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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靖祁笑了笑,挪动着肥胖的躯体落座回椅子上,“杜将军,今日我把你请来,就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我确实是东宫那边的人,这一点,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现在长安局势越来越诡谲,但是相对来说,也越来越明朗,杜将军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懂得我说什么。”
杜如晦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茶杯毫发无损里面的茶水却波涛汹涌起来,杜如晦放下茶杯,盯着陈靖祁的双眸一瞬间锐利如鹰隼,一字一顿说道:“本将军,自领禁军之日起,便以拱卫王室为己任,十六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陈靖祁,你可知你的身份有多敏感,更可知你的身份,一旦参与到夺嫡之中,陛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剥了你的皮!”
肥胖如猪的陈靖祁面对杜如晦强烈的气势冲击眉头皱了皱,但是身躯却依旧安稳如泰山,他摆摆手,陈恳说道:“如今我既能对杜将军和盘托出,那就选择把这条命,交到了将军手上,既然将军为刀俎我为鱼肉,将军可否听我把话说完,如果将军听完这些话以后还坚持己见,我引颈待戮绝无二话!”
杜如晦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浑身的气势却慢慢散了下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陈靖祁温和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杜如晦能听自己解释,这就意味着他已经不是如之前那般终于皇帝了,他是在等,等自己托出的筹码,是否能高过把自己这个虎贲掌家擒下的功劳。
清了清嗓子,陈靖祁把嗓音下意识压低:“杜将军想必是以为现在陛下龙体欠安,所以我等不及把自己个兜售出去了是吧?恕我直言,杜将军如果真是这么想,那还真看低了我陈某人几眼,虎贲龙骑创立初衷,与六大军不同,这一点想必杜将军肯定知道,不过杜将军不知道的是,虎贲龙骑,不仅仅是忠诚于陛下,我们忠诚的,是整个赵家,确切的说,是五服以内的赵家。”
说到这里,陈靖祁看了皱眉深思的杜如晦一眼,继续解释道:“说到这里,杜将军应该也明白了,我之所以站在东宫,并非我认为非得太子继承大统,陈某人就是一介武夫,充其量就是一个老谍子,国家大事,我不懂。我之所以选择追随殿下,是因为那顾家小儿,追随六皇子啊!”
杜如晦点点头,沉默半晌发问道:“为何,你一定要与顾府对着干?”
陈靖祁拍了拍大腿,坐直了身子,笑眯眯说道:“不是我非要与顾府对着干,是顾府,在与赵家,与大乾对着干,顾淮啊顾淮,名为国相,实为国贼。你可知顾淮最大的污点是什么?”
杜如晦椅回椅背上,伸出右手摸了摸鼻尖,缓缓说道:“顾相贪墨,这几乎是天下人公知的事实,但本将军以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再者说,你又怎知,贪墨不是顾相故意自污名声之举?功高震主,谁不怕?今天的顾相,说一句位极人臣,宠冠文武,这不过分吧?若再无自污羽毛的举动,凭借顾相这些年的政绩,恐怕不裂土封王,陛下自个儿都无法对天下交代,但是陈大人,陛下是……那种人吗?一个商王爷已经让陛下如鲠在喉,若再来一个顾王爷,那你还让陛下吃饭睡觉吗?所以依本将军看来,贪墨一事,为顾相自保一手段耳,不足为虑不足为虑啊。”
“不足为虑?”陈靖祁冷笑无情,深深吸一口气,“杜将军之前所言确实有其合理之处,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顾相贪墨,朝野皆知,但你可知顾相这十七年来,贪墨银两有多少?御史台不敢碰这片雷池,我告诉你,这十七年来,顾相贪墨的纹银,有据可查的,足够支撑起六大军的一半!”
闻言的一瞬间,杜如晦双眼怒睁,扶着扶手的手掌罕见颤抖了几分,但最终还是深呼吸数次后归于平静,只是语音之间还带有一丝丝颤抖:“顾相贪墨如此之多银两,到底……到底意欲何为?我大乾刚刚立国十七年,民生凋敝百废待兴,陛下虽不算千古一帝,但尚知体恤民情关心民政,既不求边功也不兴土木,大乾需要休养生息,百姓也需要休养生息,顾相这……到底意欲何为啊?”
