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五岁的小雨多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寒气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她不敢耽搁,抓起棉袄熟练的穿了起来。
因人小,穿棉裤的时候不小心跌坐在被子上,碰到了边上一起睡吴翠花。
吴翠花跟雨多睡一个被窝,刚才冷风灌进来她就醒了,但是还有点儿瞌睡劲儿,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却不料被压了胳膊,虽然不疼,可是瞌睡被搅了,便不管不顾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娘,雨多坐我胳膊。”
另一头睡着的吴大婶从被窝里伸手大概摸了摸吴翠花的胳膊,见无大碍,伸手轻拍了她一巴掌“别嚎了,快睡,趁着这会儿还能再睡会,天亮了要做活的。”
吴翠花哼哼唧唧的,在被子里像条蛆一样拱来拱去“娘给我穿衣裳,我睡不着,我要起来。”说着得意的看了眼雨多,她们虽然同岁,可自己有娘,她没有。
吴大婶有些心烦,“都是你害的,跟你说多少次,早上起来不要闹醒别人,偏不听。”抬脚把费力栓裤腰带的雨多揣到床下。
雨多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头磕的咚的一声响,头也晕晕乎乎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趴在地上好半晌不动弹。
吓了吴大婶一跳,赤着脚跳下炕,一把拎起雨多,就看见雨多撇着嘴小声在哭,头上没流血也没破皮。
“又没流血,哭什么哭?”吴大婶骂骂咧咧的“当自己是正经小娘子呐,跌个跤还哭上了?”
骂了两句觉得外面实在太冷,又缩着脖子,随意拍了拍脚底,钻回了被窝,呵斥吴翠花“冻死人的天你起来干什么?睡不着躺着,别闹,你爹和你弟还在睡呢,别吵醒了。”
吴大叔慢慢坐了起来“刚才就给闹醒了。”瞪了眼雨多,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自己还能再睡一刻钟。
雨多噤了声,连哭都不敢哭。
“还杵着干什么?赶紧烧点热水洗脸。”吴大叔没好脸色“真是没娘的孩子,笨的跟猪似的。”
“雨多是猪,雨多是猪。”吴小弟把半个身子伸出被窝看热闹,一边说一边咯咯的笑。
雨多不敢辩驳,连忙到外面把准备好的柴火抱到厨房间,人小手短,一次抱一点儿,抱了半天还不够烧半锅热水的。
“雨多,水烧好没?”屋里传来吴大婶问话的声音。
听见她的声音,雨多吓的浑身哆嗦“快、快好了。”连忙取了灶旁放着的火折子,吹了半晌也没吹出火来,而屋里吴大婶又在催了。
雨多急的不行,越着急越吹不出来。
这时吴翠花已经穿了衣裳过来,看见雨多连火都没点燃,嘻嘻一笑,从锅里拿出馒头啃了一口又塞回去。吃完才扭头就朝屋里喊“娘,雨多偷吃馒头,她还没点火呢。”
吴大叔走了过来,一巴掌扇到雨多后脑勺上“就知道偷吃,要你好干什么?”劈手夺过火折子,随意吹了两下,火苗燃了起来,灶里的柴也跟着燃了起来。
暖烘烘的热气从灶膛里透出来,雨多还没伸开冻僵的手指,就被吴大叔一脚踢开“去,看看早饭放进去没?”
冬日的早饭很简单,前一天剩下的热热就行了,前面的锅烧着水热剩饭,后面的灶也有一锅水,火苗通过去之后,饭菜热好,热水也烧好了。
“放了。”雨多回答完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见吴大叔只顾着烤火取暖没空搭理她,吴翠花挤在跟前伸出手去烤火,对她得意的挤眉弄眼,悄悄挪向外面。
锅里的热水不多,照例不会有她的份。
端着木盆打来刚没过盆底的水,沾着帕子仔仔细细擦。碰到早上磕到的地方,疼得她一阵瑟缩,忍着冻和疼,勉强擦干净脸。又对着倒影照了照,确定没有脏兮兮的,才准备去倒水。
卫家学堂里的先生说了,她再这么脏,就不让她在里面听课了,所以她得擦干净些。
吴大婶看见又叫骂起来“就你这么大点儿的人,还用这么多水?知不知道挑水很很费事的?你就能等都洗完了你再洗?还是热的呢。”看雨多的眼神已经像在看傻子“明敢再用这么多水,打断你的腿。”
好不容易挨到吃早饭,吴大婶把装窝头的小篮子挪开“早上已经偷吃了,现在还要吃吗?你是饿死鬼投胎啊?”不让雨多拿。
“我、我没有。”雨多怯生生的,不敢反驳,枯站了一会儿见吴大婶确实不给她窝头,才向外跑去。今天耽搁了,迟到的话先生会不开心的。
吴翠花在屋里闹吴大婶“娘,我也想去学堂。”
“吃窝头。”吴大婶塞给她一个窝头堵住嘴。
上学这是还真难办,她只是卫家的粗使婆子,可没那个资格送孩子去卫家族学。不像那两个会攀附的,死都死了,还硬生生让雨多过上了小娘子的生活。
“呸!”她朝外唾了一口。
*
雨多跑到学堂的时候,屋里已经传来朗朗读书声,先生已经坐在上首,看着下面摇头晃脑的小郎君小娘子们。
瞧见雨多跑过来,都不拿正眼看她,依旧看着下面乖巧听话的正经学生背书。
看见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天到晚脏兮兮的经常迟到,这样的学生能喜欢才怪。更何况自己可是走了官学的堂堂学子,也是被号称卫半城的卫家高薪诚聘,却没想到半路塞进来个仆人的女儿,教这种人说出去就丢了身份。
“几点了?”先生的声音带着怒气。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雨多瑟缩了下。
她知道先生不喜欢自己,可先生的话不敢不听,夫人和老夫人都说了,上学堂的机会给她了,如果不讨先生喜欢被撵了回来,就是她的过错。将来到地下见到爹娘,让她自己去跟爹娘解释。
卫家这么多仆人,只有她能跟小郎君小娘子们一起上族学,全仗着爹娘的功劳。不学好被先生退了学,遇到真不知将来有什么颜面面对爹娘。
颤巍巍的伸出左手,又向后缩了缩,指头蜷缩着不敢摊开。
可先生没管那么多,戒尺照着雨多的手指抽了下来,雨多连忙张开了手,左手心瞬间肿胀的老高,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可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次最后时刻把手指神开了,上次先生打到了指头上,指头全都皮开肉绽,烧水干活的时候钻心的疼。这下只有手心肿了,虽然疼,可不用皮开肉绽十多天。而且先生打了自己,就不会撵自己走了,想想也没那么难过。
她挂着泪,对先生挤出笑容“谢谢先生教诲。”
课室里传来低低的嗤笑声,那是卫家嫡支旁支正经的小娘子和小郎君,雨多甚至能听见窃窃私语声。
“瞧那个仆人的女儿又挨打了,她的表情真可笑。她又不姓卫,非要来卫家族学,活该被打。嘻嘻。”
议论声并不小,先生听见了,扭头朝屋里呵斥“安静,都不许吵。”转过头来蹙眉看着雨多,眼前小小的姑娘仍旧朝他笑着,眼泪汹涌不停。
“还笑?打得轻了。”先生手里的戒尺慢慢举高“来得晚不说,来扰乱课堂纪律,不打不长记性。”
戒指重重落下,眼看又要打到手上,雨多闭着眼扭头不敢看,浑身抖的狂风中的树叶。
“哎呀!”没有等到戒尺落下,却听见耳旁先生的呼痛和戒尺掉落地上的声音。 有巫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