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本来只有巴掌大一块，杵上这么两个高个儿，更是显得拥挤不堪。程适之摆筷，有意无意地“蹭”到洛冰，洛冰摆碗碟，躲闪几次躲不开，便随他去了。等到菜都摆上茶几，已是半个小时之后。虽然各种配菜提前都已准备好，但对于一个不擅烹饪的人来说，过程总是一如既往的艰难与繁琐。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啤酒，给他们面前的杯子里都满上，自己也倒了小半杯，肖西举起，诚恳道：“谢谢你们，我在W市最好的两个朋友，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那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各自举杯，也干了。

　　“我菜做得不好，你们将就吃点。”肖西边说，边给他们各自夹了一些菜。

　　大约看出她有话要说，程适之放了筷子，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洛冰则微低着头，沉默地慢慢咀嚼。

　　“我的生活，曾经无忧无虑，跟许多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嬉笑玩闹，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肖西缓缓说，语气里却只有与内容相反的沉重与悲哀，“你们大约也看出来了，我性格不是很开朗，孤僻，胆怯，寡淡，这是因为几年前，我的生活中发生了一点事，对我的影响比较大，让我对人对事，都再提不起什么兴趣，唯一的目标，就是安静的简单的活着，什么也不需要，不需要亲人，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爱人。”

　　“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吃了一些苦，还好，虽然挣得不多，也能够把自己养活。我与周围的人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特别亲近，却也能和平共处。我想，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在我对朋友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却有了两个真诚待我的朋友。我遇到困难时，你们都给予了我无私的帮助，是那种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对此，我非常感激。因为你们，我愿意尝试着走出一个人的小圈，重新接纳有朋友的生活，这段时间以来，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觉得有朋友，挺好。”

　　“曾经那段经历整个颠覆了我的世界，那些阴影我自己也没办法抹去，也许，一辈子都将缠着我。”她喝了一口啤酒，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一滑过，露出一丝凉凉的笑容，“所以，友情已经是我生活中最奢侈的情感，唯一仅有，弥足珍贵。你们也是我最珍视的朋友，点滴过往，永远铭记。”

　　她举杯再敬，自认想要表达的意思已说得足够明确。不论程适之对她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情所至；也不论洛冰是尽兄长之责，还是另有它意，她的态度，他们应已明了，也不用再将她扯作了由头，让她夹在他们的对抗中左右为难。

　　半晌，席间只有凝滞。

　　程适之开口，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点不甘：“肖西，什么事会让你有这么多消极的想法，其实……”

　　洛冰的杯子却伸过来，在他面前的杯子上轻轻一碰，透明的金黄的泡沫微微荡起，他声音柔和：“适之，肖西已经干了，咱们痛快喝了这杯。”一仰脖，喉结上下滑动，一杯啤酒悉数喝了下去。

　　然后，再未提及这一话题。电视中播着社会新闻，他们也对各种奇闻轶事品头论足，气氛愉悦，关系融洽。两个男人甚至对肖西的厨艺进行了一番毫不客气地揶揄，肖西坦然受之，并不羞愧。最终宾主尽欢，席罢，两人告辞，相携离去。

　　肖西关了门，开始收拾残局。碗碟洗好，茶几擦净，脏了的地板重新拖得锃亮如新，又洗了头洗了澡，将换下的脏衣服一并洗了晾在阳台上，在沙发上躺下来时，才觉一天高负荷的劳动，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电视依然聒噪着，画面上是一部古装剧，后宫娘娘们斗色斗勇斗智，皇帝时而柔情蜜意时而心硬如铁。她没什么兴趣，却也不想关掉，随手摸出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栏中输入“爱贝贝上市”几个字，屏幕上刷出一长串新闻来。她点了一个有图片的链接，才看了一眼，又被烫着般退了出去。眼睛重回电视上，想集中精神学习学习女人们如何使的阴谋诡计，可恍惚了一会儿，回过神时，自己面前的，依然是打开了的新闻页面，那些数字堆砌，那些经济词汇，本稀松平常，可怎么一个个的都模糊扭曲了起来，最后只觉眼睛涨涩得难受，伸了手指触上眼角，才发现指尖湿冷，头下的抱枕也**一片。

　　她关了手机，爬起身来，到卫生间洗把脸，便坐到书桌前，拧亮桌上的台灯，打开那本《地藏菩萨本愿经》。研墨，铺纸，静下心来一笔一画地誊写，格外认真，格外用力。漂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独立的像样的小窝，该高兴的，不是吗？肖西就是肖西，离了谁都不在乎，离了谁都能美好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天气渐渐转凉，肖西的独居生活，也越来越舒服自在。

　　与王老师、胡婶都极熟了。有了好吃的，会相互送来品尝，当然胡婶做的好吃的次数，要远远多过肖西，没有技术实力，肖西会三不五时提供新鲜或有趣的食材，送到隔壁做为补偿。有了好玩的，也会互相评论一番，肖西跟着胡婶学会了织毛衣、十字绣，王老师年轻时在这些女工活上也是一把好手，可惜如今眼力不济，但理论指导还是不错的。她们两个则跟着肖西学会了瑜伽，动作往往不标准，王老师更是权当好玩，但三个女人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闭着眼睛练习，身心总是舒适而放松。

　　联系得最热络的当数莎莎。起初一段日子，莎莎对肖西还有些防备，每次两家往来，总是不远不近地蹲下，粉红的小舌头吐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似乎在分辨着眼前的人是敌是友。肖西给它带过几回狗粮后，两国邦交明显改善，莎莎再见到她，会欢喜地摇起尾巴，围着她的裤脚嗅来嗅去。再后来有一次，肖西路过一家宠物店，进去给莎莎买了几样玩具，有空时陪着它玩扔球游戏，或是逗它咬会发声的彩色骨头，莎莎很快便和她如胶似漆，每天她刚一上楼，它就在家里急得叫唤个不停，王老师有时开门放它出来，它便一头蹿上肖西的膝盖，求抱抱，求爱抚，可爱得不得了。也只有对着莎莎的淘气，肖西才笑得格外灿烂，仿佛有一瞬间，又重回了往日那没心没肺的日子。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