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明双眼一眨,“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敢问蔡老,我们兄弟怎么就冒犯您的属下了?”
“一位素色长袍的男人,自称是你们安徽总舵的人,竟然洗劫了我们杭州分舵在安吉的根据地。大师您说,我该不该来讨个说法!”马三阳义正言辞地说。
觉明沉思片刻,突然有些惊慌,“蔡老确定,这是个素色长袍的男人?”
“那是自然。那长袍所用的丝线,还是我们苏杭一带才织造的出的昂贵丝线,普通人穿不得,便十分好记好认了。那位素色长袍的男人好生霸道,不仅洗劫了根据地,还杀害了我半数弟兄。大师,咱们是自家人,怎能刀剑相向,窝里斗呢?这人简直视教义为无物,‘天地融合,缺一不可。’岂不是成了废话一句?!”
马三阳长叹一声,接着说:“我来大师这边,为得就是能够私了,不至于闹到教主的面前,显得我们江南人自己与自己过不去。只要大师在舵里传达一声,将长袍男人活捉了交予我们,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这件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马三阳用余光观察觉明。觉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打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觉明才开口,“蔡老,倘若真有这事,那确实是我们不地道。不过,觉明是帮不了您啦!这种话,我是不可能去传达的。”
“哦?这是为何?”马三阳惊异地问。
“如果真是穿着华贵的素色长袍男人,应该就是他了!”觉明双眼无神。
“他是谁?”马三阳立即问。
“安徽总舵副舵主,非爷。”
马三阳惊得险些叫出声,幸而话音刚涌上来,便被自己硬生生咽了下去。
觉明摇摇头,“我一个广德小头头,可不敢侵犯他老人家。蔡老您还是自己去总舵找人吧!哦,您可别提见过我这一回事儿啊!”觉明双掌合十,恭敬地行礼。
马三阳迟疑片刻,突然说:“这恐怕是觉明大师您编造的胡话吧?副舵主?怎么可能!”马三阳接着又冷笑一声。
觉明有些生气了,“蔡老是不肯信我?!”
马三阳也装出愤愤的模样,“我们弟兄死了近十人,这换作是你们安徽舵出了这档子事,我还不信你们能心平气和私了。觉明大师,在下已经足够包容了,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嗨!”觉明感叹,“蔡老您要信我,觉明是出家人,绝对不会欺骗蔡老。行走江湖还不都是混口饭吃,我还想留着小命多吃几年饭呢!我,贫僧,我啊犯不着得罪您,还没必要去得罪自己的老大啊!”
马三阳瞥了他一眼,“所以,那人究竟是谁?”
觉明急的拍拍手,“真是非爷,真是总副舵主啊!这么跟您说把,十日之前,他还亲自来过苦岭关,大约是二十四号离开的。”
“这就对了,他就二十六日砍死了我的弟兄!他现在在哪儿?”马三阳红着眼睛说。
“回去了,回巢湖了。”觉明松一口气,继续说,“您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在下绝不拦您。我就是个和尚,最多骗骗妇孺收点碎银子花花,跟你们这种大人物,是完全没关联的!哈哈!您看是与不是?哈哈!”
马三阳厉声问:“巢湖哪里?”
“这,这我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肯说?”马三阳寸步不让,带着逼问的语气。
觉明突然发现马三阳语气里的威胁之意,“蔡老,您这是什么话?每省总舵所在,本就是机密,旁系是不能多打听的,您这么问,可也是无视教规了啊?”
马三阳轻笑一声,也不回答。
觉明望了望马三阳背后的三人,又开始打量马三阳。他忽然吓得退后,“你,你不是蔡思明!!”
马三阳扬起脸,笑着说:“我怎么就不是蔡思明了?”
“你不知这条禁忌!你果真,果真不是蔡思明!”觉明慢慢往左侧走,侧着脸对身后的小和尚轻声说,“快去按!”
小和尚匆忙往窗户跑去。可是,麒麟一闪身就拽着他丢在觉明面前。
觉明吓得瘫坐在地,“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干嘛?”
