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西微微动容。再环视四周，除了床和沙发，床尾处还靠墙摆放着一组两门衣柜，窗前有一张书桌，书桌旁是一张五斗柜。所有这些同床一样，都是老旧的款式，应该仍是多年前使用过的那些物件。

　　不过此时，最吸引肖西目光的，还不是这些家具，而是四面墙上所有空白的地方，如同举办摄影展般，一幅幅镶了棕红色镜框的彩色照片。

　　照片里不论人数多少，不论背景变化，主角始终是那个曼妙的身影。她每一举手抚额，每一低眉浅笑，每一凝眸沉思，都有看得见的幸福洋溢在脸上。而透过这幸福，肖西看见的，却是一名男子对妻子绵延缱绻的爱意和倾尽一生的守望。肖西可以想像，许多的日子里，帘幕低垂的静谧中，程仲辉是如何精心擦拭这些相片，如何用日渐苍老的手一一温柔抚过妻子夕日的脸庞，如何坐在床边低声细语，向妻子讲述孩子们的近况，倾诉自己对她的相思。这间密室，与其说是程仲辉的私人禁地，不如说是一处当思念泛滥成灾时，用以收容寂寞、抚慰伤痛、沉溺回忆的虚拟的心灵家园。所有一切，让她不能不震撼！

　　“我们……还是出去吧。”肖西建议，声音很低，还略略有些沙哑，似乎是怕惊动了坐在沙发中的人。

　　洛冰和程适之没有回答，但已经顺从地依次走出房门，程适之将门带上，上了锁。

　　他们的确不该进去，不该闯入只属于那两人的世界。那是一方纯净的空间，容纳不下他人的气息。

　　下了楼，三人沉默片刻，肖西说：“适之，快把钥匙悄悄还回去吧，别让你爸着急。”

　　程适之点头：“嗯。”

　　“答案不在这里，我们再往其它方向找找。”

　　程适之还是点头：“嗯。”

　　三人就此别过。开车返回锦瑟的途中，肖西仍忍不住暗自唏嘘：当初那么神秘的密室，本以为里面会有他们想要的答案，没想到最终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倒是对程仲辉，她从心底里又多了一层尊敬。之前他对洛冰的救助，就已经让肖西觉得他是一个“好人”，现在，“好人”这个词，好像无法准确定义他了。站在女性的角度，肖西同大多数女人一样，感性大于理性，对忠贞于爱情的男子，她有着坚定不移的好感。而程仲辉不止是忠贞，在他那里，爱情简直成了一种信仰，他将对妻子的爱完完全全融入了自己的整个生命，肖西感觉自己对他，甚至到了无原则的膜拜程度，哪怕他现在没有一句解释地将洛冰逐出JH，肖西也相信，他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只不过他们还不能理解。

　　坐在她身旁的洛冰，一直用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应该也是陷在沉思里。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肖西说：“你先回家吧，我回趟老家。”

　　肖西有些奇怪，一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靠边停车，一边问道：“回老家做什么？”

　　洛冰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眼睛看着挡风玻璃外郁郁葱葱的行道树，日头斜射过来，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在挡风玻璃上洒下了一层斑斑驳驳的浅金色树影。

　　“我父亲临终之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开口了，声音沉重而忧郁。

　　肖西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他，认真聆听。

　　“他说，他做过一件错事，知道报应迟早会来。”洛冰也转过头，认真看着肖西，“说这话时，他浑身都是鲜红或者暗褐色的血迹，鼻子里，手臂上，插满管子，他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抓紧我的手，告诉我，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千万千万不要违背自己的良心。挤出最后一个字，他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然后，监护仪上的线条就变成了直线。”

　　这是肖西第一次听他说起关于父亲的死亡，不免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是……怎……怎么回事？”

　　洛冰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回去看看。也许，村里的老人，有谁会知道点什么。”

　　肖西没有再问，她一打方向盘，调转了车头，汇入往来不息的车流中。

　　洛冰看着她所开的方向，微愣了愣后，没有反对。

　　两人到达大山深处的那座小村庄时，村里正是炊烟袅袅云气蒸腾。山里人吃饭晚，若是在城里，这会子大约午觉都已经睡到一半了。嗅到混合着柴火香气的淡淡油盐味，肖西才觉出肚子早已饿了，可来的时候太匆忙，没有带食物，现在再想起这点，已然迟了。

　　像是要配合她的所思所想，肚子在这时“咕咕”叫了两声。肖西看到洛冰偏过头来，不免有些尴尬，正找不到什么话来掩饰，洛冰开口道：“饿了？我们先做饭。”

　　说这话时，他们正沿着凹凹凸凸的石板路往前走，眼见着就要到洛家的老屋了。洛冰没有进门，先拐入隔壁一家的院子里，刚到院子中央便提高了音量：“五婶，在家吗？”

　　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从堂屋里探出头来，看清是他，眉眼间马上堆起笑意：“是小冰啊！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哟，媳妇儿也回来了？来来来，快进屋，咱刚准备吃饭，就在五婶家将就吃一口。”

　　五婶说话语速特别快，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肖西过年来时已经领教过了。此时忙露出笑脸，乖乖打招呼：“五婶好！”

　　“哎，好好！”

　　洛冰等她俩完成双边会谈，方道：“不了五婶，我想上你家园子里摘点菜，行吗？”

　　五婶已经走出屋来，一只肥厚的手掌拉住肖西的胳膊，道：“菜你要的话，尽管摘，不用跟婶儿打招呼，只是今儿都到了这时候了，站在婶儿家里说要摘菜做饭，这不是打婶儿的脸吗？小冰媳妇儿，走，今儿怎么着也得在婶儿家吃了再走。”

　　五婶力气大，肖西被她拽着已经往堂屋的方向走了两三步。洛冰见状，只得领了这份情，跟在后头进了屋。 我若回头，你便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