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杨家大院。荀晋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得苦笑,实不知自己这一趟江南之行,已经毁了多少宅子?
从许宅到俪园,从俪园到白府,如今又搭上一个杨家大院。这些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很寻常的摘自,一夜之间便莫名其妙的沦为了空宅,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蛛丝马迹的穿说,供后人去猜测……
两人默默不语的往前行走,有些身心俱惫。虽然也觉腹中饥饿,但一想到参水缸中的场景,便只感觉到恶心、反胃,再无食欲,便先去找了一条小河,荀晋下去洗了个澡,然后走开去找吃的。
简书吟等荀晋走了,这才偷偷躲着沐浴了一番,然后靠在一棵柳树下,竟然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黄昏,荀晋在河边烧了一堆火,烤着几张面饼。简书吟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她坐着发了一会呆,然后迟疑的问荀晋:“你觉得……我是巫么?”
荀晋说:“呃……”
简书吟紧张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火光里,可以看到她双眼有些发红。
荀晋微笑道:“事情已经过去,别多想了。”
简书吟悠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
荀晋说道:“其实这整件事,我虽看到也猜到了一部分,可仍有些细节,希望你能如实跟我讲讲。”
简书吟道:“讲什么呢?”
荀晋道:“我总觉得,你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早有预备……”
简书吟苦笑一下,“哪里有什么预备?我也是被吓住了,将计就计而已。”,
荀晋道:“好吧,我相信你,你从头说说吧。”
简书吟点点头,说道:“此前的经历,我已经跟你讲过了。当时我们站在院门外,措不及防的,老杨便探出脑袋来,我想若不抓住机会,怕上此后极难将门敲开,情急之下,来不及跟你商量,便冒冒失失的讲了几句暹罗语,跟老唐搭讪,没想还真把他给打动来。”
荀晋奇道:“你怎么会讲暹罗语的?”
简书吟道:“云南距离暹罗不算远,我虽没有去过,可是澜沧江边确实有些居民,便是从暹罗迁过来的。互相之间有些走动,我又天生对语言有兴趣,便学了一些。只不过,会的也并不多,便说祖上是暹罗人,自己已经不能讲太多了。”,
荀晋笑了一笑,又问道:“那么后来呢?怎么刚一进门,便向我下了毒手?”
简书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当时刚一走进那屋子,看到杨老爷的画像,我其实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这画像中的杨老爷,竟然跟前一晚我见到的那个人偶长得一模一样……”
荀晋点点头,“不过,你当时表现挺镇定,完全不动声色。”
简书吟又苦笑一下,“看到杨老爷的画像,又想起屋梁上那个古怪的符号,我便想起传说中的‘参巫’。我当时其实挺害怕,知道我们稍有差错,可能就被他们制成了参偶。于是只好强作镇定,将计就计的将你毒倒,演一出苦肉计,好骗出他们的真话。”
荀晋道:“实话说,我当时真道着了你的道,要被泡进那些土罐子里去了。”,
简书吟微笑道:“多亏了你这支长白山人参,我还真把他们制作参偶的真相给骗了出来。你看我一脸镇定,其实听着那制作参偶的过程,我手心里全是冷汗。”
荀晋假装好奇道:“这么说,你真不懂制作参偶?”
简书吟白他一眼,“我连人参都不会制,何谈参人?”顿一顿,又道,“我原以为,套出那些话以后,咱们就可以收网了。没想到从她话语里,我听出她竟然每年都要采购参水,恐怕参偶可不止杨老爷一个。”
荀晋点点头,“嗯,听出来了。”
简书吟接着道:“我于是故意跟她讲了许多关于巫术的事,听起来煞有介事,其实都是我道听途说,胡编乱造的。结果却发现,不止她还另有许多参偶,甚至在这一带,还隐藏了许多参巫。我心里虽然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便想如何才能将他们手中的参水和参偶都骗出来,然后一次毁灭掉……”
荀晋道:“所以,你整个下午躲在房间里,以歇息为名,用我的虫偶,雕刻了一个杨老爷。”
简书吟笑了一下,“我本行毕竟是铸剑的,雕刻之功虽然称不上精,倒也勉强过得去。等我雕刻好了杨老爷,便找机会提前藏进了后院的草丛,然后坐等好戏开场。”
荀晋道:“你的目标始终只是参水和参偶吧?后来参巫自取来灭亡,应该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简书吟茫然的摇了摇头,“后面发生的那许多事,我又如何料想得到呢?”,
荀晋道:“你让虫偶稍露一露面,便即隐去,目的就是为了拉上那条黑色的布幔?”
简书吟点点头,“我想,要毁掉参偶,多半只能借助阳光,并且要极迅速。那么最好是在头顶遮掩上一块布幔,令他们对外面的阳光无知无觉,然后再适时的扯去,它们便无可逃遁了。”
荀晋笑道:“所以之前,你一直在漫无边际的讲话拖延,并且掐算着时辰,等待天明?”