陈靖祁脸色同样铁青,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春雨和时不时闪过的绛色雷霆,徐徐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顾相此人,我猜了他二十四年,还是没猜透他,偶有猜对的时候,但那也是我知道,顾相根本没与我对赌而已,我是否猜得透,对顾相根本毫无意义。之前我说过,论起草灰蛇线,伏脉千里,无人能出顾相其右,谁能猜透这十七年里顾相在朝堂之上安排了多少暗手?又在草野之中安排了多少后手?现在顾相确实是表面上无反心,但是他却有造反的能力,这一点,是任何一个天子都忍受不了的。”
杜如晦听着陈靖祁一番话说完,伸出双掌疲惫的搓了搓脸,精神抖擞了几许,迟疑说道:“但是那顾仙佛,之前你也说了,这次他有九成几率死了,而顾家二公子顾烟因为前些年的退婚之事与顾相闹得水火不相容,又是一直醉心武艺不求仕途,这样看来,顾家可以算得上无后,再说,顾烟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小宗师啊,他若是发起疯来,长安至少三年别想安稳,萧瑀的例子,你不会忘了吧?”
陈靖祁深深叹一口气,略带恨铁不成钢道:“杜将军,一旦涉及到顾相,您的判断确实不如之前敏锐了,也对,顾相这些年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投在朝堂上的影子,实在是太大了。顾仙佛是有九成可能死了,但还有一成可能活着,哪怕他是个废人了,也不行,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姓顾,那么西凉,就永远不能真正纳入我大乾。顾烟确实与顾相闹翻,但就算再闹翻,也是父子,其兄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岂会还跟从前一样,不踏进顾家大门?万一他扛起了顾家这面大旗,怎么办?”
陈靖祁的一番话说完,杜如晦面色瞬息万变,最终还是伸出拳头轻轻捶打着自己右腿,慢慢说道:“可是,陛下毕竟还没驾崩啊,那么太子就只能是太子,是,我们两个若是如此行为,等到太子真正登基那天,我们肯定是加官进爵,可是,你考虑过,我们能平安活到那一天吗?”
杜如晦的犹豫几乎让陈靖祁跳了起来,暗道若不是你掌控长安禁卫军,我才懒得与你这个犹豫不决的腌臜货商议。但是心里这样想归这样想,表面上陈靖祁还是和颜悦色,咬了咬牙横了横心,俯首悄悄说道:“我的判断,杜将军可以不信,但是……祁祭酒的话,总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吧?”
杜如晦脸上的犹豫几乎一扫而空,眼神锐利,连忙追问道:“这是祁祭酒的意思?”
陈靖祁看着杜如晦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杜如晦的一颗心剧烈的跳动起来,似乎要冲破嗓子眼,祁祭酒出面,这事情的性质就是真的不同了,秦亡后的逐鹿乱战折断了大多数读书人的腰,顾淮的一系列举措给天下读书人保住了种子,而祁钺,则是给那些种子生根发芽的人。
若说天下谁能与顾淮正面交锋,也就唯有祁钺一人耳。
杜如晦拍了拍座椅扶手,安然道:“若是祁祭酒意思,本将军当然不敢违背,陈大人早说出来,咱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关于这个事情具体怎么安排,还得请祁祭酒示下啊,毕竟下官只是一介武夫,打仗还行,轮到做这种事,当然离祁祭酒十万八千里了。”
陈靖祁这才反应过来杜如晦之前的犹豫不决全是装出来的,恐怕他早已在心底做了决定,犹豫不决是假,想看看自己多少底牌是真。
暗骂一声老狐狸,陈靖祁脸上波澜不惊,道:“此事怎还需请示祁祭酒,祁祭酒那边只负责两件事:事成,他老人家给我们请功;事败,他保我们不死,杜兄可明白?方才杜兄已经言明,您是一介武夫,这事儿,还正得需要武夫做,杜兄估量一下,若想真拿下顾府,咱需要折损多少兵力?”
杜如晦一手摸着下巴,脸色凝重:“禁军虽然有三万人马,但是大多数都扎在城西三里的兵营里,若是我调动城外人马,顾相肯定也会提前收到消息,他在军器司里埋下的暗手,这不是秘密,所以城外的人是动不得的。我能动的,只有城内的六千人,除了必要的守卫皇宫和看守城门的禁军外,我应该能调动四千五百余士卒,都是身经百战悍不畏死之辈。陈大人,你给我交个底,虎贲,你能动的有多少?”
陈靖祁捻了捻手指,小声道:“虎贲人数本就不多,我能马上调动的,最多三百人,但这三百人,俱是地字以上的高手,个顶个的老谍子。”
杜如晦点点头,思量一会儿拍手笑道:“很好,很好,我想大约折损三千禁军,顾府便能拿下,到时候,还指望陈大人,在东宫那边多多为在下烧几把火。”
陈靖祁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却见一道阴柔的声音从楼梯口飘来:“区区四五千人就想拿下我顾家,二位是不是,喝茶喝醉了?” 逐鹿之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