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地道被锁上了,欧阳珏浑身汗毛全都炸起来了!
石门为什么要锁上?!白夜明明知道他在底下!他下来的时候石门是开着的,到底是怎么又重新封上了?!
难道是来了外敌……不,不可能,白家这么多高手,鹿苑在山庄最深处,就算真有外敌来了,也没可能这么快打到这儿来。
那就是,白夜故意封上的。
欧阳珏的心都凉了!
他这个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把他放到底下,再把石板扣上,他是想把自己儿子闷死在这水牢里吗!
难道他还是想杀他?!
欧阳珏疯了一样锤击着头顶的石板,然而石板纹丝不动,它严丝合缝地堵死了出路,欧阳珏噗通一声跪倒在石阶上。
怎么办?难道他从此就和一个死人呆在这种地方,这辈子再也不见天日?!
欧阳珏急促地喘息着,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都像不听使唤,气息在经脉各处混乱窜动……
等一下!
欧阳珏忽然间意识到,刚才自己拼命砸门时,因为习惯使然,他没有使用内力。
拼命令自己站起身来,欧阳珏暗暗想着白清刚教他没多久的基础运功口诀,将全身的内力在小周天循环了一遍。
尽管精神万分紧张,浑身也在发抖,但是欧阳珏仍旧感觉到了不同。
进来之前,他身上就只有白夜给的那点儿内力,每次运功时,经脉内部就像小孩儿点着玩的小鞭炮,充其量也就那点儿能量。
但是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能量,如一条呼啸的巨龙!
这厚重灼热的气势,让他自己都不禁心惊!
卧槽,这人到底给了他多少内力啊!
眼下欧阳珏顾不上想这些,他按照白清教的办法,慢慢将全身内力集中在手掌上,然后伸手顶住头顶的石板,用力一推!
轰隆隆!
一声巨响,强烈的天光照进来!
通道打开了!
欧阳珏狂喜,三两步跳上石阶就往外冲,谁知刚冲出地道,迎面突然飘过白衣的人影,有人偷袭他!
欧阳珏来不及思考,抬手与那人过招,双掌对击在那人的手掌上!
砰的一声!
欧阳珏被那巨大的力量给推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稳住自己,抬头一看,偷袭他的人正是他的亲爹白夜!
白夜背着手,站在他面前,微微点头:“成功了。”
欧阳珏一骨碌爬起来,涨红了脸大吼:“为什么要锁上石门!我差点被闷死在里面!”
白夜笑吟吟看着他:“你闷死了吗?这不是好端端出来了?”
“如果我没得到那人的内力怎么办!那我就出不来了啊!!”
“要是无功而返,你也没必要出来了。”白夜淡淡地说,“都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失败,早死晚死不都是一个死?”
欧阳珏瞪着白夜,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亲爹说的话!
亏他之前还亲口喊了爸爸!他还以为他们父子的关系得到了修复!
呸!
白夜这个混蛋,就不配得到他的尊重!
欧阳珏气得变了脸色,他也不理白夜,转头就往外走。
白夜却在身后叫住他。
“好歹,给人家前辈行个礼吧。”他说,“终生的修为白白给了你,命都搭上了,你就这么走了?”
欧阳珏被他说得只好站住,他走到地道口,向里深深鞠了一躬。
“你现在的内力,连白清都望尘莫及。但你还是赢不了他。知道为什么吗?”白夜停了停,又道,“你的技巧方面太差,灵活度也远远不够,内力这么深,只够帮你挨打的。刚才那一掌,如果我再多一点变化,你就接不住了。”
欧阳珏低了低头,这才道:“我会勤奋练习的。”
白夜微微点头:“明年春赛,不要输给你弟弟。”
欧阳珏抬起头来,他眼神复杂地望着白夜。
白夜一扬眉毛:“怎么了?”
“你真的爱过我妈么?”他突然问,“还是说你只是利用她的感情,为了干掉欧阳旭?”
白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小孩子,问这么复杂的事情干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欧阳珏冷冷道,“我过了元旦就满十八岁了,白清说你今年二十九岁。满打满算你只比我大十一岁……”
“我是你父亲。”白夜静静看着他,男人年轻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想当大人的话,先在春赛上赢过你弟弟。”
欧阳珏明白了。
在这个地方,只有一种东西是硬通货,那就是实力。技不如人,说什么都白搭。
从鹿苑回来,刚进自己的小院,欧阳珏看见白清从屋里出来,他看见欧阳珏的那一瞬,眼神明显起了变化!
欧阳珏走到白清面前,他抬起手来,用一根手指戳了戳白清的胸口,开玩笑似的:“白清,掌门说我眼下的内力,连你都望尘莫及。”
白清那双蓝黑眼镜,猛烈地闪烁着光芒!
