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立即小心的扶起她，“秦易，给他银子。”抬起她的手，小心的拿下瓷片，她吃痛，皱起了眉。
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我没事。”她从他手中挣扎出来，“我有药。”
他强硬的将绢子盖在她伤口上止血，“秦姑娘，药呢？”
“我自己拿吧。”拿了药膏出来，他就抢过药，打开，慢慢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多谢太傅。”她点了个头。“民女先回去了，我会洗干净还你的。”她本只是随便说说，她记得，楚夜是个有洁癖的人。
可没想到，他会说：“好。”走路差点平地摔了，稳着身子，听他继续道：“不过，等手伤好了，再洗吧。”
“恩。”
秦易把银子给了那孩子，就见那孩子拿着银两迅速爬起来，蹦跶两下就跑了。那瓷罐的碎片，还落了一地。
“公子说要确认的，是什么？已经确认了么？”看卫梨离去的身影，他问道。
“恩，确认了。”纤细的睫毛，扫下一片晦暗，泪痣轻颤，“秦易，把这地上弄干净。”
“……”又是他！每次他都得干这种活儿！可他又是敢怒不敢言，默默找扫帚去了。
回到府邸里，卫牧初已回完文书，在和千疆说着什么。她便退了出去。
看那白色的身影，他注视许久，千疆隐约觉得而有些不对劲，“爷？”
“秦无心，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他会问这个问题，千疆感到相当恐慌。因为他从来没对谁展现出这么浓烈的兴趣。
“爷……”
“怎么？”
“此女来路不明，隐藏的事，太多了。”连面纱下的容颜，都未曾见过，更别说他们一无所知的过去了。
“谁没有隐瞒的事呢？如我，如你。”落下这意味不明的话，千疆心中的恐慌越发放大，猛地跪了下来，“爷！”
他眉头微微一挑，“这么夸张做什么？”
“爷是要成就千秋大业之人，断不可因儿女私情误了大事。”他抱着必死的念头进谏。
“儿女私情？”他重复了一遍，“在你看来…是这么回事么？”
难道不是么？他低着头不语。
他不置可否的笑着，“千疆，你跟了我多久？”
粗略算了一下，“至少…有十年。”从他还是个孩子，就跟着他，在他尝尽背叛与痛苦的滋味时，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你们站在我身后，我才能走得这么远。有更多人，站在我身后，我就能走得更远。”
爷的意思是…想拉拢她么？那一刻，他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爷对她所怀的，只是好奇心和笼络之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不会受到那么重的伤害吧。
“出去吧，让她进来。”
“喏。”
她再进来，他已经在看书了。她也拿下一本书，安静的看了起来。
他却是瞥见她双手上缠着的纱布，“手，怎么了？”
“无碍，划伤罢了。”她丝毫不在意，继续翻着书。
既然她这么说，他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目光还是在她的手上游走。最后却是问了一句，“还能熬药么？”
原来是担心能不能给他熬药啊。“王爷放心，我会好好指点千侍卫的。”趁着手伤，把事儿推给千疆。
“恩。”
晚膳后，她看着他，把一整碗的药喝得干净，眉头都不皱一下。心中所想的是：果然还是不够苦啊。
她收了碗，正要退出去，卫牧初却道：“本王睡前，还要守着。”
你是小宝宝么？睡觉前还要守着？就不怕我一刀捅死你？
“王爷的病已经无碍了，只要按时喝药，再过几日，就能病愈。”本在染上的时候，就有及时医治。
“本王的话不听了？”他冷着脸，注视着她。
呵…谁都要听你的话么？究竟…是凭借什么？
“民女会在开战前，离开淮州的。”参与战争，不是她的本意。“最多三日，城中瘟病能够治愈，也请王爷记得付上民女的盘缠钱。那么，请王爷入睡吧。”所有在夷南战场的尸体和夷南的河道，早在她说完病因后，就被楚夜下令填埋了。只是淮州的水源，就成了另一大问题。
她点了熏香，看起书来。
话已至此，他也不说什么，冷静到像是她不存在。看了一段时间兵书，就有了侍女进来服侍他换衣，洗漱。她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书。
夜半时分，床上的人，还没有睡，她能感受到从床上传来的灼热目光，像是能把她烫下一层皮。
所以为什么要一直都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这时候就是要看谁先沉得住气么？倒是他先侧身躺下了。
门外传来的琴声悠扬悦耳，那等穿透力，穿过门，落在她耳中。清浅的月光透过窗将身影拉得老长。那是——月下曲。
和着琴音，他慢慢闭上了眼。
整个淮州城被琴音所覆盖，听到琴音的人，都探出头来，寻找琴音来源。
坐在淮州城墙上的人，手执一把木琴，细致的弹奏。一身红衣，黑发微乱，像是月下的妖精。
一城池、一座山、一片林养活淮州数万百姓。祭奠逝去的那些人，这在这座染上鲜血的城池。
她倚着窗户，眼中便是那高高的城墙，城墙挡不住的高楼，重峦叠嶂，看不到弹琴的那个人。月光之下，会有尽头么？
那假寐的人，沾过那么多的血，心中是否会有过些许不安呢？
或许都是假的，假的……
就这样欺瞒着自己活下去。抓住属于别人的东西，用力的活下去。
一首月下曲，颂尽多少哀愁，多少悲悯。
曲罢之时，他已经睡着了。她关上了窗户，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又想起了卿卿，那背上张牙舞爪若蜘蛛般的爪子，和自己最喜欢的药香。
她也不过是个凡人，不把怨恨倾注在谁身上的话，就活不下去，仅此而已。
啃噬仇恨的毒药，得到活下去的勇气。永远都不能忘记…现在存在于世，是为了什么。
即便光是这几日，就有千百万次，想过千百万种死法给他。可是…不行，那不是…光死就可以推脱掉的罪过。
她要给予他们…比死还痛苦一百倍的失去和屈辱。
所以在那之前…他们怎么能死呢？ 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