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车的人群中只站了一小会，就感觉到一阵小小的骚动。肖西看向引发骚动的源头，一个面容俊朗，气质清冽，一个眼波魅惑，身形风流。明明站得极近，两人间的气场却冷凝而怪异，彼此没有丝毫眼神语言交流，却极默契地统一忽略周围细碎的打量，只是望向她的方向。

　　刚好所等线路的一辆公交进站，肖西随着人流往车上挤，在一个相对宽松点的小空间内站定，然后回望，那两尊大佛居然也一并奋力往前挤着，然后站在她的左后方和右后方。

　　她于是很有道理地懵了。这两人放着豪车不开，跟她一起挤什么破公交？

　　程大少爷行事但凭自己高兴，一时兴起尚且说得过去，洛冰却绝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也跟上来，还真是匪夷所思。如果是昨夜，她会认为是因为洛冰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意思，可经过了一天，冷静想下来，他其实什么也没说，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这种猜测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适用，放在洛冰这种心思难以捉摸、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身上，则未必正确。很可能，他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任何引申含义。而她本就看淡了情爱，再庸人自扰，就是自讨没趣了。

　　以她所了解的，他对程适之，才是与旁人不同。程适之不满他对自己管东管西，恶趣味地以顶撞他为乐，又惧于父亲对他的极端信任，除了耍些小花枪，在大是大非面前却只能俯首听命于他。而洛冰，记得程适之曾无意间透露过，程父是他的恩人，他对程适之的管教，更像是一个怕弟弟走错路的大哥，在严厉的外衣下，其实包含的是关心与爱护。程适之原来再怎么闹腾，都不在公司，他也能干净利落地替他打发了，如今眼见着他打起了公司职员的主意，如果再不计后果地闹出花边新闻，只怕坊间传得会比之前更难听些，他所以要费心盯着他了。

　　想通了这些，她暂时释怀，决定不管他们怎样抽风了，按自己的既定计划一一完成就好。

　　公交沿城东南最大的一片城中村外围线爬行，在离出租广告所登地址不远的一个站台旁，肖西挤下了车，犹豫一下，然后瞅着马路对面一个支棱着一顶油腻腻帐篷的小吃店，径直走进去。虽然还是傍晚，店内的光线却晦暗不明。结满了蛛丝的日光灯龟缩在天花板一角，灰蒙蒙地偷着懒。墙面在长日的油烟熏染中，已于焦黄中泛着灰黑。靠两侧墙边依次摆着共六套桌椅，最简陋的长条木桌搭配着最简便的塑料凳，颜色斑驳不同，却同样的破旧不堪。最里的墙边有一道门，低矮而窄小，门框上挂着半截蓝灰格子的门帘——也许原来不是这个颜色，不过现在看来是的。帘子下方透出灯光绰绰，应该是厨房操作间。

　　店里没发现老板，却有两桌食客，一个头发脏乱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正埋头大吃，一对穿着暴露小吊带装的年轻女孩对着桌上的残羹正在闲聊，手里还各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肖西冲操作间喊一嗓子：“老板，来碗青菜面！”然后走到一张空着的餐桌旁，从桌上的卷纸筒里抽出一点屑沫横飞的卫生纸，耐心地擦拭着凳面和桌面。

　　年纪约摸四十多岁的老板娘应声而出，一叠连声答着好，又温馨地提示，店里有炖的牛肉汤和新鲜的猪肉，要不要下牛肉面或是肉丝面。

　　肖西坐在刚清理好的凳子上，摇摇头：“不要了，就青菜可以，麻烦快点。”

　　这时就见面朝店门方向坐着的那个女孩突然抬了头，眼放光芒，同时用手捅捅同伴的胳膊。老板娘一张灿烂的笑脸也转向肖西身后，声音格外殷勤：“这两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一时却没有人答话。肖西从背包里掏出小笔记本，翻到最近使用的一页，在其中一条房屋信息下记录刚才的乘车路线及所花费时间，然后眼角余光就看到一个身影在自己对面坐下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说：“和她一样。”

