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惜万没想到,谭默非来得这样快!
这情势,似乎与幻境中的不一样。
谭默非不请自来,温声问道:“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呢?”
“我们要去哪,关你什么事!”离恪不客气地回道。
谭默非为人修养极好,自不会与他计较,他看着宁惜说:“我原是过来请你们到我府上一住,毕竟总住在客栈不太好。”
宁惜掩饰了不宁的心神,镇定地答道:“谢谭大哥,现在我们要出去逛集市,等回来再说吧。”
面对这位亦师亦兄的男子,她是又敬又爱。纵然他心悦于她,她也不敢有所动容。
他的爱慕让她想退避,但她从未像此刻这般,对他产生了惶恐之情,在他身边,一秒都不敢多待,只想要逃离。
若不是那个幻境带给她的影响,她绝不会这样。
所以,对于那预知的能力,她感到庆幸的同时,也觉得厌弃。
庆幸能未卜先知,厌弃不能改变现状。
既然不能改变现状,她还不如不要这劳什子预知能力,省得她总是提心吊胆,慌张害怕。
听说她是要去逛集市,谭默非视线移向桌前整理好的包袱,说:“哪有人背着包袱去上集市呢?”
宁惜心一紧,讪笑,“大哥不知我是财迷心态,值钱的东西不敢留在客栈,就算是要上街,也会把东西打包了带出去。”
“是吗。”他语气很淡,转头看向一旁的离恪,这一看,他暗惊,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美男子。
因为离恪还保留着前朝的光头牛尾辫,为避免引人注目,宁惜便给他买了一顶帽子扣在他头上,顺便把辫子也塞进帽子里面。
他穿着紫色的马褂,既有大人物的贵气潇洒,又不失少年人的俊美风流。
谭默非联想到柴师傅与他说的奇事,便想到这少年就是附身霍衍洛的那个人了,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才是宁惜所爱之人。
敛了神,他谦卑地拱手问道:“请问兄台怎么称呼?”
离恪虽然成了正常人了,不再拥有读心术,但他不难看出,原来这姓谭的知道他就是之前的“霍衍洛”,他没有惊讶,也没有问他是什么人,只问他的姓名。
这让离恪对他生出不少好感来,他甩了甩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辫子被藏起来了。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掩饰。
“我姓慕容,叫离恪。”
“原来是慕容公子。”谭默非从善如流,“我与公子一见如故,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道慕容公子能不能赏个脸,到我府上一坐呢?我会好酒好菜招待公子的。”
宁惜一听,立即警惕起来,扯了扯离恪。
离恪一听到好酒好菜,眼睛一亮,“说起来,这客栈的东西我也吃腻了,不知道贵府厨房有什么好菜好酒?若是真的好,我定要登门造访!”
“我说不出厨房里有什么菜,”谭默非微笑道,“不过,我府上的厨师,是个精通各地菜系的大师,只要是慕容公子想吃的,她都能做。”
离恪咽了咽口水,“敢问你家什么时候做膳开饭?”
谭默非含笑道:“公子想吃的话,随时都可以做膳。”
“那敢情好!”离恪拍掌,“现在就走吧!”
谭默非温雅地笑着,“慕容公子,请……”
“离恪!”宁惜怒火中烧,拉住他的胳膊,往一边拐,咬着他的耳朵,手指狠力地捏着他的腰肉,“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这么贪吃,人家一顿饭就能把你拐了卖了!”
“民以食为天嘛,哪有好吃去哪里,”离恪摸了摸腰间,只怕皮肤被掐得青紫了。见她这样气愤,他安抚道,“别怕,姓谭的不是坏人,他不会害我们的。而且,我还有武功啊,我会保护你的!”
宁惜蹙着眉,最后把他推开,背过身去,说:“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到府上叨扰了,你们去吧。”
谭默非感觉得到她的抵触,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是耐心地劝道:“你一个弱女子,更不能独自待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请,谁能担待呢?”
宁惜脱了鞋子,自顾上了床,“我不想去,不要逼迫我。”
她抗拒的姿态太明显,再强迫下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谭默非看了她一眼,不再勉强,只说:“我去帮你请个郎中来瞧瞧?”
