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一阵奇怪的欢迎闪烁了一阵之后,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渐渐出现在青蓝的夜幕之中。
黄栩大叫一声,“这是……这是天兵天将么?”
说完,又道:“不对,不对,这……这怎么好像都没有脑袋……”
白允抬头看天,只见一群没有脑袋的无头骑士,真的恍若天兵一般,从天空的各个方向奔腾而来,虽然无声无息,却气势恢宏。转眼之间,似乎就要从天而降。
白允身子已经在微微发抖。
黄栩反应过来,他瞥了白允一眼,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十面埋伏。人家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么?”
白允转头看薛逸,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恐惧与惊慌,“你……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巫术?”
薛逸不答,仍自顾自弹琴。
白允怒气冲冲,撕扯着喉咙叫道:“别弹了!听到没有,叫你别弹了!”
薛逸停下手来,心平气和的问道:“怎么,不好听么?我个人觉得,弹得还蛮不错的!”
黄栩得意洋洋的鼓了鼓掌,赞道:“不错,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白允瞪视着薛逸,“两位自卖自夸的,究竟是琴技呢,还是巫术啊?”
薛逸微笑,反问道:“你说呢?”
此时,天空里已经汇聚了几十个无头骑士,与先前那批人脑袋两相对峙。
薛逸说道:“我的棋子,已经摆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接着下棋?”
白允摇摇头,结结巴巴说道:“这……这太邪恶了!”
薛逸则摇摇手指,“不,这一点都不邪恶。”
白允怒道:“薛逸,莫非你真的是想要让那些脑袋,去咬那些……那些无头骑士的身子么?”
“为何不可?”薛逸奇道,“反过来,骑士们也可以用手里的兵器,将那些脑袋……,这很公平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公不公平的事!”白允身子又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嘴皮有些发紫,似乎是承受了极大的惊吓。
黄栩说道:“老薛,听你讲的,未免邪恶了点。不过……”他转头看看白允,“不过白兄何以惊吓至此啊?这倒颇令人费解!”
白允低沉着声音,说道:“我听说过自相残杀,却从未听说过如此怪异的自相残杀……”
薛逸冷笑不语。
黄栩莫名其妙的看看他二人,又看看半空里那幅诡异的对峙局面,自言自语说道:“自相残杀?这怎么是自相残杀了?”
话说一半,他忽然吃了一惊,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过看着薛逸,惊恐的问道:“莫非,这些脑袋,它们竟然跟那些远道而来的无头骑士,原本都一个一个的,在同一个身子上?”
薛逸无奈,“你才明白过来啊?”
黄栩连连摆手,“既如此,那不行,实在不行!老薛,你这棋局我看真不能下,这也太邪恶,才残忍了!”
薛逸假装不懂,故意反问道:“这怎么就邪恶,怎么残忍了?”
黄栩脸色有些苍白,“你说,你让同一个人的身子,跟他自己的脑袋厮杀,这还不叫邪恶,不叫残忍?那简直就叫灭绝人性了!”
白允走上前两步,问薛逸:“你……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些骑士的?”
薛逸奇道:“你何时见我找过他们了?他们都是自己来的,你刚才没看见么?”
白允仍旧摇头,“不对,若不是你召唤,他们绝无可能来到这里。”
薛逸冷冷一笑,“有金蒿,此其一。有他们生前的脑袋,此其二,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最重要的一点?”白允像在思考,又像在喃喃自语。
薛逸叹一口气,苦笑道:“其实,金蒿也好,你所谓的‘巫术’也罢,世间再无什么联系,什么召唤,其力量可以强得过生命本身所具有的联系和感召。”
黄栩呆了一呆,忽然想到最初在许宅的那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当时,许家老太太,即便已经成为了僵尸,却还在一心牵念着自己的孙子,那个大逆不道的许公子。
他悠悠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白允却神情紧张的怒吼道:“胡说!什么生命的联系?它们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它们此时形同草木……不,它们形同石头,根本已经没有了生命,没有了情感!”
薛逸凝视着他,目光清澈而寒冷,“你怎么知道,石头就一定没有情感,没有生命?”
白允一时语塞。
他愣怔半天,还是拼命摇头,“不,你别再强词夺理,你这就是巫术!巫术!”
“巫术?”薛逸冷笑,“你知道何为巫术?”
