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邱晨雨告别，再一路往回走，已近晚上九点。邱晨雨本是要送她的，被她推说还要去办点事，拒绝了。肖西的慢热，突出表现在人际交往上。在她的字典里，朋友是一个很亲近的概念，许多同学、同事，都只能称得上熟人，却称不上朋友。她可以很有礼貌，让人无可指责，但那是一种隔着透明膜的亲切，不经过多次的交流沟通，或许还需要某些令她温暖、感动、快乐的细节浸润，那膜便很难除去，会一直地横亘在熟人与朋友的分界中。这次同样，虽是同学重逢，对于肖西来说，也仅止是一次无足轻重的碰巧，反而是邱晨雨带来的信息，成了这次碰巧的意义所在。

　　只是这信息，让她心绪变得有些烦闷。原来，她在爱贝贝工作。原来，她生活得很好。原来，自己的离开并没有让那些应该心生愧疚的人真的生出愧疚……还有，那位小两岁的男友，那位D大计算机学院的学弟，为什么在提到他时，她会感觉到越来越浓重的阴云？

　　“小心！”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拉向一个怀抱，一大堆泛着腥味的塑料箱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擦过，然后，是一阵刺耳的刹车音。

　　一个戴着顶油乎乎的帽子，耳朵上夹根香烟的男人从驾驶室跳下来，向她所在的方向张望。见她平安无事，似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向她身后的人一迭连声道：“谢谢！谢谢！”

　　肖西这才缓过神来，从那人怀抱里挪开。转过身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敞着一粒扣的灰黑色衬衫领口，循着领口往上，是线条冷峻的下颌，紧抿的唇，以及深深蹙起的眉头。这个季节，夜晚温度并不高，他只穿着一件衬衫，未免太单薄了些。

　　她还在胡思乱想，洛冰已经冷冷道：“不用谢，你先别走。”淡定地掏出手机，报了警。

　　男人有些目瞪口呆：“不是……不是没撞着人嘛，你报什么警？”

　　洛冰却不解释，只问肖西：“没事吧？”

　　“哦，没……没事。”肖西回答。

　　“她好好的你为什么报警？”男人第二次问，语气里有了不满。

　　“耐心些，警察很快就来。”洛冰抬腕看看表，补充，“你如果是清白的，警察来了问清楚，自然会让你走。”

　　“我、我没喝酒。”男人翻了个白眼，“来了我也不怕。”

　　三人在路边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一辆警车闪着警灯从远处驶来。车上下来两名警察，其中一名肖西认识，正是上次请她去刑警队询问案件相关情况的那名留着小平头的年轻刑警。

　　“荣警官，你好！”洛冰伸手同他握了握，又向另一名女警点头示意。

　　肖西却有些纳罕，这么件小事，需要请刑警来？而且，他怎么会认识这名姓荣的警官？

　　“哎哎，警官，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们不能因为是熟人就乱罚款啊！我……我有驾驶证，我也没喝酒，还有，你看看，这位小姐一点儿事也没有。”开车的男人赶紧强调。

　　荣警官并不理会他的辩解，让这三人先站到路侧的人行道上，自己则走到停着的那辆车前，蹲下来观察车辆的行驶痕迹和刹车痕迹。

　　这是一辆运送鱼虾等水产品的中型货车。驾驶室有两排座椅，正是俗称的四门六座。后面的车斗上整齐排列着一个个肮脏的白色塑料箱，箱内虽然都是空的，却仍一阵阵散发着鱼虾的腥味。

　　“警官，我没超载。”男人还在喊。

　　荣警官从口袋里摸出手套带上，又打开驾驶室，探头朝里看了看，然后似乎摸索了一阵，这才走过来：“知道你没超载，要不，你先到我们车上休息一下，喝口水，一会儿我们问点情况？”

　　男人瞟了一眼肖西他们，嘴里嘟囔：“要不先问我吧，早问早走。”

　　荣警官看他一眼，并不说话。男人于是悻悻地向警车走去，口中仍不知嘟囔着什么。女警打开后座车门，让他坐进去，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别急，问清楚了没事的话，就会让你走的。”

　　“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啊？”男人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一口，用手背擦了擦嘴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这边，荣警官拿出一个小本子，右手握笔，问道：“怎么回事？”

　　洛冰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原来，肖西一路都在想着心事，开始还规规矩矩走在人行道，后来越走越歪，已经到了马路上，她自己却浑然不知。那辆货车是她走到马路上后，从街口驶过来的。车开得很慢，一直尾随了她五十多米，然后突然加速冲了过来。正是这五十多米，给了洛冰反应的时机，让他有机会拉过肖西。

　　“他没有开车灯。晚间行车，他为什么不开车灯？”洛冰反问，又指指肖西，“如果有灯光照过来，她应该会注意到，就不会这么毫无防备了。”

　　荣警官点头，又问：“你为什么认为他是在尾随？”

　　洛冰指指马路：“这条路虽然是两车道，但现在很晚了，恰好这段时间又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他完全可以在马路中央行驶，又安全又不影响速度，特别是在有行人走到了一侧马路的情况下，为了方便行驶和方便超车，一般的司机大约都会这么选择。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慢吞吞跟在她的后面？最关键的是，他还在她正后方突然加速，这一点我只能理解为他是蓄意而为，是想要……谋杀。”

　　洛冰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声音冷硬得像是数九寒冬挂在屋檐下的冰棱，让肖西有些不寒而栗。她感觉丝丝缕缕的恐惧正从她脚底盘旋而上，让她的脊背变得僵硬，心脏变得麻痹，汗腺变得失调，细密的冷汗正从额头层层沁出。

　　荣警官转向肖西：“你是从哪条路走到这里来的？途中又经过了哪些路段？”

　　肖西一一作答。

　　“在行走过程中，你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吗？”

　　肖西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

　　“那这段时间以来，有什么特殊的人和事引起你的注意或怀疑没有？”

　　肖西脑海中马上冲出栾婷婷三个字，可是，除了她的小男朋友在计算机学院，她还有更多的蛛丝马迹吗？这理由太过苍白，如何让人信服。

　　然而转念再想，信与不信，如何查证，都是警方的事，警方问的是她的怀疑，她只需要如实回答便可以了。过了片刻，终于谨慎地说道：“有一个人。”

　　荣警官一一记录，记完后，合上笔记本：“好吧，还是之前那句话，在没抓到真凶之前，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

　　肖西点头答应。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