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负荆(1)
下午一点多,车子抵达W市。两人找了家中餐厅坐下,胡乱点了几个菜。可冒着热气的盘碟端上桌,拿起筷子,两人却忽然都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夹了几下,便停下来。
“现在怎么办?”肖西问坐在对面的人。从前的她算是挺有主见的,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是变得迟钝,还是变得懒惰了,总是喜欢听从他的意见,自己不去花太多脑筋。也许,是因为想了也白想,自己总是后知后觉的,不及他看得长远。更也许,是他令她足够信任吧。毕竟,在几年苦力支撑的孤独后,能有所依赖的感觉,真的不错。
洛冰的目光正虚无地落向窗外。肖西顺着看过去,对面的街边,清淡的阳光下,一个扎着两条麻花小辫的小女孩仰着头,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与一个穿着硕大黄色卡通鸡服饰的炸鸡店店员握手,一张可爱的小脸上,两个深深的小酒窝盈满甜美醉人的笑意。她的身旁站着一对年轻夫妻,正用宠溺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孩子,母亲还掏出手机,在帮孩子拍照。
“你也累了,先回家休息吧。”洛冰说。
肖西转回头,看到说话的人仍然看着那温馨的一家三口,脸上甚至浮着浅浅一层笑容。
“那你呢?”她问。
他的视线终于收回来,眉目清朗,看着她说:“我去办点事。”
“什么事?”她几乎是立即追问。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想去趟玫瑰湾。”
“玫瑰湾?”肖西反应过来,“你要去找程董事长?”
“嗯。”他低下头,拿了勺子,舀起一勺汤,却忘了放进嘴里,捏住几秒,最后机械地浇在面前热气渐散的米饭上。
她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连她都可以想见,此番前去,必然会受到苛刻的对待,他又怎会不知?
“不管怎么样,我父亲,欠程董一个道歉。”他平静地说,“现在他不在了,我是他唯一的儿子,父债子还,我必须去。”
是的,她其实也知道,有梗在喉,躲是躲不掉的,或早或晚,终会有面对的那一天。而他,一直是有勇气的人。
“好,我陪你去。”她说。
“不用,你……”
他还未说完,放在桌侧的手机就响起来。肖西瞟了一眼,是一长串数字,应该不是熟悉的人。
他看向她,见她轻轻扬了扬下巴,便点点头,拿起电话按下接通键。
几句应答后,他沉默下来,间或“嗯”、“哦”几声,最后道了谢,说声考虑好了会联系,便挂了电话。
“猎头公司?”肖西猜测。最近两天,这是他接到的第三通类似电话。
他轻轻点头。
“还是不打算去吗?”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过阵子再说吧,暂时还没心思考虑这个。”
“干脆来爱贝贝好了。”她装作漫不经心道,说完垂下眼睑,却又从余光中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其实从他离职起,这话就在她心里呼之欲出了。不,更准确地说,是从她原谅父亲,决定回沈阳完成学业的那刻起,她就在隐隐担忧即将到来的分别了。只是当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进展到可以谈论聚离的那一步,他也有他熟悉的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所以,她只能在心中默认这场离别的必然性,并努力让自己能够坦然接受。
她没想到的是,剧情忽然有了这样的急转直下,她还来不及体味离别的惆怅,他原有的安定就变得分崩离析。原本不敢想的念头,就是从这里开始,如小草般拱出了脑袋,在那里蠢蠢欲动。她几次想提及这个话题,可每每又泄气放弃,还没有到最好的时机,她这样告诉自己,且等等,等他心里的那根刺拔去,……至少是软化了,不那么硌人了,再寻个切入点提出来。可谁想,终究是没忍住,藏了又藏的心思一不小心还是漏了出来。也许,是这些猎头的电话让她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也许,是她真的惧怕与他未知的分离;更也许,是希望他日后与父亲的相处能有一个好的基础……她微赧,就算她想得远了点,可她宁愿紧紧抓住每一丝可能,也不愿意再次错失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神情微有诧异,一双黑眸深深湛湛,最终却微笑着避开了答案,道:“好了,快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休息。”
结了账,洛冰将肖西送回家,便开着她的车转头去了程宅。肖西步履沉重地上了楼,掏出钥匙开门时,对面的防盗门却“咣”地一声打开,紧接着一团肉乎乎的小东西一头冲出来,撞在肖西腿上。肖西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弯下腰,将莎莎抱在怀里,伸手抚着它软软的蓬松的毛,然后与门内的人打招呼:“王老师。”
王老师点点头,直入主题:“咦,肖西,我刚才在阳台收衣服,怎么见着洛冰把你送回来,也不上来坐坐,直接就走了?”
“他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哦。”王老师似乎有些失望,“这孩子最近是不是挺忙的?都没怎么过来了。他上次帮我在平板电脑里下载的一个收音机软件,我和胡婶散步的时候经常听,这两天不知怎么不能用了,我还想让他看看呢。”
肖西忙道:“我来帮您看看。”
于是先进了对面屋,拿了平板摆弄,那软件大概是有什么组件出现了错误,点击后便自动退出了。肖西将软件卸载重装,又清理了一遍系统垃圾,再试了试,没问题,便将平板交还王老师,告辞出来。
窝到自家沙发上,思绪便不由得飘到半空,飘向了玫瑰湾。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和程董事长的谈话进行得是否顺利?有没有受到指责和刁难?又叹息一声,指责和刁难是当然的,怎么可能避得了。当初若是他的父亲真的介入过遇险事件,以程董事长对妻子的爱护之心,只怕杀他雪恨的心都有,又怎么可能轻易冰释前嫌?
这么胡乱想着,再过一阵,许是真的累了,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梦中一时回到校园,为了毕业考而惶急,明明考试时间迫在眉睫,却不得其门而入,只是在一栋栋建筑物之间茫然地寻找。一时又奔跑在山野之间,四周是绚烂的紫槐花,前方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似乎十分笃定正是他,于是拼命追赶,脚上却如捆绑了千斤重担,怎么也挪不开步子,想要呼喊,喉咙也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