“我……”白允再次语塞。
薛逸平静的说道:“恕薛某见识短浅,至今不曾想清楚过,世间究竟何为‘巫术’。不过,即便世间真有一种术熟名‘巫’,则它也一定是建立在生命的基础之上的。因为它原本围绕的就是一切有情众生而设立,而这世间最不可解的一个字,大概便是——情。”
白允一呆,忽然之间,神情委顿。他目光散淡的看了一眼虚空,仿佛强撑在身体里的某种力量,忽然被一抽而空,整个身子软弱无力。
他慢悠悠走回到椅子面前坐下,低垂着脑袋,呆滞的看着木盒子里那些五颜六色的熏香,一言不发。
薛逸漫不经心的说道:“白府养蛊,可谓声名在外。我虽远居太湖,也已早有耳闻。只不过,我以前一心只想抓捕吸血鬼,因此对你白府之事不甚留心。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不招惹你们,你们却要自己找上我来……”
白允叹一口气,“这么说,这些脑袋的存在,你早就知道了?”
“略有耳闻。”薛逸说道,“这次不过借金蒿之力,验证一下自古以来,关于白府用人头养蛊的传闻而已。”
白允疲倦的点点头,有问道:“那么,那些无头骑士呢?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存在的?你怎么知道,这些脑袋来自一批骑士?”
薛逸苦笑道:“起先,我并不知道传说中白府用来养蛊的脑袋,来自一批骑士。不过,后来见到这些浮动在半空里的人头,见到他们脸上多有刀疤,且看他们永远凝固在脸上的神情,多半生前久经风霜,历经磨难,并且性情坚毅,我才想到,他们生前,或许是一批骑士。再后来,我便想到了传说中的‘无头骑士’。”
白允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薛逸冷冰冰看着他,问道:“你们占着这样的骑士,恶战之后无人认领,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取了他们的首级,用来养蛊,对么?毕竟这样的人头,不止量大,并且无人追究?”
白允闭着眼睛,还是不说话。
薛逸等待片刻,苦笑一下,“其实,你骨子里,就是一个书生而已。从你落子下棋,布局谋篇的整个棋风看来,你内心里其实很有些优柔寡断,但绝非心狠手辣之人。我想知道,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做这些事?”
白允仍闭着眼睛,摇摇头,说道:“这一点,你想多了。我背后哪里会有什么人?我不过是因为好虫,而后迷上养虫,再由养虫,入了养蛊这一行。我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人无尤。”
“是吗?”薛逸冷冰冰问道,“这么说,那个拉胡琴的老者,真的与你无关?”
此时,荀晋听到这里,知道薛逸果然跟他想到了一处,并替他问出了这一句话,他不由感激,同时松了口气。不过,他也知道这姓白的,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承认此事。
果然,白允只是闭着眼睛笑一笑,“什么拉琴的老者?完全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黄栩也急了,“不是,老薛,你好不容易停手不弹琴了,这不会是又要给咱们拉上一段胡琴吧?话说你这一晚上吹拉弹唱的,够文艺了!我怕我是余生再听到任何琴声,都怕了!”
薛逸一笑,向黄栩说道:“我听我朋友讲起过,说在边境一些荒无人烟的古战场上,时常会见到一种诡异的场景……”
黄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请问,还有什么场景,可以诡异过今晚咱们见到的这个?”
薛逸说道:“据说,在那些荒凉的古战场上,那些已经的士兵,会在深夜里一阵胡琴声的牵引里,重新站起身来,然后变成一批神鬼奇兵。”
黄栩呆了一呆,“真有这事?”
白允也睁开眼睛来,看着薛逸。
薛逸接着说道:“当然,据我朋友推测,其实牵引士兵行动的,可能并非胡琴的声音,而是掺杂在松香里的金蒿。”
“又是金蒿!”黄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其实是在怀疑,那拉胡琴的人,是在利用松香里的金蒿,偷盗士兵?”
薛逸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转而问白允,“这一点,就要请问白公子,是不是呢?”
白允迷惑的摇摇头,“至少,那不是我白府干的。”
这时,薛逸和荀晋都注意到,白允眼睛里的疑惑之色,看起来竟不像是装出来的。莫非,他真的与这类事件无关?
薛逸又问道:“那么,在你背后操控这一切的那些人呢?古战场上的事,会不会是他们所为呢?”
白允抽动着嘴角,笑了一下,“你不必绕我。我说过,我背后真的没有什么人。”
薛逸沉吟片刻,点点头,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承认,我不逼你。咱们接着下棋!”
白允猛然抬头,黄栩冲薛逸叫道:“这棋,你还真要下?”
薛逸平静的说道:“棋子都已经摆好了,岂能不下?不过黄栩,一会这天空里少不得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你最好回避一下。”
白允脸上的肌肉动了一动。
薛逸冷笑,“莫非,白公子也想回避?那岂不是要薛某左右手双手对弈?这也未免太怪异了吧?!”
白允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放心!这一局棋,白某陪你下!” 鬼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