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牧初染上瘟病了。
烛光昏暗的屋子里,面前这个人,躺在床上痛苦的翻来覆去的身子,发热却不住打着寒战,冷汗直流的模样,她却看得异常清晰。心中各种情绪交织的,连自己…也有些不清楚了。
“秦姑娘,你不是能治瘟病么?”千疆说道,“军中还有许多将士,也染上了。”
“把人染病的人,都集中到一起,要怎么做…我已经告诉大夫们了。”
“那爷呢?你也能快些医治吧?”他慌张的催促着她。
“都出去吧。”此刻,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千侍卫,这时候,就交给秦姑娘。”秦易拖着他走出去,楚夜正在外面等着,优哉游哉的。见他们出来问了一句,“如何?”
“秦姑娘正在为王爷治疗。”
是么……那么,秦无心,你真的不是卫梨么?如果是卫梨…应该…恨不得他早些死吧?
许是卫牧初出了事儿,千疆也急起来了。“太傅为何就信了那来路不明的女子?甚至全城所有人的性命都交给她?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儿,该怎么办?”
秦易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千侍卫,你刚刚…是吼了太傅么?”就算是卫牧初的人,这以下犯上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连太傅都敢吼了?
“那我问你,你治得了瘟病么?”楚夜倒是相当冷静,“全城没有一个人治得了瘟病,既然她说能,如今也只能相信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千侍卫,你连这点都不懂么?”
千疆一怔,所以那个女人…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么?
“以下犯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他淡淡道,“自己去领板子吧。”
他收紧了手,刚刚确实是自己太急了。可就凭他楚夜…曾经云硕公主的男宠……
“喏。”
见千疆的身影渐渐远去,秦易才忙凑到楚夜身旁,开启了八卦模式:“爷,那秦姑娘…真不是我们的人么?”
“为什么这么问?”好久没见到这么八卦的秦易了。
“因为啊,公子你从来没有这么碰过谁啊,竟然还同乘一驹。曾经除了公主,你谁也没碰过啊。”他特地压低了声音,“每次碰到了六公主,都要把手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公子啊,你说实话,秦姑娘是不是你藏在外面的……”
那个字他还是有点犹豫,楚夜却是皮笑肉不笑,“恩?”
“妾?”
“秦易啊。”他这语气让他有点毛骨悚然,“在,公子。”
“我看你也需要去领板子。”他无奈的摇着头,“自己去。”
“不…公子,我不需要的,当真不需要的。”他一边跟在他身后,一边喊冤,“公子啊,我真是没有恶意的。我知错了,真知错了。”
所以有些话还是放在心里不能随便说出口的吧?
事实上,就如楚夜所想,屋里的人,还在无限的挣扎。
她在屋里点上了熏香,目光却从未离开床上的人。
救他?为什么要救他?她恨不得他死上千百万遍也难解她心头之恨。她是想复仇的,可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落到她面前了。
就让他被瘟病所折磨至死吧。他还要为他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
但…她已经把药方给了那些大夫,即便不是她,他们也会拿着药给他。
该死……
这就是报应吧。
她不该来的么?如果她不来,他会在这场战中染上瘟病。没人医治得了的话,最终也不过是一个——死的下场。
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
为了让卫牧初死,就要让那些无辜的性命因此丢失么?
床上的人呻吟一声,呼吸渐喘,像是在做着噩梦,没了曾经的戾气。
她攥紧了拳头,卫牧初…我一点都不想救你。
指甲深深没入手心,血慢慢流了出来。
最终,她打开药包,倒出了一颗药。
药丸裹过手心的血,她捏着他的下巴,扔进他口中,强行灌了下去。
真是混账。
一个晚上没有睡,为了那些染了瘟病的人奔走。现在又要看着这混账。
她这五年的功夫…可不是为了来救这混蛋的啊。
罢了,让他现在就死太便宜了他了。她势必…要看他失去所有的一切。
作为大将,在淮州睡这么好的地方。看起来似乎是知府府邸。书架上摆满了书,看来这位知府是个好读书之人。
她随手拿下一本,睡不着,就先看着吧。
那是一本杂谈,讲述东启开国之时,女帝当道,女帝为人仁慈和善,减少征税,坚持遵守律法。后来又谈论到东枭女帝,弑父杀兄,心狠手辣,在位期间,不知收了多少个国家。谈论了仁政和严政,加进了不少作者的主观想法。对比东启仅有的两位女帝。
利弊分析倒是很到位。开国女帝夺得人心,留下千古芳名。东枭女帝得到天下,却得到千古骂名。
这本书,竟然能写出来啊。
仔细看看,这似乎是…手写的。只有这一本?因为淮州离国都太远,所以,不用害怕被发现么?署名是…诸葛章?
毕竟天子的手再长也伸不到这。
她继续翻着,床上的人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冷汗又开始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呼吸也开始不稳定。口中不知喃喃念叨着什么。
这吵得她书都看不下去了。她坐到床边,拿了块帕子擦拭掉汗,伸手探上额头的温度。
突然间就被抓住了,即便他打着寒战,却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她收了几次,都没能挣开。帕子就这么掉了下来。
这混蛋的手劲怎么这么大。不是还烧着嘛,哪来这么大力气。
越挣扎,他就抓得越紧,生怕那一抹冰凉就这么不见了一般。
她终于放弃了,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她的熏香除了净化空气,还有安神定心的作用。现在这个人…却是在安定之中做着噩梦么?
真的安静下来,她反而听到了他不断念叨着的话语:“母妃…初儿错了…母妃…不要走……”
“……”她靠在床边,听着他一次次重复着这句话。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么?可是这份可怜,能够成为伤害他人的理由与借口么?
呐…卫牧初,你如果知道…你现在抓的人,是你曾经一而再再而三想杀掉的人,会怎么样呢? 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