简书吟叹道:“确实是在拖延,却也不止于此。你也看到了,昨夜来的巫师里,许多不过假巫之名,再做于人无伤之事,这一部分没必要留,需要剔除出去。”
荀晋点点头,“你考虑得挺周全。”
简书吟道:“我当时看所有的准备就绪,只等毁灭参水和参偶那一刻了。生怕到时场面混乱,无可控制,救你不及,便赶紧替你解了毒,你可以自保了。”,
荀晋笑道:“你不怕我立即跳起来,揭穿你所有的布局?”
简书吟笑着要摇头,“你不会。”
荀晋笑笑。
简书吟道:“若按你先前的推断,这些参偶体内,多半也是隐藏了一些神秘的虫子罢?”
荀晋点点头,道:“起先人偶的出现,让我怀疑自己的推断都错了。如果世间真有如此诡异的小人,或者如此诡异的巫术,那么此前所见的各种灵异,或许也是真实存在于世间的种群……”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直到见识了这种残忍至极,也诡异至极的巫术,知道了小人偶的来历,我才更加坚定,我之前推断的方向,应该是对的。”
简书吟叹道:“现在开来,最可怕最诡异的动心,其实是那些隐藏的虫子?你真的……从未见过它们的真实面目?”
荀晋疲倦的摇摇头,“应该极其微小,肉眼根本无从看到。不过,地衣是关键,弄清楚了地衣,或许它们便能现出原型了。”
简书吟问道:“这么说,你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荀晋叹了口气,点点头,“我必须这样。”
简书吟道:“嗯,我能理解。”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递给荀晋。
荀晋翻了一翻,里面画了许多植物,又有一些文字旁注。
简书吟道:“咱们萍水相逢,此后又各自天涯。你前方可能还有许多险恶,更多的我帮不了,可我总觉着,一些基本的用毒解毒之方,你需要学一下。”,
荀晋心念一动,“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了。这应该是你们简家不能外传的本领吧?”
简书吟笑笑:“你过虑了!我们简家是铸剑世家,用毒解毒,不过是为了防身,为何不能外传?何况,大家都是‘三坟’的子弟,这就算我们简家对你所做的这件事情,给予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支持吧。”
荀晋心里感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简书吟又道:“其实,你一直对我信任有加,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我也极其感激。”
荀晋笑道:“我被你下过剧毒,又被你活埋过,还差点被你样养在罐子里制成了参偶,可谓折腾得九死一生,实在是不敢多你有任何隐瞒啊。”
简书吟忍不住低头一笑,“家里长辈要知道我是这么对待‘三坟’子弟的,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荀晋收起笑容,欲言又止。
简书吟好奇的道:“你想说什么?”
荀晋想了想,道:“其实,同是‘三坟’之人,你不想看看这件事情最终的真相么?”
“当然想了!”简书吟脱口说道,“可惜我已经出来半年,该回去了。”,
荀晋点点头,不再言语。
简书吟看着跳动的火苗,好奇的问道:“长白山更大,还是哀牢山更大?”
荀晋一时语塞,“山的大小……怎么说呢?要不,亲自去看看?”
简书吟一笑,“太远了!从西南到东北,想想都不可思议!”
荀晋问简书吟:“这么说,你是真就直接回云南了?”
简书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这一次出来,其实是为寻访各地的铸剑名家。此前到过龙泉,耽搁比较久了一点,这一趟至多再去一下‘打箭炉’,便回家了。”,
荀晋怔了一怔,“打箭炉?这地名听着耳熟,莫非也是铸剑之处?”,
简书吟笑道:“其实,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据说这地名也是某种语言的音译,多半跟铸剑没有关系。只不过,我却有了一个理由,多玩一个地方……”
荀晋思索着问道:“打箭炉?这是在什么地方?”
“蜀西南吧。”简书吟道。
荀晋:“……”
简书吟奇道:“怎么了?莫非你也觉得我太过贪玩?”
荀晋道:“不……不是,我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应该去走一趟了,非走不可!”
其实当时荀晋想到的只是,他自己刚好要去一趟蜀地,这么说,其实他二人还是有机会再碰面的。只不过,他并没有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简书吟茫然的道:“是吗?”
荀晋道:“好了,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各自上路,从此天各一方?”
简书吟奇道:“你好像巴不得赶快天亮?我有那么让人烦的?”
荀晋道:“不是。有句老话,叫作‘相逢之人,必会再相逢’。咱们若是有缘,即便天涯海角,也一定还能再相见。”
简书吟笑笑,不置可否。
荀晋又说道:“你不信?这样吧,我给你一件信物,咱们若是再不见面,就当留个纪念,但若将来还梦相逢,便以此物为证。”
简书吟笑道:“什么信物啊?让我看看你们荀家的宝贝。”
荀晋说道:“我们荀家也没什么宝贝,何况出来再过匆忙,什么也没带。这样吧,”他说着,从火架子上取下那只已然烤好的烧饼,一分为二,“将来咱们若能见面,便以此信物为证,如何?”,
简书吟愕然看着,伸手接过荀晋递过来的烧饼,忍不住“扑哧”一笑,“那时即便咱们都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也一定还能记得这张饼的味道,对么?”
荀晋微微一笑,“不是记得这张饼的味道,应该是……还能认得出彼此手里这张饼的模样……”
简书吟托腮想了一下,“那时,我一定成功的长成了一张大饼脸……“
荀晋:“……” 鬼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