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歌舞助兴中开始。
长方形木桌子摆满美酒佳肴,此为一席。大厅共设十席,北侧两席为上,左右各四席摆成两列。每席可坐四人。
高晋与苏畅一人一席坐在上座,梦河夫人站在屏风后头,来回招呼仆人。
大厅左侧,刘鲁乙与廖聪并肩而坐,两人共占一席。他们身侧,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江苏布政使刘新,江苏按察使陈敏等人。
马三阳坐在刘鲁乙与廖聪的后头,带着陆志中和三名学生,还有一路辛苦的王捕头和另两名捕役代表,一共八人占据了整个左侧第二列的两席。
大厅右侧,坐着以江苏巡抚彰宝为首的地方官吏,以及苏畅从闽浙带来的下属官吏。
高晋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率先举杯,“今日是个好日子。苏总督远道而来。还有马上要做监察御史的马大人,在苏南与安徽破了许多案子,终于回来了。二位大人来到我江宁府,真是令两江总督府蓬荜生辉啊!来,我们一同举杯,欢迎两位大人的到来!”
众人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在对面的彰宝起身,“苏大人,您深受皇帝陛下的信任,出任钦差一职,下官真是打心眼里高兴。来,苏大人,下官敬您一杯!”
苏畅举杯示意,二人又是干掉下一杯酒。
苏畅望了望高晋脸上的笑意,大概猜到了马三阳接受监察御史一职了,便起身对马三阳说:“马大人!三个多月后与马大人在此处相逢,借用彰宝大人的话说,就是打心眼里高兴。马大人,苏某敬你一杯!”
马三阳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起身,较为敷衍地与苏畅干掉一杯酒。
苏畅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站在那里继续说:“与马大人相遇,其实是在杭州府衙的公堂上。诶呀!那个时候马大人还是位先生,如今再看看,先生已经变成了监察御史马大人了!哈哈哈~这真是瞬息万变啊!苏某为马大人高兴!”
彰宝觉得稀奇,“原来苏大人与马大人,还有这层关系?”
“没错!”苏畅竖起一根手指,郑重地点了点,“本官与马大人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陆志中小声问:“这个苏畅想搞什么鬼?”
马三阳摸了摸下巴,一边思考一边摇头。
高晋似乎不太满意苏畅的话,“苏总督就喜欢往大了说。在杭州时候,苏总督与马大人是萍水相逢吧?苏总督若是喜欢马大人,大可现在开始熟络起来!”
苏畅似乎也不太高兴了,不搭腔,一屁股坐回位置。
廖聪忙说,“这样的,我们歌舞也看了,就先开席吧!”
“开席开席~”
“对对,开席吧~”
在两位总督的臭脸中,晚宴总算是开席了!
陆志中感慨,“这个苏畅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他似乎是一面在拉拢你,一面要将你与高晋隔绝开!”
马三阳小声说:“他是在帮我,也是在害我!”
陆志中一惊,“此话怎讲?”
马三阳望了望北侧上座,苏畅与高晋正在努力恢复脸色,“人人都知道我是高总督的人,他却故意要将我与他扯上关系。一方面是想让官员知晓,以后做起工作来,也能多受他们方便。另一方面,他也是在陷我于不义。在高总督势弱的关键时候,我作为高总督的亲信,刚一升官,便勾搭上其他受宠的大臣,其心可诛。我在高总督阵营里,难免要被人诟病。”
“啊!”陆志中轻声惊呼,“他到底想干嘛?”
“他想......”马三阳一愣,“他想我成为他的人!”马三阳蒙头喝下一口酒。
总布政使刘鲁乙起身,“鲁乙在外这几个月,似乎错过了许多好戏,往后,还请两位大人,多给鲁乙补一补。鲁乙先敬远道而来的苏大人,我干了,您随意。”
“藩台客气!”苏畅也一同干了杯中酒。
刘鲁乙又敬高晋,“高大人前些天实在辛苦,今夜又叨唠您和高夫人,鲁乙敬高大人一杯......”
酒局上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但酒局上的真心,似乎比什么时候都来得多一些。
马三阳听着、喝着、回应着......慢慢的,他觉得脑子晕眩,口干舌燥......他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他想要伸手抓住茶杯,却空抓了三下没抓住。反而不小心碰倒了酒杯。
陆志中匆忙抓住马三阳的手,“怎么了?”
马三阳颤抖着手,反握着她的手臂,“快带我离开!”
