了指身边“如花美眷”。
“这个是我新收的小厮。”
他虽这么说着,跟她相同的眉眼却凑了过去,在男孩子脸上亲了口。
林风月没见着他的模样,只不过她那时候却是极度厌烦他哥哥这样的收“小相公”的举动。
不过,后来她也知道了,那人叫陆离,名字是镜花水月的凄凉。
后来哥哥死了,她把他招了过来,但却总是改不了大小姐的脾气喜欢作弄他。
可如今那背影竟然和陆离重叠,渐渐的成了一个人。
林风月揉着眼睛,等他转过身时,却只见他疑惑的望着她。
“风月!”
“风月!”
“风月——他是真绝色,就跟女娃娃一般。”
她哥哥是这么跟她说的,她抬起眸子,那昏暗的眼珠死死的盯着陆离白到透明的肌肤,妒忌起来。
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的皮肤已经算白的了,可陆离的才算是真正的美色。
嗓音清澈,眼神迷离,就连那身材也是男子中的拔尖,都说陆家儿郎美如画,那话并不假,如果陆家没遭遇不幸,这般男子怕不会被她见着。
太阳光线中蔓延起尘埃……
“风月——”
程澜拍了拍她的肩,清淡如清水的脸上有一丝焦虑,却在一瞬间一闪而过。
林风月从梦中醒了过来,她见着程澜了,可她却不能控制的抓住他的手,“师傅,我……”
他沉寂的看着她,也不急,就这么缓缓的看着她,等着她说出话。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不说了。
程澜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那模样林风月也从来没见到过,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宠溺在里头。
“嗯…”
她突然心安起来,昨天还在跟他闹别扭,想着这辈子也不理会他了,可如今他只说了几句话,做了几件事,便让她忘了之前那些事。
“师傅,我想听您说您在科班的事。”
她看着他,软软糯糯的语气,大而亮的眸子精神的看着他,又或许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孩子。
“想听什么?”他拍着她的背温和的问。
林风月想了想,问,“那会儿师傅是一进去就学了花旦?”
谁知程澜垂目道,“也不是,我进去的时候,师傅很凶,“分行”的时候我被分到了这个。”
“师傅说,想要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 梨园.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