“不过你放心,掌门说,即便如此我也打不过你,”欧阳珏做了个鬼脸,“因为我除了内力,一无是处。掌门说我就是只力大无穷的大猴子。”
白清神色微微一动,他这才道:“有了内力,习武之道就有了通途,其它的都好说。”
欧阳珏没觉得高兴,他走到小院里,缓缓在石凳上坐下来。
他心里很难受,为了今天那个给他内力、可他到现在仍旧不知其姓名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几乎算是骗了对方,但除了欧阳菲的死讯,他说的都是实话。
他受之有愧,一个绝望的人,把仅有的一切都给了他,为他搭上了命,而他什么忙都没帮上。
如果他忍辱负重只为了给外祖一家复仇,那还有个说头。可是欧阳珏根本就没这种打算。他甚至觉得欧阳旭罪有应得。
“白清,这事儿我想不明白。”他垂着头,哑着嗓子说,“在我们那儿,啥事儿有公安局,有法院,一般人用不着去想对不对,违法就是不对。可是这儿没人告诉我。”
接着,他断断续续,把今天从鹿苑水牢里获得内力的事,和白清说了。
“我觉得那人很傻,他就为了我妈,把一身修为白给了我。其实我挺想告诉他我妈早就死了,就算没死,她一心想着的也是我爸,她从来没和我提过还有这么个暗恋者存在,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爸呢?他真的把我妈放在心上过吗?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妈很蠢?”
欧阳珏把心里乱七八糟一堆想法全都倒了出来,白清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听着。
欧阳珏一直说到嗓子都哑了,这才停下来。
最后,他自嘲一笑。
“其实我也挺傻的,对吧,想这些一点儿用都没有。还耽误你吃晚饭。”
白清摇摇头:“饭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人要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那比没饭吃还要糟糕。”
欧阳珏有点诧异,他抬头看了白清一眼:“你觉得自己是为什么活着?”
“为了掌门。”
欧阳珏无言。
“我爸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忠于他?”
白清不说话。
欧阳珏懒懒站起身:“算了,去吃饭。我倒是觉得吃饭比想这种哲学问题有用多了。”
有了内力,尤其有了深厚内力,欧阳珏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之前他也会拳脚功夫,但是能够施展的,只有有限的那几套。他在幼年曾经被欧阳菲逼着,生生记下来很多套掌法和剑法,那是在幼儿机械记忆最好的阶段,人家都在背床前明月光,就他在背“一剑飞天”。
但是背没有起多大作用,随着欧阳菲的早逝,背书的任务也就停了下来。后来欧阳珏长大了,也曾把幼年的记忆翻出来,按照母亲教的,一套套重演,这种时候萧桐就在旁边叫好,他总是说,欧阳珏的身手比电视上吊威亚的演员还厉害。
只有欧阳珏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欧阳菲教他的十套剑谱里,只有一两套他能够真实施展起来,其它的,他怎么都做不到位,要么是顾头不顾脚,要么是动作的转化根本没法那么快。
后来欧阳珏也气馁了,甚至怀疑欧阳菲脑子有问题,这些剑谱都是她瞎编出来的。
……直到现在,他身上多出了别人积攒了整整一生的内力,欧阳珏才明白,他妈没有瞎编。
之所以以前他总是练不成那些剑谱,就是因为,没有内力。
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欧阳珏默默练着那些被他鄙弃了多年的剑谱和拳法,心里对他娘欧阳菲,终于有了一丝歉意。
她教了他这么多东西,她把她所记得的全都塞给了他,但是最终他也没能用这些东西保住她的命。
欧阳珏练习的时候,白清就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看到第三天,他开始上前,和欧阳珏拆招。
起初,欧阳珏不习惯,白清一拆他的招,他就停下来不动了。白夜说得一点没错,他反应迟钝,手脚僵化,反射弧慢得堪比长颈鹿。高手过招其实是拼反应速度和头脑,你要在过招阶段大致衡量出对方的水准,尽快想出对策。
但是欧阳珏没这个经验,他极少和人打架,教训体育老师那次不算,那是单方面的殴打,萧桐最不喜欢他和人动拳头,那个社恐症如果听说他在外头打架,能吓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另外就是整个社会的要求。
守法、遵守秩序、发生纠纷要立即报警、先动手的一定担责且不管你占不占理……这些根深蒂固的思维,限制了每一个现代社会的公民,它们像遗传基因一样深入现代人的大脑,就连警察都得随身携带执法仪,生怕碰了当事人一个指头,最终被告上法庭。