陆志中扫视一眼,对一旁的虚洁说:“三阳喝多了,你们留在这里照应。”
说完,轻手轻脚地拉起马三阳,悄悄从侧门离开。
此时正好有三位大人一同来敬酒,挡住了高晋与对面大人的视线。可是,苏畅正巧起身,打算出门行个方便。也是碰巧,他看到了有些虚弱的马三阳,在一位小伙子的搀扶下离开了宴席。
他心里盘算,“马三阳酒量这么差?”他带着担忧与疑问,跟过去,打算关心一下马三阳。
陆志中搀扶着马三阳,来到一处无人的杂物房,关上房门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我帮你减量了,你要先适应这种量。明日开始,我们便正式开始戒毒瘾。”
马三阳迫不及待地抢过五石散,仰头,一口吞下。
陆志中轻轻拍他的背,“慢点,别噎着!”
马三阳闭着眼睛,忽然深深叹出一口气。然后,他仰躺在陆志中的怀里,眉梢往上翻飞,嘴角含着笑意,很快抵达了他最热切盼望的舒适的巅峰。
逐渐的,马三阳有些痛苦起来了。他流下眼泪“咿咿呀呀”乱叫,说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话,一下子咬自己、抓自己,一下子又咬陆志中、抓陆志中。整个人有些癫狂,还有些痴傻!
陆志中紧紧箍住马三阳,不许他乱动。她心痛无比,却又无能为力。她也只能这样抱着他,默默观望。
许久之后,马三阳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马三阳刚安静下来,苏畅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陆志中一惊,连忙放下马三阳,挡住苏畅,“苏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她保持镇定,拱手行礼。
苏畅扫视房间。月光透过纸窗,照得房间里很是明亮。马三阳躺在两捆柴禾之间,异常安静地睡着了。
“马先生怎么了?”苏畅试探性地问。
陆志中瞥了马三阳一眼,“先生喝多了,刚刚耍了酒疯,我怕先生会在大人们面前出洋相,所以特意将先生带到杂物房里。”
苏畅冷冷一笑,“是吗?马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陆志中打了个寒颤,“苏大人误会了!”
苏畅不再搭理陆志中,自行走到马三阳身边。他蹲下,推了推马三阳,“马先生,快醒醒!”
马三阳睡得太死,完全没有要醒来的痕迹。
苏畅定睛一瞧,发现马三阳脖子上有一点白色粉末,他立即用手指捏住,起身说:“马先生不胜酒力,那就让他先回去睡觉吧!我会与诸位大人说明。”
陆志中松一口气,“谢谢苏大人。”
苏畅快步离开,来到点了灯的走廊。他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指仔细闻了闻白色粉末,“这是什么气味?”
他自己搞不清楚,连忙走到自己从福建带来的林大夫的房间里。
“林大夫!”苏畅叫他,“快过来。”
林大夫匆匆忙忙跑到跟前,“苏大人有何吩咐。”
苏畅展开手掌,露出一点白色粉末,“你快看看,这粉末是什么东西?”
“是。”林大夫找来两张纸,将白色粉末兜到纸张上。
他先闻了闻,突然有些惊愕。然后取来一个小碟子,往碟子里滴了一滴水,再将粉末丢进水滴里。他用小拇指沾了一点,往嘴里品尝,忽然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苏畅焦急,“这是什么?”
林大夫连忙跪地磕头,“禀告苏大人,这......这......这是五石散!”
“五石散?!”苏畅惊愕不已。
离开林大夫的房间后,苏畅心事重重地往晚宴大厅走。
一直以来,苏畅都非常赏识马三阳。
这种赏识的情感倒不是纯粹的。而是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和想要占为己有的渴求。苏畅很少对于一个男人会有这样多方面的情感,所以说,在苏畅眼中,马三阳是异常重要的存在。如今,他心中求而不得的马三阳,竟然如此不知洁身自好,这倒是令人失望不小。
苏畅先有了这样的想法,可越是靠近晚宴大厅,听得到宾客喧闹,他忽然有一种其他的念头滋生。比如,他一直在思考,马三阳为何会对五石散上瘾?
他忽然发现,这其中怕是隐情颇多啊!如此一想,这倒是可以成为控制马三阳的把柄。
这时,他苏畅愉快地笑了笑,快步走近喧嚣之中,心情大好地与众人拱手打招呼。 1768妖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