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放回原位，床上却传来了动静。走到床边，他握紧了拳头，额上汗水直流。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就不想再试他的体温了。
反正，也只是做噩梦了吧。只是一个大男人嘤咛的声音，那般诡异，她还真听不下去。
出去约一刻钟，拿了些香料回来，打开了香炉，放了进去。空气中的味道，很快就有了变化，床上的人皱紧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爷？”外面传来千疆的声音。
她这才推门走了出去。对上千疆诧异的目光，淡淡道：“王爷似乎做了噩梦，我弄了些香，令他睡得安稳。不如千侍卫帮他扇扇风？这夜里也是有些热。既然王爷睡了，我便回去了。”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她就先走了。
千疆忙进去，看着他，看他满头大汗，找了把扇子，为他扇风。
袭城前一日，楚夜早早布好与加固了机关，她看的忙碌的士兵们，问道：“这机关有何作用？”
他拨开遮挡的树枝，“世间奇门遁甲之术，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能变的是格局，变不得的是神助。机关术便是引导了格局。”
真是晦涩难解的话。“太傅有这般信心？”
他轻笑出声，“是。”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攻城，守城，埋伏，卫牧初的话，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就看这一战了。
“秦姑娘，今夜亥时，我在望城阁等你。”
“……”没有回答的余地，他已经从她身旁走过。
夜晚，待卫牧初睡后，她去了望城阁。那是淮州最高的地方，高到能从那里，看到城墙上才能看到的景色。
她走了一层又一层，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或许在顶层？
能够建造出这等高耸楼阁，此时的匠师，也是相当的厉害。
白纱飘飘，楼阁上的人，坐在那里拭琴，风吹起白纱，连那个人的衣袍，都被吹了起来。
火红色的衣袍，披肩的黑长发，被风撩起，凤眸映照着月光，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衬得更加诱人。薄唇微启，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一般，手指灵动的在琴弦上飞舞。划出一道道勾摄人心的旋律。
而他所弹奏的，还是那首月下曲。
她就站在他身后，看那道飘逸的背影。
每次听到这首曲子，都能感觉自己心里所被隐藏的事情，就要被一点点的挖出来，那痛感，令人痛不欲生。
他是知道会这样的么？
眼前的人，像是已经入了忘我的境界，手指滑动在琴弦上。音提高了，他闭上眼，抬起头，一阵风袭来，墨发吹了起来。白纱吹了起来，不时挡住她的视线，那红色的身影若隐若现。
高阁之下，高矮不齐的楼房，天空中的星星还在闪烁着。月光下的妖精，撒上了月光的银辉。
曲子到了结尾，她却看见了那妖孽眼角闪烁的泪光。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孤独到寂静的感觉。
她以为…看错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感觉到孤独呢？怎么会哭呢？
一曲弹罢，她听见了他低沉的声音：“我曾说过，我是站在公主这一边的。”
“……”她没有回答，甚至没法去想，他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在试探。
“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信赖的基础上。”
不，他肯定没有确认，只是在试探她罢了。“太傅是在说什么？民女不太懂。”
他站起身来，飘动的衣袍，系得松垮的衣带，泪痣上的双眸，带着悲凉的神色，赤着双脚走来，一步步靠近她。那像是黑夜中的魑魅，缓步而来。
她撞上了身后的栏杆，可那栏杆不过到她的腰间，已经被抵到了边缘，她的双手紧紧抓住栏杆。他的双手抵在她左右，让她无处可逃。
“啊——”再往后些，险些要摔下去了。这是高阁，落下去会粉身碎骨的。
他的右手及时抱住了她，抵住了她。“公主，好久不见。”
“太傅…究竟在说什么？”这时候…只要打死不承认的话……
他伸手撩开她的面纱，那是与她的脸完全不同的一张脸，不是倾城之姿，甚至是五官平平，脸颊上还有一片紫色，似是胎记。
见到这，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他会说是自己认错时，他的手却触碰到她的耳后，摩擦了两下，低语道：“要我…把你的面具撕下来么？”
“！”她惊愕的看着他。“你……住手！”
“为什么你会觉得骗得过我呢？”随着那‘嘶’的一声，一张面皮撕了下来，落下的是那熟悉的脸孔。五年不见，又消瘦了许多，以前的下巴，不会这么尖的。抱起来也都是骨头硌着的感觉。
身后吹来的风，带着夜里的凉意。不曾再与谁靠得这么近过。想挣脱，可身后，又是落下去会粉身碎骨的高度。
“住手…我让你住手！！！”她狠狠的瞪着他。这妖孽脑子是不是不太清醒？
“这世上不乏有勇之人，可有谋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城墙。墙上的火炬，一根又一根，照亮了整条道路。
“所以有勇有谋，就广受他人赞誉。兼具这两者的人，无论是乱世，或是安平年代，都能平安活下去。公主，你我还是一条线上的。”
“怎么可能…是一条线上的？”每当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个雨夜，手握纸伞的人，看着卿卿死在她怀中。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楚夜，你知道多少？以你的能力…不，还有南宣，连清翟阁也站在你身后不是么？你早就知道冬珠在哪里了，对么？如果我早点拿到冬珠，早点…早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的咬着下唇。
不会哭了呢…若是以前，说到这种程度，泪水早就掉下来了吧。
“救他？”那妖孽勾着唇，“徐卿衍是我棋盘上最不稳定的存在。可即便放着不管，也会自己走到尽头。”
“棋盘？这就是你不救他的理由么？你所有的事，都在计划中么？包括…如今走到这个位置上？”啊…是啊，她怎么忘了，楚夜是个谋略家。做什么，都会计算得失，权衡利弊。
“或许有一天，我就会被你背后捅刀子，捅死了呢。因为是你…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么？”她讥讽一般的笑着。 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