“都给我绑了!”马三阳下令。
麒麟从背后掏出一根麻绳,将二人一前一后串联在一起,捆好。
马三阳走到窗前,动动门窗,看看门框。突然,他发现一小截木棍露在窗框外。他用力掰了一下。“吭哧~”左侧的墙上顿时洞开,竟露出是一条下山小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觉明怒吼着。
马三阳穿过墙洞走出去,又钻回来,说:“在下马三阳,按察使司经历,专门来办你的!”
觉明大脑一片空白。自己行骗半生,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得团团转。可耻,并且可笑至极!
马三阳叫来捕头老彭和王捕头,一同将不大的飞隆庙搜个底朝天。可疑的东西全都摆在大殿桌案上,一本名为《十则》的蓝面册子,两顶假发头套,两件便装,一包信号炮,一包药粉,还有一面令牌——雕着八瓣莲花纹。当然了,还有一整箱银子,那是所谓的“觉明大师”靠一双嘴巴骗来的银子。
“收获颇丰!哼!”马三阳满意地点头感慨。
此时,大殿外的天空橙红一片,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把他们嘴巴堵牢咯!该回苦岭关了!”马三阳站在屋檐下说。
他们一行往回走,越走天空越亮堂。
小严肃特别好奇,缠着马三阳问:“先生,你怎么就能肯定,那骗子和尚一定是八卦教人?”
“这还不简单,念句诗能听出稀奇的,便是八卦教了!”马三阳回答。
虚洁念叨:“蝉鸣桑树间,八月萧关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马三阳迎着难得干爽的清风,说:“这是王昌龄《塞上曲》的首句。以萧条的秋色来讽刺武力战争的残酷。这是八卦教的另一则教义,就写在那本《十则》之中。这句话也是教中人互辨身份的重要暗语。”
小严肃感叹,“真没想到,八卦教人还这么诗情画意啊!”他笑着往后张望,瞅了一眼两个被串在一起的落魄和尚。
虚洁突然说:“我想起来了。以前大姐与我们提过,说八卦教的教主是个大文豪。不仅有钱,还很有文采。可惜不知道究竟是谁。”她灵光一现,对马三阳说:“先生先生,你让我审审后面的和尚吧!还是第一次抓住真正的八卦教徒呢!”
“行,别给折磨坏了就好!”马三阳笑说。
“哈哈哈~”众人笑成一团。
后头跟着的两个和尚,背脊阵阵发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走快点。”捕头老彭狠狠推了一把觉明,厉声喊话。
卯时左右,一行人打着哈欠回到了苦岭关。
王知事刚起床,就看到马三阳一行风尘仆仆赶回来。
“马大人~”他大喊着从阁楼上冲下来,“您这是,上哪儿去了?”
马三阳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去飞峡沟抓了两个骗子,还是八卦教徒。”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
马三阳刚打完哈欠,后头的虚洁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如同会传染一样,后面四名男人同时打了四个深深的哈欠,把眼泪水都逼出眼睛了。
那两个和尚,嘴巴里塞着抹布也打了哈欠,只是没有打哈欠的动作,光流了两眼眶的泪了。
王知事退后一步,拱手,深鞠躬。向马三阳等人表达了内心无限的敬意。他说:“马大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不知疲倦,真是我等庸人无法相比的啊!”
马三阳扶住王知事的臂膀,“王知事有一颗赤子之心,马三阳也是非常钦佩。以后还有许多事,需要王知事火热的赤子之心,王知事定要来鼎力相助啊!”
“下官义不容辞!”王知事激动的回答。
辰时,众人重又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往西北方向的杨滩堡行进。
江逊因为驿站的枕头太高,而折腾了一夜没睡好,一坐进马车就开始犯困。马三阳自然是因为一夜的翻山越岭,困乏得一趟糊涂。瘫坐在位置上,直接打起小呼噜来。王知事翻看着苦岭关的供词,琢磨该如何整理案件卷宗。
断了腿的张雪娇与虚洁、麒麟、小严肃,同坐一辆马车。
而两名五花大绑的骗子和尚,像北方的肉夹馍里的肥肉似得,被安置在一辆货车板的中央,四周围着一圈威风凛凛的广德县衙捕役。两名和尚不再被堵着嘴,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能缩着头,假惺惺的装睡。 1768妖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