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喊，我一点都不怕，你怕吗？”那男子毫不在意的口吻让柳倾城的心凉了下来。

　　是的，她怕。

　　倘若她真的喊来了人，那么她的清白和所剩无几的声誉就毁了，在这样的深夜，她的院落出现了这样一个陌生男子，谁也说不清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是指明面上的那种。

　　不论这个男子是贵公子还是贼子，这样的夜里也说不清她的清白有没有丢，但清白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决定在别人嘴里的，在这柳府单凭了四奶奶那长了刀子的舌头一吐，必定要编排得逼她悬梁不可。

　　柳倾城的握着锄头的手渐渐收紧，湿了的裙子和衣袖贴在身上，好像结成了冰。

　　她在发抖，是因为寒冷，是因为恐惧，还因为企图将她吞进无尽深渊的无边黑暗。天上的惨月雾蒙蒙地，灰扑扑得好像落了泥土里滚过了一番再被拾起来随手拍在了夜幕上一样。

　　那个男子突然开始解自己胸前的衣服，柳倾城退了一步，发出了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男子的手一抖，一张厚实的披风从他的肩上扯了下来，如蝴蝶的翅膀飘忽着在夜风中慢慢垂下。“穿上吧，夜太凉了。”男子说道。

　　“我不要。”柳倾城颤抖地说着，然后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她的身体在冰凉的夜风中剧烈地颤抖。

　　“你会生病的，如果病死了怎么办？”男子一跨步走上来，柳倾城想躲，但是他抓住了柳倾城的肩膀，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一阵凉风扫过，厚实的披风落下，将两人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带着暖意的披风和炙热的怀抱让柳倾城几乎冻僵的手脚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奢侈的暖意。

　　柳倾城放弃了挣扎，因为她还没有贞烈到宁可被冻死的地步。她想起了烈女传或者是什么里面看到过的，一个女子因为被一个陌生男子牵了手，所以她把自己的胳膊砍了下来。柳倾城颤抖了一下，她感到肩膀上的手臂收紧了一点，将她拉向了男子的胸膛。

　　如果那个女子要砍掉自己的手臂，那她大概必须把自己切成八段才行了。但柳倾城一点也不想这么做，甚至有一些更加大胆的想法如嫩绿的芽在她的心里冒出了头来。

　　银色的凉月光下，任凭冷风吹着、秋雨打着，那片叶芽就是摇摆着绝不低下头来。

　　“你是谁？”柳倾城低声问道，她的声音柔美，绝对符合任何一个男人对女性的审美。

　　“你的声音很好听，比琉璃珠落在白玉盘上的声音还要好听。”男子的声音变的有些低沉，有些沙哑，他停顿了几秒，低下头在柳倾城的耳边低语道：“我是商朝歌，你叫我的字子夜就好。”

　　一团芙蓉似的粉色从她的耳朵尖上漫开，渲染了粉雕玉琢的白嫩脸颊。月光迷离地照着，犹如一层莹莹的薄纱，覆在了柳倾城的脸上。

　　朝歌痴痴地看着怀里的女子，一直到柳倾城又用袖子掩着脸打了个喷嚏，他才回过神来。

　　朝歌有些慌乱地看了看四周，说道：“你怎么住在这样荒凉的地方？而且这里的墙也太低了，隔着墙就挨着外街，成什么样子，亏柳府还是书香世家……”

　　“这是柳府的事情，与公子何干？”柳倾城伸手推了一把，从朝歌的怀里钻了出来，她身上的温暖很快被冷风带走了，她开始瑟瑟发抖。

　　“是我失言，请柳姑娘不要介意。”朝歌愣了一下，连忙赔罪，但是他的声音里面着实听不到愧疚的感觉。

　　柳倾城突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朝歌迟疑了一下，他还不清楚自己哪里得罪了柳倾城，他看见柳倾城在夜风里瑟缩，连忙走过来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他说道：“是我不好，我……我该走了。”

　　看着朝歌转身离开的背影，柳倾城咽了咽口水，叫住了离开的朝歌，“你知道徐家宝吗？”

　　“徐家宝？似乎在哪里听过。”朝歌眼见自己能够派上用场立刻就精神起来了。他隐隐约约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记不太清，所以对方肯定不是个大人物。

　　大概是冷风吹着，他的记性突然变得特别好，他在记忆的一小块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如果没错的话呢这个徐家宝是理事府的一名抄录，管宗卷，据说头发花白了才中了举娶了妻，但是前几年妻子死了，留下了五个孩子，成天酗酒闹事，原是要将他革职的，但是知事看他可怜，就调他去做了抄录……偏偏他这样的人手上也不干净，曾经贪了不少的银钱。”

　　柳倾城呆了，她如一块被砍过了的、枯死了的树桩子呆愣愣地杵在地上，月光照得她的脸发白，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像是迷蒙的快要翻滚不动的、一团氤氲的烟。

　　朝歌闭了嘴，他看见了那双绝美的眼里绝望的光，好像有一把箭突然射进了他的心里，刺中了他的灵魂，他的灵魂为之瑟缩、为之颤抖，却又在这样战栗的痛中雀跃欢呼。

　　一个深闺女子向他打听一个只知道名字的男人，这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遇见他，那或许这段极不公平的姻缘就成了，那个倒霉的徐家宝大概积了十世功德，否则他凭什么娶柳倾城！

　　他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抱住了柳倾城，他低下头，在柳倾城的耳畔低声说道：“你不要担心，你一定不会嫁给他的。”

　　柳倾城颤抖着，她眼中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犹如一串串月光凝成的玉珠滚落白皙的脸颊。一边是一个死人，一边是带着五个孩子的酒鬼，她造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报应？

　　她哽咽着，垂着泪哀哀泣道：“倒不如死了也好过……”

　　朝歌看得心如刀割，他连忙伸出了手捂住了柳倾城的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可是我还能嫁给谁？”柳倾城哑着声音低声说道。

　　朝歌的心里好像有一团火突然烧了起来，他抓住了柳倾城的手，他那双眼睛里亮得好像藏了星星，他脱口而出道：“我……”突然，他眼里的光芒消失了，好像突然被吹灭的烛光。

　　柳倾城抬起头看朝歌，那双氤氲的美丽眼睛看着他，似乎看到了他心里去了。

　　“我……会帮你的。”朝歌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了生气，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魂好像在那一瞬间烧干了，烧尽了，只剩下一捧连余温都没有的冰凉灰烬胡乱抛撒在干涸的心田里。

　　朝歌松开了柳倾城的手落荒而逃，他像一只燕子在地上轻轻一点，轻巧地跃上了城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盛京烟华：一只王爷翻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