欧阳珏也无法幸免。
“为什么一动手就停下来?”白清问他。
欧阳珏咧咧嘴:“……我怕把你打伤了。”
白清仔细端详他的表情,分析出这不是一句笑话。
“您在现阶段还没法把我打伤。”白清说。
欧阳珏无言:“好吧,那我怕你把我打伤了。”
白清看着他:“如果现在您过于担心受伤,那么明年春赛,您可能活不下来。”
欧阳珏吓得一哆嗦。
所谓的春赛,一年一度,是白家的盛会,和这家的家风一样,充满了残酷的意味。
参加春赛的条件有两个:年满七岁,还未拜师。
也就是说,哪怕你不是白家的人,也可以参加。简单来说这就是个新手村的选拔。最出色的,可以拜在掌门座下,如果心中已经有了想要拜师的对象,也可以直接提出要求,一般都会被接受。
比赛按照年龄分成两组:十五岁以上和十五岁以下。都是淘汰赛,当然最好是点到为止,但是刀枪拳脚都是不长眼的。
“既然这样的话,我和白凌岂不是碰不到一起去?”欧阳珏问。
“凌少爷肯定能在十五岁以下的范围内拿到第一,”白清说,“第一名可以随意挑战任何人。我想,他不会放过你。”
他停了停:“因为这是个正大光明可以杀了您的机会。”
欧阳珏简直不明白!
“他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我哪儿招惹他了?我跟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白清,我到底哪儿碍那小子的眼了?”
白清想了想:“呼吸。”
“……”
后来欧阳珏才弄明白,原来白凌的母亲一直渴望成为白夜的正妻——且不说白夜后来娶了欧阳菲,就是欧阳菲不存在,那家伙也压根没这个打算。
白凌的母亲为此耿耿于怀,她不能去恨丈夫,那就只能去恨欧阳菲了,欧阳菲现在也死了,仇恨就转移到了她儿子头上。尤其,欧阳珏又“不要脸”地占了她儿子原本的长子之位,因此这梁子就结得大了。
白凌才七岁,小孩子,自然会不折不扣地接受母亲灌输。
欧阳珏很沮丧,距离春赛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可他一点进展都没有,只要和白清一过招他就懵,就这水平,送到春赛上岂不是得被人打死?
……恐怕都轮不到白凌来找他挑战。
他跑去天枢阁找白冷吐槽。
“我赢不了的,我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月了,”他趴在桌上嘟囔,“我在白家举步维艰,天天等死……”
“要不,我教你用暗器。”白冷说,“我做的暗器天下第一,没人能敌!”
欧阳珏顿时来了精神!
“我该怎么做!”
白冷拿过一根针,针鼻上还穿着一根线。
“拎着这根针,盯着它,每次都要让针头掉进这条缝里。”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条缝隙。
欧阳珏瞪着他:“这得练多久?”
“一年。”
欧阳珏没答应他,他对当射击运动员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去找白迁抱怨,白迁因为治好了他的石脉,对他明显比对别人亲切很多。
“要不,我教你下毒吧。”白迁一提起下毒二字就两眼放光,“到时候上了春赛,你把他们全都毒死!”
“……”
一个一个的,全都这么不靠谱!欧阳珏悻悻回到自己的小院,迎面却见白清手里拎着个包袱出来,看那装束,像是要出门。
“去哪儿呀?”欧阳珏吃了一惊。
“掌门有事情吩咐,让我出去一趟。”白清说,“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欧阳珏更加吃惊!
“你出门?那我怎么办!”他叫起来,“我这儿正卡成狗呢!你走了我不就更完蛋了!”
白清想了想:“那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欧阳珏一怔:“你出门干嘛?”
“杀人。”
“……”
欧阳珏虚弱地捂着脸:“你们真的就没啥正经事儿好干了吗?而且你这是哪门子的淡定语气?我还以为你要去电信局给宽带续费呢。”
白清看了看他:“既然珏少爷不肯去,那我就先走了。”
“哎哎哎!”欧阳珏一把拉住他,“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上哪儿找陪练去?”
“您放心,我已经和白锦打过招呼了,他每天会过来半个时辰,和您过招……”
欧阳珏一听白锦的名字,脸就皱得像苦瓜,白锦是白飒的大弟子,身手不输给白清,但他的脾气显然及不上人工智能,虽然不会当面骂出来,但是那种鄙夷的脸色欧阳珏不可能看不懂,他自己就是优等生,他知道优等生给差生讲题目时,那种满肚子转三字经的心态。
白锦根本不耐烦教他。
欧阳珏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最后一咬牙:“我跟你去!” 朱锦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