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当时什么也没说，就让我管好自己得了。可我怎么瞧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松动？你不知道，我爸这人好面子，我觉得，弄不好等不到澄菲她爸妈来，他得先接见那木桩子。”

　　话筒里的声音这时小下去，程适之用气声道：“听听，老爷子在外面发脾气呢！”

　　果然有模糊的声音传来：“刘妈，这桌子别擦了，够亮了！……老赵，别收！谁让你收了！那棋盘放那儿，我晚上还要用呢！厨房人呢？都跑哪儿去了？不会下碗面条端出去叫人吃啊？”

　　程适之“哧”地一笑：“听见没？老爷子现在心很乱。哎，我不跟你多说了啊，一会儿我去给老爷子送把梯子，让他好顺坡下来。”

　　肖西挂了电话，虽然心内仍七上八下，但确有一丝希望，止不住地冒出来。不得不说，程适之真的摸准了他爸的性子，短短一番话，时机掐得刚刚好，看来是在老爷子身上起到了作用。洛冰与程家的相处，可不止一天两天，十年诚心以对的感情，跟半个儿子无异，总会在老爷子心上留下一些印痕。他在门外站了这么久，水米不沾，老爷子都是看在眼里的，心内的怒气多少都会被冲淡一些，如今程适之说他“风吹就能倒”，老爷子原本死死压制在心内的关切，自然会游丝般冒出头来。再加上穆家要来拜访，老爷子不愿在亲家兼老友面前失了面子，提前处理“家事”，便是大有可能的。只不知程适之准备给他爸送一架什么样的梯子，让他彻底松口？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程宅大门缓缓开启，程玥之着急忙慌地冲出来，直扑一侧的洛冰，先是一把搂住他的一只胳膊，再如小鸟般蜷到他胸前，然后仰起脸说着什么。洛冰被她的身体冲撞得略一摇晃，稳了稳才低下头看向她。两人只交谈了寥寥数语，便一起向院内走去。洛冰脚步略显虚浮，步伐却是急切的，程玥之则雀跃着，胳膊始终圈住洛冰的，直到从肖西的视线里消失。

　　肖西心底一声叹息：总算是进去了，只不知接下来的谈话会怎么样，能不能得到她期望的效果？

　　正忐忑不安时，手机铃响。肖西看一眼屏幕，赶紧按下通话键，电话那头传来程适之压低的声音：“小西，他已经进来了，刚去书房。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肖西强笑：“很厉害！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程适之笑得很贼，“就是把小玥从房间放出来了，告诉她，爸让她去叫洛冰进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爸发了几句火，现在不是‘迫不得已’接受了吗？再说了，他是朝小玥发脾气的，可跟我没关系。”程适之喉咙里还在叽叽咕咕笑着。这当哥哥的，还真是……

　　“……”

　　“怎么，我这么聪明，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当初应该选择我的？”程适之继续道。

　　肖西无奈，他这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程适之嘴上占了便宜，倒是见好就收：“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打过来是想问你，想不想听他们谈话？”

　　肖西一愣：“怎么听？”

　　“你要是想听，我自然有办法。”

　　肖西咬唇：“当……然想，可是……”

　　“那就行了，别磨叽了，小玥这会儿还在书房门上趴着呢，我一会儿也准备偷听。你等着啊，我给你安排个VIP座。”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是两声门板叩击音。然后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以及程适之散漫慵懒的声音：“爸，这是厨房里早上剩下的小米粥，已经热过了，让他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程仲辉没有回答，应该是默许了。

　　倒是另一个声音响起来：“不用了，谢谢，我不饿。”

　　肖西死命攥住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吃点吧，吃了才有力气说话，拿着！”程适之应该是将碗塞在了洛冰的手中，接着是一声痛呼，“哎呦，爸，您这花盆该挪个地方了，放书桌边多碍事啊。”

　　嘟嘟囔囔的埋怨声却渐渐远了，像是门关上的“咔嗒”声，话筒里暂时陷入了沉寂。

　　肖西屏住呼吸，尽管她的呼吸声并不大，书房里的两人不可能听见，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全身肌肉紧缩，神经紧绷。她知道，程适之是将手机留在了书房里，以方便她窃听，这种谈话之前的留白是肯定会有的，是正常的，然而也正因为只能听不能看，她胡乱的猜疑更多，心下更加惴惴，既担心他下一秒就会一头倒下，又担心他下一秒还是会被赶出去。

　　不过好在，她的这些担心最终都只是担心，话筒里，洛冰终于开了口：“董事长……我代我爸爸，向您道歉……对不起……”

　　一阵椅子的挪动声，大约是洛冰站起来，向程仲辉鞠躬赔礼。

　　程仲辉的声音冷淡中含着诧异：“你知道这件事情？”

　　又喝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

　　“哦，不不，您别误会，我只是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细碎声响，洛冰继续道，“董事长，您心脏不好，千万别激动，您先喝口热茶，我慢慢跟您说。”

　　片刻安静过后，程仲辉的声音：“好了，我没事，你坐下吧，慢慢说，你都知道什么？”

　　浅浅的脚步声，大约是洛冰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接着道：“说实话，先前您毫无预兆地免了我的职务，确实让我想不明白。我以为自己在决策上有什么重大失误，可认真回想，想不到是哪里出了纰漏。”

　　话筒里，程仲辉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是恼怒，还是不屑。

　　“后来，我把您态度转变前后发生的事情仔细过滤一遍，觉得原因可能出在我钱包里的那张全家福上。”

　　“你倒是聪明。”程仲辉冷冷道，“不错，如果我早些看到这张照片，在你刚刚遇到我的时候，就看到这张照片，那么你我之间，便不会有后来的情分了。”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