　　她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眸子深深湛湛，只一味凝望着她，还没看清里面的讯息，紧接着另一人却拉开凳子，挨着她身边坐下来，扬声对老板娘说：“也和她一样。”

　　三人都不再说话，眼神也不再交流。老板娘应了，脸上藏不住的诧异，拿起抹布象征性地在三人中间的长条桌上擦擦，便飞快地闪身进了操作间。

　　两个年轻女孩毫无顾忌地朝这桌打量，不时低头讨论，发出吃吃的笑声。肖西觉得这气氛实在太过诡异，忍不住清清嗓子，硬着头皮打破僵局：“这家店的东西，看起来还不错。”

　　洛冰仍旧沉默，程适之却不满地开了口：“今天要不是有人不识相，我就带你去其它地方吃饭了。这破店看起来脏兮兮的，哪里不错了。”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这种路边店，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公交车不会也是第一次坐吧？”

　　程适之大方承认：“还真是第一次，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

　　小店面积紧凑，他的声音又没有遮挡，很快两个年轻女孩那边传来毫不掩饰的刺耳的放浪的笑声。肖西微有难堪，洛冰却是极轻地皱了皱眉头。

　　“嫌脏你还点东西吃？要不你先回家吧？”其实知道说了也等于白说，他怎么可能走。

　　“那可不行，今晚我得陪着你。”他嗓音滑腻，带点引诱甚至轻佻，“或者，你陪我。”

　　他平时并没有这样一句接一句的挑逗，总会看着肖西的脸色，见好就收。今天多半是因为洛冰在座，故意气他。女孩那边的笑声越发嚣张，肖西脸涨红了，有些怕再同他说话，正转了脸去看墙上张贴的各类小吃价格表，靠里的布帘子掀开，老板娘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形的餐盘走出来。

　　热腾腾的面条依次放到三人面前，油绿的青菜叶点缀在细腻的雪白上，看起来很是清爽。肖西抽了双一次性木筷，前端对搓一阵磨去毛刺，然后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洛冰神色也无异样，挑了面条不停往嘴里送。只有程适之，先是盯着碗的边沿好一通研究，再是举着筷子细看它的构造，然后夹起一片青菜叶，努力了半天，到底放弃，讪讪地解释：“中午吃得太饱，一点都不饿，完全没有胃口啊。”

　　肖西点头，不揭穿他，一直将最后一口汤喝完，然后喊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利索地跑过来，报数字：“一共12块。”

　　肖西拿出钱包掏钱，却有一只修长的手先递了20元钱过去：“不用找了。”

　　老板娘大概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客人，满脸惊喜，将钱塞进口袋，热情地招呼：“那您走好，欢迎下次再来。”

　　肖西默，她还以为大Boss能屈能伸，原来在星级酒店给小费的贵族习惯，到了贫民窟也仍然保持着啊。程适之却不乐意了，质问肖西：“我平时要请你吃饭，你都跟我算得清清楚楚，怎么到他，就不划清界限了？”

　　肖西有些好笑，都多大了，要不要这么幼稚？你请的地方动辄成千上万，不提前说清楚，我承担得起吗？心里想的还没说出来，旁边却插进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帅哥，请妹妹去酒吧喝杯酒，好不好嘛？”尾音拖得酥酥软软的，充满着暗示意味。

　　是刚才那两个女孩，看他们离开，也跟了出来，此刻正明目张胆地靠近洛冰，波涛汹涌的地方似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胳膊。

　　洛冰眼中升上明显的厌恶，声音冷得像冰：“走开！”同时向一旁避开两步。

　　两人讨了个没趣，鼻子里哼一声，拐进了一旁的巷子里。

　　程适之马上抓住了机会：“奇怪，洛总，她们怎么不找我，却招起你来了？枉你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倒叫我觉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原来竟是错的？”

　　肖西有些担心地斜觑着他，怕他要发作。那两女孩的招惹，就肖西看来，绝不是程适之所指的意思，而应该是错以为她和程适之是一对，洛冰既单着，又看起来一身行头价值不菲，这才成了她们的目标。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