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京城与其他地方总是不太一样。
入城街道两旁只有成行遮阴的榆树槐树,这会儿刚开春,气温还很冷,树梢上只鼓了芽苞,连一丝绿色都没有。同时没见着还有其他城里常见的,街两边的商铺摊位,一个都没见着。
可京城热闹也不是其他地方可比的,街面上就算没有商铺,来来往往的人还是很多,有三三两两步行的,牵着马走的,还有慢慢赶着马车的,更多的是前呼后拥抬着软轿的。
建九靠边勒停马车,扭头对着里面说“到了。”他的话不多,示意卫玉柔可以下车了。
撩开帘子往外窥探,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卫玉柔把蓝布碎花包袱抱的更紧了。也不能怪她惊弓之鸟,刚离开凌泉城的时候,稍有不快就用钱打发,过的顺心顺意。可出了峂峪门,带的银钱花光了,各种不顺遂接踵而来。
尤其是路上还遇到了想抢她包袱的,幸亏建九出手赶走了那人。正好他也进京,卫玉柔就厚着脸皮请求同路。
这会儿的人可比抢她包袱那里的多的多了,卫玉柔扭扭捏捏不肯下“我外祖父家在宁福坊,我不认识路。”
建九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把车赶到宁福坊边上“到了。”
卫玉柔脸上这才绽开了花“咱们这同行一路,你家在哪里呀,做什么的?我让外祖父去谢你。他是官员,以后你有难处来找他,他肯定帮你。”
说这话时她也没下去的意思,一个人去有些心虚,她想让建九陪着一起进去。
“到了。”建九面无表情,似乎除了这两个字不会说别的了。
少东家只是吩咐把她安全送到京城就行,进了城门他的任务就算完成。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又把她送到宁福坊外,真心没打算陪她走亲戚。
写竹扶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进来宁福坊,走两步又转回来,再去找建九的时候,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咬咬牙,颇有些不情愿的嘟哝“不肯送我进去,不就是看我没钱么。等我风光了,还不是要扒到我面前讨好我。”
写竹跟着呸了一声“到时候别理他。”
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赖府。
报了名号,门房倒是没敢摆谱,连忙请到小待客厅,只说去同传,再也没见人进来过。
说是小待客厅,其实跟耳房差不多,卫玉柔三两下打量完了。还没凌泉城县衙后院卫家的耳房舒适,最起码凌泉的耳房里有桌有椅有好看却不值钱的摆件。像这个季节,虽说开了春,寒意却还没散,来了人等着的时候,不光上茶,还会上一炉炭火,烧的暖烘烘的。
可这里……
卫玉柔抱紧了包袱卷,不是她局促不安,而是她冷。
屋里只有三张桌六张椅,都不是新的,斑驳陈旧耳朵像是淘汰下来的物件。条案摆件一样没有,屋里连个新鲜眼色都看不见,暗沉沉的桌色映衬着灰墙白窗纸,显得更加冰冷。
进门除了门房顺手倒了一杯温茶水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人。半盏茶水早已经凉透,也没人进来填点热的。
日头已经偏斜,光线在窗纸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风一吹,影子也跟着晃动,薄薄两层布的门帘也给吹起了角,风顺势灌进来,冻得卫玉柔牙齿直打颤。
凉气也挡不住她心里的烦闷,越发焦躁起来。
有人掀了帘子进来,顺道带进一股子凉风,卫玉柔跟着哆嗦了下,心头无名之火更盛。
进来的是个小娘子,看着比她还小,模样倒不是多出众,只是头上朱钗金瑶点缀,身上锦绣斜纹小袄,倒是肩上的披风,不只是因为穿得多有些热的原因,走动快的原因,被她束到背后去了。
进了门,却觉得骤然有些冷,连忙把披风隆隆好,这才笑盈盈的看着卫玉柔。
离开凌泉城走的匆忙,路上并没有带多少换洗衣服,此刻身上穿的边角已经有了毛絮,头上钗寰路上都抵了吃喝用度,后来实在没有还是靠建九接济才过来的。现在除了怀里的蓝布碎花包袱之外,什么都不剩,看着寒酸不已。
不过,这个境况马上就不一样了,她到了外祖家了。
卫玉柔扬起笑,把包袱卷递给同样瑟瑟发抖的写竹,朝来人伸出手去。
却扑了个空。
那小娘子抬手躲了过去,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嫌弃的样子,只是转瞬即逝。卫玉柔甚至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笑容一点儿没少,嘴里还在嗔怪“那门房该撤换了,事办不好话也讲不清,怎么把你放到这里了。”
“你是柔娘吧?我是你小姨。”
卫玉柔知道这个小姨,比她早生半年,只不过并不是她外祖母生的。外祖母在她母亲年少的时候故去了,外祖父为了她母亲一直未娶,直到她母亲到了适龄婚假的时候,又娶了一位新妇,只是比她母亲大不了多少。
而生的小姨比她还小。
“继室的女儿……”卫玉柔看了看手指,敷衍的笑了下。
她虽说是外孙女,可从小就知道,她母亲是外祖父心尖上宝贝。她的身份地位,岂是这继室的小女儿能比的?
那小娘子立刻瞪气眼睛,气鼓鼓的看了卫玉柔半晌。
“快走,都等着你呢。”愤愤的撩起帘子,把人往外带“让长辈等着你,架子真不小。”
左转右转,没两步看到了另外一间待客室,簇新的门框,一丝泛旧的气息都看不到,厚重的面帘后传出说笑声,不用看也知道里面一派和乐融融。
小娘子扭头瞪她一眼,这才挂上小女儿的娇憨气,让门口守着的丫鬟替她打起帘子。
“阿爹,找了半晌,累死我了。”蹬蹬跑到上首坐着的头发有些花白的赖茂才跟前,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赖茂才脸上瞬间浮现出宠溺的笑容来“好,舒娘辛苦,你想要什么,阿爹给你买就是。”
边上是另一个中年美妇,跟赖冬晴差不多年纪,穿金戴银周身气派,见到女儿撒娇,娇嗔的看了她眼“你都多大了,还跟你爹撒娇,让你外甥女笑话你。”
见到卫玉柔进来,中年美妇立刻上前,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惊呼一声“我的儿,你的手怎的如此冰凉?快来,外祖母给你暖暖。唉,你受苦了。”
这厢又让人拿暖垫的拿暖垫,倒热茶的倒热茶,还顺手把自己放在一边的棉披风拿来裹在卫玉柔身上。
屋子里热闹起来。
卫玉柔却一把推开她“这会儿当着外祖父的面装什么好心,不是刚才把人往死里冻的时候了?”
中年美妇有些尴尬,很快又堆满笑跟她解释“不是,是门房话没说清楚,婆子们来没见着人,以为门房打了诳语。后来知道了,赶紧让你小姨去的迎的你。乖乖莫恼啊。”
叫舒娘的小娘子适时嘟起嘴,委屈无比“她还说我是继室的女儿。”
卫玉柔斜了她一眼“难道你不是?” 有巫来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