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十点刚过，前台来电话，请肖西过去一趟，说有人找。

　　肖西下了楼梯，老远看见站着的那个人，双腿便迅速跟灌了铅般，沉得抬不起来。她想要转身走掉，无奈那人已经看见了她，声音喑哑：“小西！”眼圈已是通红。

　　她看着虚空的前方，面无表情。

　　“小西！”那人追上来，一把搂住她，右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脸颊贴住她的前额，“小西……”

　　她木然地任他抱着，毫无反应。

　　“小西，你还不肯原谅爸爸吗？爸爸……爸爸……”抱她的人忽然就哽咽了，泪水终于冲破眼眶，蜿蜒流下。

　　肖西挣开他的怀抱，冷冷道：“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也不需要。”

　　肖致远双手依然保持拥抱的姿势，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颓然垂下：“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

　　一抹嘲讽的笑终于划破了肖西面部的平静，然后，那抹嘲讽凝固在嘴角，仿佛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她看来都只是个笑话。

　　肖致远仍然试图解释：“爸爸真的从来没想过背叛你妈妈……”

　　“别提妈妈，你不配。”肖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转身上楼，回到办公桌前。

　　她低头开始整理文件，才将一份文件装订整齐，上面就出现了一滴水珠儿。她伸手抹去了，马上在她手指上，又出现另一滴。她不敢抬头，快速走到卫生间，冲进最里一个隔间，关上门，这才用手捂住嘴，任由水珠儿大颗大颗往下掉。

　　可连哭都是奢侈的。她怕自己离开太久罗曼找不到她，哭了一小会儿，便开始强迫自己赶紧平复下来。感觉稍微好些了，听到外面似乎无人走动，就走出隔间，就着自来水洗了把脸，再整理整理额发，这才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走出门去。

　　半个小时后，总裁事务部来电话，让肖西上去一趟。肖西到了二十五楼，刚要询问，Susan已经指了指总裁办公室，示意她直接进去。

　　门开着，她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敲。里面的人刚刚合上一个文件夹，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坐。”然后起身关上门，坐到她身边。

　　“你父亲来了，在会客室。”他直奔主题。

　　她用手绞着衣角，没有接话。

　　“何副总刚好从外面回来，他在一次贸易洽谈会上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见他在大厅里站着，赶紧请了上来，现在正在会客室里陪他说话。”

　　肖西再接再厉地绞衣角。

　　“我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是当面谈一谈比较好，只有勇敢面对了，心结才有可能解开。”

　　“我们这结，解不开。”肖西终于低声说了一句。

　　他看了她好几秒，才道：“他是你在这世上唯一仅有的亲人，不管曾经做错了什么。”

　　这话成功让她抬眼看向他。好半天，她说：“不，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曾经做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大约……是明白的。那天在刑警队，你提到过。”

　　她仍旧摇头：“不，不止那样。我最恨的，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妈妈！”

　　这话让洛冰也有些错愕，他看向她：“你妈妈，不是……患癌症……”

　　“是的，妈妈是得了癌症，可是，如果不是拜他们所赐，妈妈不至于那么快……那么快……”

　　说到后来，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沁出，她赶紧用指尖去拭，旁边却递过来一张纸巾，还有他柔声的安慰：“没事，都过去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讲给我听听。也许说出来，会舒服些。”

　　她泪眼迷蒙地看向他。那段痛苦的往事，闷在心里，真的很久了。她点头，擦了擦泪，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的：“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家庭是完美的。父母彼此恩爱，对我更是诸多疼爱，从小到大，我无忧无虑，在父母的呵护中没心没肺的长大。我妈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生活的重心都在这个家上面。她大学学的法语，是一个有些小资情调的女人。喜欢听轻音乐，然后在音乐声中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喜欢养花，院子里常年种着各种鲜花，家里每个房间都有插着鲜花的花瓶；喜欢看书，在午后的阳光里，靠在窗前的躺椅中读《简•爱》，旁边是一杯香气缭绕的绿茶；就是下厨，她也喜欢一边听广播剧一边忙碌，为了我和我爸，中餐、西餐她都有拿手菜。”

　　“而我爸呢，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字——忙。那么多的会议、宴席、商务洽谈，把他的时间都夺了去。他总是早出晚归，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可我总是知道，他是爱我的，因为他再晚回家，都要进我的房间，摸一摸我的脸，亲一亲我的额头，我就是在熟睡中，也能感觉到他在慈爱地看着我；他偶尔得了空闲，就巴不得把我捆在身上，带着我去游乐园、去商场、去电影院，到处吃和玩；每回出差回来，我都会第一时间去翻他的行李箱，因为那里面一准有送给我的礼物。而我和妈妈都知道，他的忙碌，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能够生活得更好。可以说，在此之前，他一直算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我读大三那年的寒假，妈妈检查出了胃癌，此后就一直住院。为了方便照顾她，我和爸爸很多时候，也住在医院里，家里的房子快成了旅店。可是这段时间，我们一家人的感情反而更好了，因为我们齐心协力地想帮妈妈把病治好，也因为……我们不知道妈妈还有多少时间，每一天都被我们当成最后一天来珍惜。”

　　“那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晚上，我照例到医院陪妈妈。那天，妈妈的精神特别好，因为，第二天是我的20岁生日。我们聊了许久，话题总是围绕我的学习、生活，以及感情。妈妈其实早已看出来，我喜欢何剑平，两家知根知底，她又一直拿何剑平当半个儿子，当然乐见其成。她还不知道我已同何剑平渐渐疏远了，话语间几次打探我的口风，想知道我们进展得如何，都被我敷衍了过去。10点多的时候，我提醒她该休息了，她不肯，还要同我聊，就这样一直到了12点。”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