“不用了,你们走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无话可说,这两人便退了出去。
走在林荫小道上,两人交谈了一路,越聊越觉得投机。
离恪想着,对比宁惜的其他男人,这个谭默非给他的印象最好。
霍衍洛太风流,比他还骚包,他讨厌。
霍小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也不知道讨好他这个“大哥”,还经常嘲讽他。
陆江那厮太狂妄爱装逼,他不喜。
宋睿那秃驴曾经想要抓捕他,害得他狼狈逃亡,他记恨。
萧蛇精伤害了他家宁惜,他记仇。
而眼前这位,既不骚包、不装逼,也没得罪过他,文质彬彬,极有涵养,他觉得他比前面那五个好太多了!
关键是,他还帮过他,若不是他跟柴老三相识,出声相助,不然他哪能赶在中秋月夜还魂?
还有、还有,这家伙是个识时务的,晓得讨好他这位“大哥”,知道请吃他吃好吃的。
离恪心里那个嘚瑟,花式夸了谭默非一圈。
谭默非也不会因此骄傲,仍是一派温文尔雅,拐着弯儿把离恪夸回去。
于是两人这下是真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了。
吃过饭,谭默非请他参观自己的小苑。
当离恪来到谭默非的书房时,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很多仕女图。
他走近了看,才发觉这十几张画中的人物,都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宁惜。
画者的画技太好了,人物画得惟妙惟肖,灵动有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好像能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从第一幅画开始,手法略微简陋,慢慢地,越来越精细。就像画中的女子一样,越来越美丽。
在这里,离恪看到了宁惜年幼的样子——
第一到第五张画的她,正值豆蔻年华,冰雪可爱,青涩懵懂。
第六张画开始往后……她的身形愈发高挑纤瘦,穿着一件粉色的粗布裙钗,扎着麻花辫,清丽动人。
而最后的一张画,就是近年的样子,五官完全长开,精致美艳,身穿白底紫纹的如意琵琶襟旗袍,脚下的小高跟衬得她身材玲珑有致,身段窈窕风流……
离恪啧啧称叹,“这些……都是你画的?”
谭默非应了声,“是,从她十四岁,画到她十八九岁。”
“厉害啊,画得太好了!她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谭默非眸光黯淡,“恐怕……她都不想看到,哪会高兴?”
见他这个样子,离恪有点不忍心。
原来这个男人,比任何人都爱她,却不能接触她,只能将一腔苦涩的暗恋,全倾注到笔尖,画出最动情的她。
离恪想到前两天,宁惜曾说过,即便是多夫,也不希望他成为自己的夫婿。
她宁愿与陌生人结为连理,也不要他卷入这场多角恋的感情漩涡。
一时间,离恪有点同情他。
“我有个疑问,想请教一下你。”谭默非说。
离恪被他谦逊的‘请教’取悦到了,笑眯眯地说:“你问吧。”
谭默非皱起了好看的眉,说:“昨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与其他男子共妻,那女子正是宁惜……”
离恪吃惊,忙问道:“你看到了哪些人!”
他心里暗急,千万不要超过八个九个啊,他可不想再增新成员!
“我原以为那只是个荒唐的怪梦,没想到我今天就看见了你。因为我在梦里见过你陪在宁惜身边,于是我便开始怀疑这梦境的真实性。然后,我还见到了陆督军,霍家两位公子,还有……还有一个和尚,一个奇怪的……”他斟酌着用词,谨慎地补充道,“还有一个奇怪的半妖。”
“那半妖,是不是人首蛇身?”
谭默非一惊,“你怎知晓?”
离恪心情有点复杂,摇头叹息,“看来是天意了……想不到,你也是其中成员,还牵扯到那条蛇精!”
“什么天意,何为成员?”他虚心求教。
离恪往躺椅一坐,一副正夫的派头,“去,给我端杯茶来,待我润润喉,仔细跟你说。”
谭默非无异议,“好的。”
离恪喝着他斟的茶,赞叹他的好手艺,眯着眼,摇晃着躺椅,好不惬意。
他终于明白,清宫里的妃子为什么总爱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了,无非就是想当那统领三宫六院的皇后娘娘,体验一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皆妾,唯我独妻的畅快感了。
离恪自我陶醉了一番之后,便告诉了谭默非关于宁惜的身世背景。
当听到她注定多夫时,谭默非一震,想不到……梦中的情景,竟然是真的。
“如果你甘愿与人共妻,那么我便会助你,圆了念想。”说到最后,离恪神色严肃,不似玩笑。
谭默非垂下眼帘,“只要余生能与她一起度过,我就已经别无他求了。” 贺新郎